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顏璐聽見自己的心臟猛地墜入冰冷的湖水中去，全身瞬間被寒意傾襲。

        她只當沒瞧見阿峰手臂上亂七八糟的淤青和青紫，目不斜視地接過抹布后按在了沾滿灰塵的實木家具上認真地擦拭灰塵，狀似漫不經心道：“這件事我不知道哎，后來呢，丟了什么嗎。”

        大概是覺得冷了，阿峰將衣袖拉下遮住了小臂上的觸目驚心，異常興奮的強調中隱含著絲絲陰惻惻的氛圍，顏璐只覺得是因為這屋子太久沒住人了讓她心里有點發毛。

        阿峰站在顏璐的身前，他看著顏璐半蹲著擦拭家具的頭頂仿佛生出了居高臨下的優越，但這種錯覺僅僅一瞬而已，他甩了甩腦袋搖頭：“沒有，有我們在哪能丟什么，都好著呢，待會要是不放心你可以上小二樓也看看。”

        顏璐蹲在地上揚起臉看他，大概是因為阿峰背對著夕陽，光與影把他的臉勾勒得明暗分明，像一朵常年生長在陰暗潮濕的地方的菇傘。

        只看了這一眼顏璐便收回視線站直身，她和阿峰的身高相差無幾，當他們二人面對面站著時，阿峰驀地心里有點異樣，仿佛迎面而來某種不可抗的磁場讓他不自然地向后退了半步，他聽見對面嬌軟的腔調帶了三分漫不經心：“后來呢，莫先生還來過村子里嗎。”

        阿峰似乎覺得她問的事情很稀奇，眼底的狐疑頓時浮現于面上：“你不是和莫先生走了嗎，他都沒告訴你嗎。”

        大概是這句話勾起了某段可笑至極的回憶，顏璐心底某種名為暴戾的血腥氣幾乎掀開長久以來的壓抑破土而出，可到底她還是隱忍著和著口腔里的鐵銹味咽進肚子里，開口平淡的語氣讓人看不出任何端倪，她輕聲笑道：“那會我該上寄宿高中了，很多事情我都不清楚。”

        阿峰不疑有他，如實道:“那次莫先生把小偷帶去了警局，后來又回了村子一趟，說是替你拿點東西，再到后來就沒回來過了。”

        顏璐和莫司言一塊生活的時候正好要上高一，學校是全住宿半封閉式的高中，只有周六周日可以回家。

        像學校這樣的集體生活相當于一個小型的社會，男孩子們之間有矛盾了還能打一架解決，而女孩子同性之間沒有單打獨斗的體力優勢，她們往往會結成團伙拉幫結派，以群體的力量來排外和欺凌。

        你加入她們你就有人罩著，但是這也意味著你也成為了人人痛恨的欺凌者。

        你不加入她們，你就成為了她們的對立面。

        在顏璐成為了“學院秩序管理者”的對立面的一個學期以后，顏璐就從學校宿舍搬回了莫司言為她置辦的房產中。

        那段時間里，莫司言完美地扮演了一個稱職的哥哥的角色，每天早上出門上班之前吩咐保姆做好早飯看著顏璐吃下去了才允許她去學校，雖然一開始莫司言是讓司機送她去的，只不過她自己本人不喜歡那樣的方式拒絕了。

        到了晚上顏璐下晚自修了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本來顏璐要求自己回家的，但是到底是晚上不安全，莫司言堅持要每天晚上去接她回家，有時候因為生意和工作耽擱了沒時間，他就讓自己身邊的人去接她。

        每逢家長會、運動會，凡是需要家長出席的莫司言都會以哥哥的身份出席。學生、老師、校長無不對他贊不絕口。

        高中三年，莫司言完美地扮演了一個哥哥的角色。

        對她關愛有加，因為男同學給她寫情書而教育她不可以早戀。一日三餐，衣食住行，事無巨細事事到位。就連他不得不去操持那些見不得人的生意時他也會告訴她他要忙生意上的事情了，然后每天晚上睡覺前都會給她打個電話或者發個信息互道晚安。

        整整三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他從莫先生到莫哥哥再到哥哥。

        他用了三年的心思去扮演這個角色讓她入戲。

        可怕的還是，這戲臺上流露真情的只有她，而他從頭到尾都只是在“模仿”。

        依照這幾年她對莫司言的了解，他不會去做一件沒有意義的事情。如果小偷是真的，那么顏璐相信以莫司言的作風他更樂于欣賞無知的村民以暴力“聲張正義”的情景，而不是把人帶走。

        莫司言不可能真的把那人帶去警局，因為那樣做沒有意義。那么莫司言在那個時候將人帶走，要么是那個人對于他而言有價值，要么是想從那人身上知道什么或者得到什么。

        顏璐想得入神，下意識地把目光投向小二樓，正好此時門外呼地一聲卷進來一陣風，阿峰冷得直哆嗦，上下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咯打架。

        顏璐向他投去狐疑的眼神，而后者在顏璐的注視下吸了吸鼻子。

        南方最冷的時候都不會低于零度，可它真正的冷在于風刮身上時就算你身上穿的是二十斤的棉被你也能感覺到冷風無孔不入地透過棉被吹拂著你身上每一根汗毛。

        顏璐本來就不抗凍，再加上為了打掃衛生卷起了半截衣袖，她也一時沒控制住打了一個冷顫。

        顏璐連忙把袖子拉好裹緊了衣服。

        “峰哥，要不你先回去吧，這風太大了，好歹先回去穿件衣服。”

        顏璐擔心阿峰待會凍感冒了，連忙讓阿峰回家添衣。

        阿峰也是個不抗凍的，他這會牙齒止不住打架，鼻涕也一直吸個不停。

        他知道自己再待下去除了添亂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順了顏璐的意思:“那我先回去了啊，有需要幫忙的你喊山哥叫我，隨叫隨到。”

        二人簡單客氣了兩句，阿峰緊緊地裹著衣服生怕妖風灌體，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屋里只剩顏璐了，大抵是因為剛剛那番猜測讓她心生不安，她無端地很想上小二樓看看。

        她打定主意丟下抹布，行動還沒開展就聽見某人唱歌兒似的聲音由遠至近:“寶貝兒~窗戶都擦完了~廚房也搞好啦~我順帶在那邊小賣部給你買了好東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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