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幔掛好，鮮花，彩球，裝飾出純凈夢幻的禮堂。一天工作告終，導演宣布休息，大家一起歡呼。工作人員安排大家去吃飯，到了餐廳發現少了程霏，沒人注意她去哪兒了。

        煙花店送了她幾盒仙女棒，程霏在酒店找了一個沒人的小亭子，蹲在地上點著玩。煙花在夜里很亮，跳動著冷冷的光芒。

        邵鈞找到她的時候，她就出神地盯著看，等到光芒熄滅很久，她才有所反應，接著點下一支。

        邵鈞走了過去，她專注地沒有注意到。等一盒煙花空了，她去拿另一盒時，才發現他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

        程霏發怔地望著他，半晌，想起站起來，但因為蹲得太久，腿麻，險些跌坐在地上。邵鈞拉住了她，把她扶到亭邊坐。

        他沒有離開。

        程霏又看了看他。

        他也這么看著她。

        “我沒事，就是想一個人呆會兒。”

        程霏以為他就會離開了，沒想到他在她旁邊坐下。

        “說不見的人，就不要一副被遺棄的樣子。”

        程霏默不作聲，過了一會兒，站了起來。

        邵鈞微皺了下眉，拉住她，壓抑過的聲音藏著輕柔的哄。“你要堅持到什么時候？”明明寂寞，明明想要。為什么不能給他一個機會。

        程霏眼睛里清瑩的光芒，微微掠動。她想掙開他的手，他不讓，反而把她拉得更近了。

        “不躲了，好不好？”

        “……”

        邵鈞看著眼前安靜不動的人，也心疼，也無奈。“不管因為什么，不要做讓自己難過的事。”

        程霏望著他，凝聚的勇氣，都在他輕柔的目光中潰散。她低下頭，為難的想要掙脫。“你先放開我……”

        “不放。”

        “……”

        “不放。”他重復，松了力道，手指圈著她的手腕，仍舊不給她一絲逃避的空隙。

        他不講道理。

        “現在，能好好聽我說了嗎？”

        “……”

        “我說過，不會再走。你想見也好，不想見也好，我都不會從你眼前消失。程霏，你了解我，我既然想做，你就躲不掉。”

        程霏怔然。許是太久不曾領教，她都忘了，這個人的作風有多強硬。

        看出她神色間的茫然，邵鈞緩了語氣中的嚴肅，輕輕撥著她的發絲，眼里碎著溫柔。“不管你需不需要，我都不會離開。不要覺得沒有退路，沒人能搶走你的東西。”

        程霏望著他，眼中盈著迷惑。

        她是在夢里嗎？

        這些話，不該是他說的。

        太不像他了。

        程霏向后退了一步，低頭看著他們緊緊握在一起的手。她又仰起臉看著他，但是什么話都說不出。

        他說的話，她聽到了，但是，不懂。

        他說沒人能搶走她的東西，是什么意思……

        她的東西，指什么？

        紛亂的思緒拼揍出一個慌張而模糊的答案，她做夢都不敢想……現在真的不是她又出現幻覺？為什么這么不真實……

        胸口，那里悶得無法呼吸。

        有個問題，想問他。

        但她很害怕。

        這么多年，一直深深刻在她記憶里的，是他說再也不想見到她。

        邵鈞發現她臉色不對，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你為什么離開了……又回來……”一字，一字，艱難，顫抖。程霏幾乎用盡了力氣才把這句話說完整。

        她以為她永遠不會問他這個問題。

        關于過去，只言片語都不能提及。當初的痛徹心肺，連同記憶一起被封存，不承認他曾經狠心。

        她沒想過他還會回來。

        他在六年前死了。

        給了她無可挽回的絕望。

        現在回來。

        不停出現在她面前。

        做她的朋友。

        關懷她，照顧她。

        對她說再也不會離開。

        為什么？

        他敢承認嗎？

        經過良久沉默。

        久到她以為他不會回答了，聽到他說——

        “因為想你。”

        邵鈞眼眸低垂，藏起了什么，再看她時只剩下平靜的坦然。“離開的六年，沒有一天不在想你。”

        婚禮當天，九位新娘一早就到場，像姐妹一樣團聚在一起說說笑笑。她們一起穿上婚紗，畫了精致的妝容，披上頭紗，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程霏和柳沫妍在化妝間幫忙，季子軒跑來敲門，送來手捧花。新娘們還有沒穿好衣服的，不讓他進來，程霏過去拿，發現邵鈞也在門外。

        “程霏姐，你一個人拿得過來嗎？”

        “等一下。”

        程霏先拿進去一些，又回來一趟。季子軒不見了，邵鈞拿著剩下的東西，手里還有一個紙袋。

        “餓了先吃點。”

        今天忙，大家都沒顧上吃早餐。

        程霏避著他的目光，把東西接過來，試了下份量，遲疑了片刻，才說：“人多，多拿幾份。”

        “好。”

        婚禮的準備兵荒馬亂，但也熱鬧。新娘們準備好，做最后的整理。

        程霏看到前面的新娘緊張的攥著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別緊張，很多人陪著你。”

        新娘回頭看著姐妹們，點頭笑著。

        “我們來唱首歌放松下吧？”

        “唱什么？”

        “我和我的祖國~一刻也不能分割~”

        “哈哈哈。”

        “認真的，唱一個吧。”

        大家都在想唱什么，有一位新娘低聲哼了一段旋律，大家安靜了下來，然后，跟著她一起哼唱——

        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棄

        至少還有你值得我去珍惜

        而你在這里

        就是生命的奇跡

        也許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記

        就是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

        你掌心的痣

        我總記得在哪里

        婚禮開始，宴會廳燈光熄滅，一盞探燈打到入口。

        新娘踩著紅毯，慢慢走過鮮花堆成的道路。新娘走上中央的小舞臺，上方的燈太亮，看不清楚周圍，她一個人站在臺上顯得有些局促。

        而后，燈光漸暗。

        在她身邊出現數道光影，這些細碎的光影慢慢凝結成一個人影。新娘呆愣愣的看著身邊出現的影像，淚水一下子決堤而出。

        那是原本應該牽著她的手，陪她一起站在這里的丈夫。

        立體成像會動，會笑，音容笑貌皆真實如本人，只是遺憾觸摸不到。新娘對著它哭了很久，但最后還是擦干眼淚笑了出來。

        一個人的婚禮。

        但是此刻，站在那里的不是一個人。

        新娘閃著淚光的眼睛，堅強而勇敢。

        “謝謝大家，謝謝……”

        每位上臺的新娘都見到了自己的新郎，有人哭，有人對著影像沉默，但是最后大家都不約而同的露出笑容。

        有些遺憾不能彌補，但安慰可以讓我們走得更遠。

        婚禮完美落幕。

        過后的單人采訪，每個人都好奇那個立體影像是什么時候安排的，事先并沒有人告訴他們。輪到程霏時，導演把這個問題交給她來回答。

        “是一開始就想到的。一個人的婚禮太孤單，還是希望能彌補一些遺憾。”

        這期節目錄完了，婚禮也散場了。

        程霏在空了的宴會廳坐著，對著空空的小舞臺，想著新娘喜極而泣的淚水，想著她們滿懷的幸福。她是體會過失去戀人滋味的人，所以，對于新娘們發自內心的幸福微笑，她并不能完全理解。

        失去，只有痛不欲生。

        但是她羨慕她們，樂觀，豁達，勇敢。

        宴會廳的門打開，發出輕淺的吱呀聲。程霏回過頭，看到出現在那里的人。邵鈞在那兒等了一會兒，見她沒有離開的打算，走了過來。

        “她們真了不起。”

        邵鈞看了看那個空舞臺，明白她指什么。

        “命里好多不可預測的遺憾。”

        她應該，還算幸運。

        等到了人，也等到了答案。

        只是。

        程霏低下頭，目光落在左手的手腕。

        很多事都跟以前不一樣了。

        她有了答案，但也許，她不該知道的。

        邵鈞看出她的顧慮，打斷了她的沉默。“回去吧，我送你。”他們之間的問題如果憑一兩句話就能解決，就不需要這么多謹小慎微的克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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