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讓我證明自己不就是想要這樣的結果嗎。”顏璐沒有回頭，眉心被傅千烆黑壓壓的槍口緊緊地壓著，她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清冷，似乎冷到了人的心底里去，“如果身為刑偵隊隊長的他殺了我，起碼就能證明我不是警方的臥底了吧。”

        傅千烆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看她。

        事情到了這樣的局面，不管顏璐出于何種目的要回到莫司言的身邊，她都必須證明自己的清白。

        如果莫司言愿意信她就這么帶她走也就算了，可莫司言一定要顏璐做一個交代。

        傅千烆能想得到，這個所謂的交代大概是希望顏璐殺了傅千烆，而顏璐如果真的親手殺了一個現役警察，那么她將徹徹底底斷了自己回歸正常的生活的后路。

        可是，傅千烆怎么也沒想到，顏璐情愿自己死。

        這一點是莫司言也沒有想到的。

        傅千烆身為現役警察，即便他有事急從權的判斷力，但那是針對罪犯的，如果顏璐真的是警方的臥底，那么傅千烆無論如何也不能下手傷了顏璐，拋去他和顏璐的感情不談，單憑他是現役警察，顏璐是警方臥底這一點，他就不能夠開槍。

        但是，想要打消莫司言的不信任只有這兩條路可以選，他死或者她死。

        傅千烆心里好似被人生生剝了一般，心臟撕裂疼痛得不得了，他直勾勾地凝視顏璐雙眼，試圖從自己愛人的雙眼中尋找出一絲絲她是被迫的亦或者是她深深愛著自己的痕跡，可是到頭來，他所看到的只有一雙死人一般的眼睛。

        他不可遏制地心疼起來，恨不得現在就殺出重圍帶著顏璐離開，可他沒有這個能力。

        他被莫司言的人圍在這個屋子里，外頭除了一個呆頭呆腦的駱小梅他沒有其他后援，即便現在駱小梅已經發現他不見了去搬了救兵，但這短短的時間不夠援兵前來救人的。

        這是一個二者必死其一的死局，而她將死亡押在了她自己身上。

        莫司言一言不發，眼神陰沉地久久凝視顏璐的背，那纖細挺直的身姿讓他心底莫名其妙有一股火氣，恨不得當場折斷她的脖子敲碎她的脊骨讓她一輩子都不能像這般脫離他的掌控。

        可他到底還是忍了下來，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讓他煩躁也讓他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新奇，名曰憤怒的情緒狠狠地震蕩了他的靈魂，讓他在沉默了幾秒后眼中驀然閃動著一絲絲饒有興味的光芒。

        他長長地出了口氣，肩膀輕輕地聳動著，繼而好似終于忍不住了一般突然放聲大笑。

        手下的人從未見過莫司言這幅模樣，一時間有人慌亂地與旁人交換了一個眼神，而莫司言則是扶著沙發的背顫抖著雙肩劇烈地大笑，好似這是一件多么令人開心的事情。

        所有人不明所以，而傅千烆只覺得這笑聲聽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終于，莫司言笑了半分多鐘后慢慢地止住了笑，他的聲音纏綿眷念，帶著某種令人肉酸的扭曲道：“真的是……不愧是我喜歡的，真是無論過了多久，我都沒辦法不喜歡你的這股狠勁。”

        所有人都以為顏璐這個舉動賭對了，以為她重新獲得了莫司言的信任，可莫司言的聲音徒然一冷。

        “不止這一個辦法吧，想讓我信你，還有別的辦法才對吧。”

        傅千烆站在那，在莫司言話音落下時，他明顯感覺到抓住他的手的人身體一僵，隨即眼神中似乎有絕望一閃而過。

        可這一切快到似乎都只是傅千烆不愿意接受現實而臆想出來的錯覺。

        眼前的人艱難地咽了咽喉嚨，生澀僵硬地擠出一個字：“好。”

        緊接著，傅千烆背上一冷，只見顏璐的眼神瞬間犀利了起來，附在他手背上的掌心一收，他只覺得有一股力道一抽，他的手槍瞬間在空間一轉，他才做出反應但已經來不及了——顏璐的動作比他還要利落，就好似槍支是她的左右手一般，他的警槍落在了顏璐的掌心，黑壓壓的槍口向前一壓，抵在了傅千烆的眉心。

        “我本來不想這么做的。”顏璐眼神痛苦，“爸爸曾經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可是這些年走過來，我發現我甚至想不起來爸爸的樣子，也不記得他曾經都為我做過些什么，有時候我在想，爸爸真的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嗎，亦或者問自己，我真的是最愛爸爸嗎。”

        顏璐喃喃地碎碎念，聲音不大，但是格外清晰地傳入莫司言的耳朵里。

        莫司言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冷。

        顏璐道：“人吶，總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如果今天我死在他的槍下，即便今天你們所有人都說我是壞人，我是犯罪分子，我十惡不赦，但是那又怎么樣，在我死后我將會永遠是他心底愛得最深的愛人。”

        “人活著的時候，因為擁有，所以尚且沒有死去以后來得珍惜。但是如果人死了就不一樣了，不管這個人生前有過什么樣的經歷，做過怎么樣的壞事，人死罪消，死人永遠會是活著的人心里牽掛著的至死不渝的愛人。”

        顏璐笑了笑，眼神中似乎有一絲淺淡的眷戀，她溫柔地望著傅千烆發笑：“對不起。死人是不可能超越的，你死了以后將會是我心里今生都無法被取代的愛人。”

        傅千烆被她溫柔地注視著，即便此時沒有鏡子，但他知道自己的眼神是痛苦的。

        愛人就在眼前，用著溫柔的語氣讓他去死。

        死人是不可超越的，死人將會是永遠的勝利者。

        莫司言心里咂摸著這句話，眼神愈發陰冷，可顏璐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她一手持槍抵住傅千烆，另一只手的手指一點一點地描繪他五官的輪廓，仿佛要將這輩子都無法取代的愛人的模樣深深地刻在心底。

        莫司言的臉色很難看，他想要親自替顏璐扣下扳機。

        但顏璐卻抓住了傅千烆的衣領，腳尖一踮送上了自己的唇。

        她溫柔地說：“傅千烆，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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