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璐迎上傅千烆欲要將他看穿的眼神笑了笑，大概是陷進了某種回憶中片刻，她身體向后一靠軟得像沒骨頭一樣放松地靠在沙發上，眼神落在眼前密密麻麻一本又一本發黃的書籍上。

        “我爸一直想讓我當個教師，就小學里那種拉著一群小屁孩教aoe的那種，我也沒有說當老師不好，只是我覺得我的性格并不合適，再加上我當時叛逆期，他讓我向東我偏要向西，我說我要去學美容化妝，然后趁著暑假背著小包跑到市里一家影樓里打下手。”

        傅千烆從來沒聽過顏璐說關于自己的事情，講的都是關于莫司言的，難得能聽見她叛逆期的高光時刻，他挑了挑眉喲了一聲，意思是你原來也有這個時候。

        顏璐噗嗤輕笑一聲：“那可真不是我能干得來的活，什么眼影、腮紅、高光，都什么跟什么呀，還不如回村里給新房子刷大白。”

        傅千烆哈哈笑，說起自己剛剛畢業的時候第一次行動是跟著大伙去掃黃，他看著“頭牌”一哭臉上的白粉嘩啦啦地掉，他嘀咕了一句這屆刷大白的工人不行啊，然后那位“頭牌”哭得更兇了。

        兩人沒心沒肺地嘻嘻哈哈笑出聲，緊接著傅千烆追問道：“后來呢，岳父他老人家沒揍你？”

        大概是自個小時候被揍多了，傅千烆總期盼著全中國的小孩都和他有一個相似的童年，市場說沒被揍過的童年是不幸福的。

        顏璐可知道他的壞心思，輕飄飄拋過去一句：“你以為誰都像你啊。”女孩子家和男孩子終歸是不一樣的，更何況顏璐是被顏興富養的，怎么可能像傅千烆那樣被他爸追著打。

        她說：“后來暑假結束后我回家來了，我爸笑著說‘喲，這猴兒哪家的啊，怎么樣打工好玩嗎’，當時我本來就又累又憋屈，我爸這一說差點把我委屈得哭出來了。”

        傅千烆似乎能想象到小顏璐瘦瘦小小一臉憋屈想哭又死憋著不愿意哭出來的倔強，無端地覺得自家寶貝怎么這么可愛。

        “這事還沒完，后來第二年暑假，我家親戚非要我去學醫理，還說畢業后就在鎮上的衛生院當個小護士，到了年紀了想找人家也好找。”

        傅千烆這下可就不樂意了：“怎么就不好找對象了，我這條件有誰能跟我比嗎。”

        顏璐眼角染上笑意，應和著“是是是”，然后道：“碰了一次壁，這回我學乖了聽話了，橫豎我爸也同意，所以趁著下一個暑假，花了點關系，我在衛生院里打下手了一個假期。”

        傅千烆很是感興趣：“后來呢。”

        “emmm，那也不是人干的事，臟累先不說，我才知道當護士原來要給人扎針的，針管刺入血管的那一瞬間好像腦子里撲哧一聲一樣，我連飆血的畫面都想象出來了，第一次扎針的時候我當場暈過去了。”

        傅千烆發出“慘無人道”的狂笑：“哈哈哈我懂了，我知道你為什么時不時說幾句醫學相關的專業術語了，敢情你是童年陰影想要拉著大家一起死的意思。”

        顏璐用盡全身力氣才忍住沒當場打死傅千烆，不過他說的確實也有這個理，每每她飆專業術語的時候確實是存著憋死對方的心思。

        “那后來呢，你為什么報了公大。”

        腰上挨了一記擰肉以后傅千烆老老實實地憋住了笑，問了他一直以來都想問的問題。

        縱使顏璐在這一途上很有天賦，但是傅千烆完全想象不到一個嚷嚷著學美容化妝又被父親嬌慣著長大的女孩子為什么會去公安大學。

        當然，他自己就不提了，他自己不是讀書的料被爸媽硬塞進警校的。

        這就勾起了在經歷了莫司言后的種種經歷了。

        事已至此，顏璐也不再存著隱瞞的心思，她淡淡地呼出一口氣，看著滿屋子發黃的書卷，仿佛依稀看到顏興在世時坐在書桌前帶著自己一個一個認字，講述著他自己年輕時遇到的陳年往事。

        “后來啊，我高中的時候是和莫司言一塊生活的我和你說過，真正讓我決定報考公安大學的原因是在莫司言發狂以后。”

        莫司言幾乎沒有個人的情感，顏璐說的發狂與傳統意義上的發狂不同，莫司言發狂顏璐指代的是他行為失控。

        “莫司言照顧我我可以理解為一時興起養一個小寵物，但是后來莫司言突然有一天對這個小寵物厭煩了，他最先開始的是處決了照顧了我三年的保姆阿姨。”

        傅千烆正了臉色，他注意到了顏璐的用詞——處決。

        處決是凌駕于眾人之上的主導者，而這種方式如同一種儀式，這個儀式必然是有目的的，大多數的處決目的在于懲罰以及殺雞儆猴。

        懲罰的對象是誰？

        殺雞又給誰看？

        而這個疑問的答案不言而喻了：懲罰的對象是她。

        “我在莫司言的房間里看到了死人的照片，大片大片的火，滿地的死人，而莫司言站在一旁雖然沒有照到正臉，但是我可以肯定那就是他。而照片是另有其人拍的，我想拍照的人可能已經不在了，所以照片才會落到莫司言的手中。”

        聽到這里，傅千烆幾乎可以確定那是莫司言故意的，畢竟這種東西怎么可能毫不設防地放在家里剛好就讓顏璐看見。

        顏璐的聲音無喜無悲，似乎久遠的往事已經掀不起她內心的波瀾了：“我當場被莫司言撞破，我甚至以為我可能會當場被殺死，然而他面上毫無波瀾，甚至不在意地挑挑唇角，然后讓手下把保姆阿姨抓來，當著我的面一刀斃命。”

        顏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復而吐出，借著這個吸納重建了心理承受力說道：“血從咽喉處噴濺出來的時候是滾燙的，因為恰好就落在我的臉上。而莫司言說‘連個小家伙都看不好，她沒有活著的必要’。”

        ——那年，他溫柔地對她笑著說：“小家伙看好了，犯錯了就得接受懲罰。她死了是因為她犯錯了，雖然你也犯錯了，但是沒關系，哥哥會護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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