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一場是拍回憶，他去追求別人，你看到他們兩個人在一起，很難過的跑掉，就這樣。”

        這一場，有蘭沁搭戲。

        程霏站在一堵墻后面，等導演示意，她就走出去，然后在看到邵鈞和蘭沁之后再離開。她只需要走個過場就可以了。

        開拍之后，先是邵鈞和蘭沁的一段戲。他們合作過很久，默契自然是有的，兩個人并肩走在街上，蘭沁挽著他的胳膊，親昵的靠在一起，程霏在這個時候出去，從后面看著他們。

        蘭沁和邵鈞沒有格外親密的舉動，一個對視，一個笑容，一個狀似不經意的動作，就是能讓人看出他們是一對。走到路口，蘭沁停下來，兩只手拉著邵鈞的衣領，讓他靠近自己。這是一個借位，她擋住邵鈞，看起來很親密。

        到這里，程霏應該跑開，但是她沒有。

        她一直遠遠望著，不知在等什么。

        導演也奇怪，但是他沒有喊停。

        可是她不動，這場戲就沒辦法進行下去。

        時間經過了太長，邵鈞察覺到不對勁，抬起頭，視線前方剛好可以看到她。此時，蘭沁也回了頭，臉上有些詫異。

        被發現了。

        那么她應該躲起來。

        但是她動彈不了。

        好奇怪。

        她清楚現在是在拍戲。

        也知道她看到的情景都是經過設計的。

        但是。

        原來他也可以用那樣的眼神看另外一個女人，也可以溫柔的對別的女人笑，把他的細心體貼用在別的女人身上。

        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可能。

        哪怕是分手，哪怕知道他永遠不會回來，她都沒有想過他可能會跟另外一個人在一起，戀愛，結婚，共度一生。那些她想瘋了都不可能擁有的，都將成為另一個人的所有物？

        程霏忽然有種荒謬的感覺。

        她一直以來竭盡全力對抗的到底是什么？

        每個不能入睡的夜晚讓她得以不懈堅持的又是什么？

        她正在做的，以及將來需要她去做的那些事究竟是有什么意義？

        程霏覺得呼吸困難。

        她知道自己又在不恰當的時機陷進死循環，但她控制不了。當假設產生，存在于記憶的他也開始消失，很多事情忽然就模糊起來，她努力想抓住，但什么也抓不住，這種無助讓她開始恐慌，繼而遺忘的更多……

        她需要吃藥。

        可是她動不了。

        有人注意到她嗎？

        誰能，救救她……

        程霏晃了一下，眼前的景物天旋地轉，雙腳像踩在棉花上，失去平衡。沒人發現她的異常，只有邵鈞一個人注意到了，他快步跑過去，在她倒下之前扶住了她。

        “怎么回事，是哪里不舒服？”

        她聽到他在問。

        張開口，卻發不出聲音。

        有只無形的手卡在她喉嚨，她不能呼吸了。

        程霏抓住他的衣服，用僅剩的力氣攥緊。“藥……”

        邵鈞感覺到她身體向下滑，攬住腰把她抱了起來。他喊鐘欣雅去拿她的手機，給陳秘書打電話。

        陳秘書第一時間趕過來，拿出藥讓她吃下。程霏沒力氣的靠在邵鈞懷里，難受的皺著眉頭，呼吸淺得幾乎感覺不到。

        突發的狀況讓所有人都很擔心，姚導問要不要叫救護車去醫院，陳秘書考慮再三，說不用了。她解釋說程霏身體不太好，加上最近比較累，所以才出了狀況，吃過藥應該就沒事了。

        身體不好，吃藥。

        邵鈞聽著陳秘書含糊不清的解釋，想象不出她的身體是出了什么問題，需要隨身帶著藥。他看到她的時候，她臉色慘白，眼睛里也沒有焦距，整個人就像被抽走靈魂的布偶。看陳秘書的反應，這應該不是第一次，她到底生了什么病？

        程霏感覺好些是一小時之后了。邵鈞一直握著她的手，沒有放開過。她睜開眼睛看到他的時候，眼中有一閃而過的眷戀。她想重新閉上眼睛，假裝睡著，但終究只是想想。

        程霏自己坐起來，理了理凌亂的發絲。“抱歉，讓大家擔心了。”

        鐘欣雅長出一口氣，跑過來拉著她的手。“你嚇死我了，剛剛你的臉色好差，真的沒事嗎？不用去醫院？”

        “沒事，就是低血糖。”程霏看著她，刻意忽略來自另一側審視的目光。

        “沒事就好，沒事就行。”姚導也嚇得夠嗆。“你好好休息，我安排車先送你回別墅，你要是覺得身體狀況不好，先回城里也行。”

        程霏沉默了一會兒，轉頭看著邵鈞，眼中流露出只有他懂的小心思。她不想回去一個人呆著。

        “留在這兒吧，人多也好照看。”邵鈞把手搭在她頭頂，帶著無奈的語氣問：“你確定沒事？”

        “嗯。”

        暫停的拍攝重新開始。邵鈞和鐘欣雅有一場戲，他們在屋里又陪了她一會兒，就去準備了。程霏一個人在屋里無聊，走到門口，在門檻那里坐下，遠遠看著他們。

        在做準備的人不怎么專心，發現她出來之后，時不時就往這邊看，對她很不放心。程霏頭靠著門邊，遠凝的目光有著依戀。

        藥物可以鎮靜情緒，這個時候心情總是特別平靜。可沒有起伏不代表沒有，相反，因為太過平靜，對于那些能夠讓她覺得安心的東西也會變得特別依賴。

        想在他身邊，在能夠看到他的地方。

        她其實不太記得之前發生了什么，只是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醒來之后，她忽然貪心。她不想抗拒這種感覺，心里不知為何有一點委屈，想要被安慰，只有他可以。

        陳秘書在一旁站了好久，她有話想說，但又不想打擾她。程霏知道她想說什么，主動把她叫了過來，讓她和醫生約時間。

        中斷許久的治療，該重新開始了。

        按照計劃，今天拍完短劇之后，還要去深淵劇組探班。但是下午突然下起雨來，原訂的計劃只能更改。節目組討論了一下，決定先回別墅去，拍室內的日常。張蕭遠，蘭沁，劉婉蕓負責買菜，剩下的人負責整理布置，晚上搞一場溫馨的小聚餐。

        男人們把沙發桌幾搬到墻邊，中間空出來，兩張餐桌湊成一張。柳沫妍拿來桌布鋪上，鐘欣雅擺餐具和燭臺，季子軒和顧成琛搬椅子，程霏跟邵鈞一起掛燈飾。

        一會兒，張蕭遠三人回來，大家簡單分了下工。鐘欣雅和柳沫妍洗菜，劉婉蕓做，蘭沁打下手。程霏和邵鈞掛完燈，也過來幫忙。

        “程霏，你會做飯不？”鐘欣雅問。

        “只會做簡單的。”

        “西紅柿炒蛋？”

        “煎蛋。”

        “哈哈哈，那我比你厲害一點。”

        “女人是要學做菜的。”劉婉蕓笑著說：“起碼有一兩個拿手菜，將來嫁人才不會被婆家取笑。”

        柳沫妍搖搖頭，不以為然。“婉蕓姐，你那都是老黃歷了，現在很多女孩子都不下廚的。”

        “現在不下，以后也要下的呀，不然老公吃什么，孩子吃什么？”

        “請阿姨呀。”

        “總不如自己親手做的有意義。”劉婉蕓還是比較傳統的。

        “我覺得吧，與其自己學，不如嫁一個會做飯的老公。”鐘欣雅說。“我做給他吃，他做給我吃，沒區別嘛。”

        “你呀，這會兒嘴上這么說，等到有了男朋友，一定會想親自為他下廚的。”

        “不會！為了人身安全考慮，他最好不要吃我做的東西。”

        “嗯嗯，我同意欣雅姐。”季子軒聽她們聊天，湊過來發表意見。“我將來的女朋友不需要會做飯，我媽說油煙傷皮膚，我可舍不得。”

        “小小年紀就油腔滑調，沒少跟你遠哥學吧。”

        “嘿嘿嘿，這是真心話。”季子軒蹲在程霏身邊，笑瞇瞇仰頭望著她。“程霏姐，做我女朋友不需要會做飯哦。”

        程霏不明白他為什么對著她說。

        她不知道，邵鈞卻知道，拿了一個袋子塞給他。“扔垃圾去。”

        “哦！”

        程霏把摘好的菜擺整齊，邵鈞順手拿去廚房，把菜切了擺進盤子。劉婉蕓跟著過去，見他把菜心切好，問他想怎么吃。邵鈞說這個菜他來做。劉婉蕓跟他不熟，但既然他說了，那一定是會做的，她就不再問了。

        那邊，張蕭遠把魚洗干凈了，問放哪兒，邵鈞拿了盤子過來裝，抹了鹽，灑了蔥段生姜還有一些調料，直接放進蒸箱。

        “清蒸魚？做紅燒不好嘛。”張蕭遠有意見。

        “不好。”

        “我想吃啊。”

        “那你來做？”

        張蕭遠納悶，轉念靈光一閃，問程霏。“魚你喜歡怎么吃？”

        “都可以。”她對吃的東西不挑。

        張蕭遠跑回去，小聲跟他說：“妹子說都可以，紅燒唄，你上回做那個味道可好吃了，我饞很久了。”

        邵鈞看看他，又回頭看了看程霏，仍舊說：“想吃自己做。”

        “你們在聊什么？”顧成琛過來加入女生們的話題，看見邵鈞在廚房，順口問：“邵鈞在下廚啊？”

        “是啊，就他和婉蕓姐會做，我們只會等吃，哈哈。”

        “鈞哥做的可好吃了！”季子軒知道。

        “是嗎？那我今天可有口福了。”顧成琛拉了椅子，在程霏旁邊坐下。“程霏，你今天不舒服，這會兒沒事了嗎？”

        “嗯。”

        “注意身體啊。”

        對他的虛情假意，程霏只當沒聽見。她起身去了廚房，張蕭遠還在為了魚做什么口味跟邵鈞磨，見她進來，訕訕的摸著鼻子出去了。

        “過來。”邵鈞叫她。

        程霏走過去，他夾了一塊煎的什么送到她嘴邊。

        “小心燙。”

        程霏吹吹，咬了一口。甜的。她把剩下的也吃了，舔舔了嘴唇。心情莫名就好轉了。“你做的？”

        “嗯，好吃嗎？”

        “好吃。”以前會把蛋糕烤糊的人，現在也可以做出好吃的點心。

        邵鈞把蒸箱的魚拿出來，開火燒油，調味，澆在上面。程霏不聲不響的站在一邊，認真地看著他，也是這么多年以后第一次沒有回避的正視他。邵鈞注意到她的視線，回視笑了下，讓她把那邊的瓶子遞給他。

        他回來了。

        她終于有了一點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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