一腳踩在泥濘的街磚上，化雪在極低溫度下形成的薄冰讓人腳底打滑，走在她前面的有一位穿著花棉襖的老人被一個年輕人小心翼翼攙扶著，不時因為腳底打滑而狠狠咒罵幾句。

        她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但是很可惜，這種老舊的筒子樓各處的電線糾纏在一起，將本就不太亮堂的天空遮住了大半，余下在視線內的是灰蒙蒙的云。

        這里是全市最亂監控最少的地方，同時也是人口密集的地方。

        家家戶戶傳出各種各樣的聲音，有小孩的哭聲，大人的說話聲，還有菜刀和案板之間發出的噠噠噠聲。

        顏璐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北風從袖口呼呼地灌進去讓她一個激靈，隨即她后知后覺地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開始變得困難。

        她討厭冬天的原因就是這樣，當溫度極低又迎著呼呼的風時，她會喘不上氣，嚴重影響了她的思考與行動。

        她屏住一口氣，身子盡量往避風的小巷子里鉆，偶爾路過一個臟臭難聞的垃圾堆時聽到悉悉索索不知道是老鼠還是野貓的動靜。

        巷子轉角的避風處站著兩個大概三十多歲的男人，那兩個男人穿著同款淺色大衣，上面還有洗不干凈的污漬。兩人在避風處點燃了一支煙對馬路對面一家亮著粉色燈光的店鋪露出不干凈的笑。

        顏璐腳步沒有停頓，徑直穿過他們。

        那兩個男人吹了一聲口哨，她甚至能夠感覺到那兩道炙熱又骯臟的目光在她身后打量。那兩人說著一些不干凈的話，繼而又不干凈地笑出聲。

        小巷縱橫，電線交錯，地面化雪和污水混合在一起結成灰色的薄冰。

        這里是許多外來務工人員一家人生活的城中村，也有的是漂泊無依的人擠在一個出租屋里，為著能看到明天的太陽，醒來或睡去，與屋里的人相識或者是陌生都無關要緊。

        偶爾有好奇的小孩或者男女看她一眼，大概是因為看她和這里格格不入又好像是在找人的樣子所以心生好奇，但是到了最后他們也沒有一個人上前問顏璐在找什么。

        大約是因為臨近年關，放了寒假在外面玩耍的小孩子不少，縱使拖著兩條長長的鼻涕，但是依舊不妨礙他們玩得熱火朝天。

        家家戶戶飄出飯香菜香，忙碌了一天后回到家里的人這時才從疲憊中脫出身來，在家人圍繞飯菜香彌漫的狹小空間中汲取著為數不多的溫馨。

        唯有林苗兒家是不一樣的，少了林苗兒的家并不完整。

        大抵林家人還設想過林苗兒期末考了個好成績然后回到家里一起過一個熱乎的年，或許圍在電視機前看春晚，也或許是圍在飯桌旁涮火鍋。

        可是人人歡歡喜喜等著過年的時候，他們卻在警方的傳喚中惶惶不可終日。犯罪確認和女兒的噩耗永遠不知道哪一個會先來，但不管是哪一個都是他們承受不起的。

        ……

        市醫院——

        駱小梅氣呼呼地一腳踢翻一個垃圾桶，過路的護士看到這一幕一臉怒容要沖過來說道她一頓，可是隨后看見她身后病房旁站著的幾位身姿挺拔的便衣警察后便收住了腳步，盡管如此，小護士還是瞪了駱小梅一眼。

        駱小梅也沒想過這幾個打架斗毆的是個硬茬子，一番審訊下來又是東扯西扯轉移話題又是給她編故事，眼看著換藥時間到了醫生出于傷病考慮還將她從病房里趕了出來。

        這個案子上頭盯得緊，隊里其他人都忙得像個陀螺一樣，傅哥得到了新線索親自跑現場去了，審問這幾個大漢的任務就落在她頭上來了。

        她和小李蹲在醫院這里又是等這幾個極其能作死的王八蛋檢查完身體，又是等他們換藥，還得等他們吃了飯上了廁所才能抽出時間去展開審訊，這個過程當中她和小李就跟狗仔隊蹲守大明星一樣水米未進，好不容易逮著他們空閑的時間了才能問幾句話。

        然而這幾個人的審訊并不配合，除了轉移話題編故事居然還調戲女警！

        駱小梅一肚子氣氣呼呼的，大概是周圍人看她的目光不一樣了，她這才壓下火氣把垃圾桶扶了起來一屁股坐在醫院里長廊的椅子上。

        小李才從實習警轉正沒多久，這種審訊工作他也幫不上忙，看見駱小梅氣呼呼的他只能撓了撓腦袋一臉茫然：“駱姐，接下來我們要怎么做啊，等隊長回來審嗎。”

        駱小梅恨恨地瞟了一眼房門緊閉的病房，大概是因為氣在頭上沒好氣地道：“能自己完成的事情就別使喚領導。”隨即駱小梅又看了小李一眼，“哎，你說如果是隊長會怎么審。”

        小李顯然經驗不足，他回想了一下傅千烆平日里的樣子，頓時眉毛一挑入戲了：“哎你們幾個小王八蛋招不招也就這樣了，襲警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關個三五年是少不了的，但是眼前有一個讓你們立功的機會。”

        小李把傅千烆平日里誘供的語氣和表情模仿得惟妙惟肖，不得不說，傅千烆的家境給了他得天獨厚的優越條件，整個人往犯罪分子面前一坐，每個毛孔里都散發出唯我獨尊的氣質，你愛說不說愛誰誰誰誰，反正關不關你我說了算，識趣的坦白從寬還能爭取量刑。

        駱小梅顯然也回想到了傅千烆平日里的德性，一個激靈搖了搖頭：“學不來。”

        正是因為他們無計可施又不想讓隊長失望，于是這個求助的電話打到了顏璐那，彼時她聽駱小梅說大概的情況，手里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開水坐在某戶民居家里，這戶人家看得出來條件不太好，即便到了一年的最后一個月的日子，可是招待客人卻找不出像樣的茶葉，再者因為家里的變故整戶人家似乎沉浸在某種無法自拔的憂愁中。

        顏璐端著水杯，在靜靜地聽完駱小梅的訴苦后悠然開口：“換個思路吧，比如說頂多也就是關個三五年的事情，但是他們寧愿關個三五年也不愿意將知道的說出來的原因，大概是因為這就像拔蘿卜一樣。”

        拔了苗頭，卻牽出更大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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