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貫耳，烈日當空。

        天氣炎熱得不正常，仿佛電影里末日來臨的前兆。

        村頭的大黃狗在樹蔭底下吐著舌頭耷拉著耳朵，一副即將要熱暈過去的頹廢，而往日里小孩子跳繩拋石子的空地上難得只有谷子曝曬在上面，再沒看到嬉嬉鬧鬧的小屁孩。

        皮膚黝黑的小女孩躲在林子的樹蔭底下雙手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看著對面三個小孩吵架，他們本來在林子里抓知了抓得挺開心的，但是因為小一點的小孩子不斷地故意尖叫嚇走了不少即將要到手的知了，大的小孩子不高興了便要打起來了。

        皮膚黝黑的小女孩小大人一般“唉”了一聲，百無聊賴地看著他們吵吵鬧鬧，大的說不聽話的就要打，小的是由姐姐帶出來玩的，姐姐不甘示弱地抬頭挺胸怒懟回去：“我比你大，我說不能打就不能打，這是作為長輩給你定的規矩！”

        皮膚黝黑的小女孩又“唉”了一聲。

        兩個大一點的小孩不過也就相差了十來天的歲月，只不過女孩子長身體要比男孩子快一些，所以女孩要比打人的男孩高出半個頭。

        身為男孩子與生俱來的一股骨子里的傲氣，縱使對方比自己年長十多天，而且身材也比自己強壯，但是他不愿意就這樣讓步給一個黃毛丫頭，無論對方說什么他都要將搗亂的小孩揪過來打一頓才甘心。

        眼看著幾人吵來吵去套路升級了，搬出了彼此的爸媽來了，一會說我爸一巴掌抽飛你，一會說我媽提鞭子來抽你。

        皮膚黝黑的女孩子開始百無聊賴地打哈欠了。

        然而吵架的那幾個小孩突然禍水東引：“小璐子你說你幫誰！”

        小璐子“啊”了一聲，眼神在雙方之間掃來掃去，充分地體會到了什么是眼神如刀以后縮了縮腦袋，以自己聰明的小腦袋飛速運轉了一下靈機一動：“我們不如換一個游戲玩吧！”

        小孩子的專注力不足，一聽到有別的游戲玩頓時眼睛一亮，方才還吵得不可開交的三人眼神亮晶晶地湊到她面前問她：“小璐子你又有什么鬼點子了。”

        小璐子比他們的年齡都要小一歲，長得又黑又小，但是村子里沒有人敢欺負她，因為她有一個連他們的爸爸媽媽都害怕的爸爸。

        小孩子不知道為什么大人都不敢得罪小璐子的爸爸，但是在他們眼里，不敢得罪等同于厲害！

        有一個厲害的爸爸或者媽媽在小孩子堆里是值得炫耀的事情，打架的時候只要拋出一句：我叫我爸爸來。

        這一招百試不靈，立刻能夠讓所有人閉嘴供她為上賓。

        小璐子和他們是不同的，這個小丫頭膽子大主意多，包括他們熱愛的抓知了活動也是小璐子帶頭的，而這個活動后來發展到了抓小鳥、抓魚、抓野兔，萬物皆可抓。

        村里的人也放任他們和小璐子玩，按照大人們的說法是，小璐子知道分寸，知道什么可以玩什么不可以玩，不會讓他們陷入危險當中。

        而這位備受全村人信賴的小璐子單手托著下巴，另一只手拔了根草叼在嘴邊：“天氣太熱了，我肚子也餓了。”

        幾個小孩面面相覷，都看到了對方臉上啪嗒啪嗒往下掉的汗珠。

        大一點的男孩問：“小璐子是想回家吃飯了嗎。”

        小璐子嚼著那根草吹了吹額頭的劉海，因為天氣太熱流的汗把她額前的頭發打濕黏糊糊的變成一坨黏在了額頭上。

        小璐子道：“還早呢，我爸還沒做飯。這天氣太熱了，不適合抓知了，會中暑，我們抓魚吧，還能去玩水。”

        年紀大一點的小女孩歪了歪腦袋，張著掉了顆門牙的嘴問道：“中鼠是什么鼠啊。”

        小璐子一愣：“呃……大概是天氣太熱了會變成老鼠吧。”

        幾個小孩還想繼續追問為什么變成老鼠而不是變成別的動物，可小璐子很快轉移了話題：“太熱了我們快點去玩水吧，還可以抓魚烤著吃，我教你們烤魚。”

        小孩子不諳世事的天真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幾個小孩子蹦蹦跳跳地，一聽到有烤魚可以吃個個開心得不得了，忙不迭催促著小璐子趕緊去。

        這群半大的小孩哪里知道什么叫危險，而接下來的事情大約也超出了他們的預料。

        那是秦毅在加入莫司言的手下以后才了解到的事情了。

        在他還在外面為莫司言拼天下時，雖然多次聽說莫司言身邊圈養了一個小寵物，但是他一直沒有放在心上。

        可他真正看到這位傳說中的小寵物時，她迎著光站在血泊中汲取新鮮的鐵銹味，那一幕沖擊著他的靈魂，余音不止震蕩不休。

        他花了不少功夫了解到她從前的點點滴滴，某一次他的手下收了個新的拆家來自顏璐的村子，而那位拆家的口述讓他知道了顏璐的秘密。

        在顏璐還小的時候，顏璐帶著村里的小孩去抓野兔抓魚，后來不滿足于此，他們開始學著大人一樣將抓到的魚開膛破腹，從家里帶點鹽巴撒上烤著吃。

        這樣沒經過處理的魚其實腥味還是很重的，但是小孩子圖的是動手的新鮮勁，所以大人們也沒阻止他們，橫豎他們認為只是殺條魚而已，鄉下里的小孩五歲還能殺雞呢，并不是多大的問題。

        可是問題就在于——小孩子的天性是模仿。

        他們模仿大人們烤魚做飯過家家，同樣有人會模仿大人別的事情。

        問題壞在了模仿，而模仿壞在了同年冬天，有人模仿殺魚的動作和手法，將年僅四歲的弟弟開膛破腹。

        冬天河水冷了，大人們不再允許小孩子到河邊玩，而年幼的小孩子容易吹冷風著涼，一般大人們都會把孩子鎖在家里然后出門干活。

        可是，孩子在家里實在太無聊了怎么辦呢。

        他們回想起以前無聊的時候是怎么打發時間的，在眾多的游戲之間，六歲的姐姐看著小小的弟弟有了主意。

        “弟弟，我們殺魚吧。”

        殺魚對于他們來說只是一個游戲。

        弟弟眼睛一亮猛點頭：“好啊好啊，”可是隨即，弟弟很快就犯難起來了，“可是爸爸媽媽不讓我們出門，我們也沒有魚。”

        姐姐神秘兮兮一笑，天真又無辜的眼神中暗藏了幾分沾沾自喜的得意。

        “沒關系，你來當魚，我殺。”

        ……那一年冬天，當大人回到家時，只看到向來聽話的女兒雙手拿著家里老重的菜刀，菜刀平日里剁骨頭鈍了不少，前兩天的時候他們才把菜刀在磨刀石上磨得鋒利了些。而現在，女兒雙手持菜刀，腥臭的鮮血沾了她滿臉。

        她費力地雙手舉起菜刀又高高落下，噗嗤一聲利器入肉體的聲音刺得人的頭皮發麻后腦勺一緊。她的刀下，那具不會動彈卻依舊噴著鮮紅的鮮血的——尸體！

        年僅四歲的弟弟維持著生前最后一個表情——他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

        姐姐似乎還不明白死亡的含義是什么，她用鋒利的菜刀先從弟弟的胸腔開始一路往下，口中念念有詞：“魚要先去魚鱗。”唰地弟弟身上的皮肉被削下一大片。

        “然后要破肚子。”噗嗤一聲利器入體，鮮血迸射了她一臉。

        可是姐姐似乎并不在意這些，她抹了一把臉上的腥臭，雙眼里閃爍著某種令人目眩的瘋狂與興奮：“然后抽出內臟！”她徒手伸進方才利刃入體的洞中，一頓猛掏！

        大人們看到這一幕終于尖叫出聲！

        那一天，村子里所有的人都圍著那個房子，屋子里傳來了母親的怒罵和痛哭，姐姐的哭聲哇哇地不難聽出個中的委屈，村里的人議論紛紛七嘴八舌將事情復原了個大概。

        年幼的小璐子站在人群中，只覺得自己好像被人放進了一個真空密封的玻璃罐中，外面的一切聲音朦朦朧朧聽不真切。

        她腿腳一軟咚地一聲坐在了地上。

        周圍的大人這才看見小璐子就在人群中，著急忙慌地一手捂著她的眼，又責怪身旁的人怎么能讓小孩子站在這里看這事。

        她迷迷糊糊地不知道這些究竟在做什么，她只聽見大哭的姐姐振振有詞：“殺魚就是要去魚鱗的呀！”

        她全身一顫繼而渾身發抖。

        殺魚就是要去魚鱗的呀。

        這句話是她說過的，甚至連語氣音調都相差無幾！

        是她害死了人。

        她殺人了！

        ……

        燈火通明霓虹閃爍，天邊星藏在了厚實的云彩中，秦毅敲了敲桌面喚回了視頻里呆滯的白子羽的神智。

        他的眼底閃爍著令人覺得異常熟悉的瘋狂與興奮，可這一切都在他極好的涵養以及人皮底下藏了大半，白子羽只能看到他浮于表面的愉悅。

        “小瘋狗，你可愛的姐姐是一個怎么樣的人現在懂了嗎。”

        白子羽只覺得自己的四肢百骸被冰冷的水灌了進去，又在冰天雪地中冰凍了許久，甚至于連靈魂都被凍得反應遲緩。

        他聽見秦毅毫不掩飾眼底的瘋狂笑著說：“她是個犯罪者啊，是一個比我們還適合干傷天害理的事情的真正的犯罪者！天生的犯罪天賦以及后天在莫司言的調教下浮于表面的攻擊藏在心里的病態！”

        她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天才犯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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