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木雪舒這幾日也安分了不少，阿娜想了想便道：“昨日我聽皇上身旁伺候的李公公說邊關木澤大勝，聽說楊將軍呈上來的折子木澤占頭等功。皇上龍顏大悅，封木澤為威武大將軍，鎮守邊關一年，另外，赦免木家所有人，木凌官復原職。”阿娜知道木雪舒日盼夜盼的盼著木澤早日凱旋，可皇上這樣安排……

　　威武大將軍雖然官居二品，在旁人看來，這是皇上的恩典，畢竟木澤曾經身為罪臣，皇上寬宥，這才有戴罪立功的機會，可木雪舒卻有些苦澀，當年的事情她又怎么會不知道，明明都是天家的錯，卻白白犧牲了他們木家，威武大將軍說白了是冥鋮對于木澤的補償，或者說對于木家的補償，可雖然知道這樣，木雪舒卻只能裝作感謝天恩的模樣對那人感恩戴德。

　　呵，多么可笑的事情，不是嗎？

　　木雪舒自然知道，若是木澤就憑這么點兒軍功作為威武大將軍，朝中眾臣定然會有諸多不服，所以冥鋮便讓他留在邊疆鎮守一年，再將這次降事交給木澤算算處理，只是讓旁人認可木澤。

　　“威武大將軍……”木雪舒舉起茶杯掩住唇角的諷意，罷了，不過這樣也好。

　　“雪舒，其實這樣已經算是破格了，畢竟……”阿娜還未說出的話，木雪舒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什么呢？只是，阿娜又怎么可能知道他們之間的恩怨呢？

　　“是啊，確實我該好好謝謝天恩。”不過好在木家人擺脫了奴籍，那丑陋的身份終于可以擺脫了。“那么木府呢？”

　　木雪舒淡淡地問道，木府也是時候解封了吧，那里是他們的家。

　　“嗯，皇上應允木澤歸來繼續宿在木府，這會兒已經叫人去打掃了。”阿娜聞言，怎么會不知道木雪舒對木府的執著，她雖然不明白木雪舒為何那么執著于一座府邸。

　　“阿娜，你知道嗎，木府的列祖列宗都在木府里住著，那座宅子是我的家。我也是時候該將爹爹接進去了，他老人家一定會在天之靈，倍感欣慰的。”木雪舒眼里帶著淡淡的憂傷，深邃的眼眸里讓阿娜看不清她眼底蘊藏著的復雜之色。

　　“雪舒……”

　　“阿娜，我沒事，人人都知道木恒木將軍是一個頂天立地的七尺男兒，是一個戰功赫赫的鎮國將軍，可是他的兒子卻是一個賣國賊，人人唾棄，阿娜，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為這樣一個勿須有的罪名，讓我的父親連死都不能死在家里，若是沒有他手下的將士念在軍中情的份兒上，他的尸骨也無人帶回來，客死他鄉。”木雪舒面無表情地說著這些事情，就像是所有的事情都與她無關。

　　“木澤他身上不僅僅背負著父親的期望，木府的清白，他身上背負的是殺父的血海深仇。”木雪舒勾起唇角看著阿娜震驚的模樣，當年一朝之間，木府被流放邊疆，木將軍戰死沙場，木家公子叛國投敵被射殺，一個百年屹立在京城的鎮國將軍府就在那一日倒下。木雪舒雖然說木澤身上背負著仇恨，其實她心里的仇恨比木澤更甚吧，殺父之仇，弒子之仇，還有木府上上下下被貶為奴隸之恨，到底是什么樣的愛讓她可以放下這些，到底要經歷什么樣的事情，才能使她滿身帶刺，再次歸來。

　　“可你知道嗎？這些只不過是他的一己之私造成的，所以阿娜，他該死。”木雪舒不覺得說出這樣的話是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然而阿娜卻不同，她從現在虞朝皇宮里長大，雖然性格嬌縱，可對于宮規她卻比誰都清楚。

　　趕緊捂住木雪舒的嘴，看了一眼旁邊站著的侍魂和吉麗雅，“你們出去守著。”

　　“雪舒，太子還在。”阿娜皺了皺眉，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時候放下的碗筷，小念澤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小小的臉上滿是悲傷，而眼角殘留的淚珠證明他哭了。

　　是呀，小念澤比旁人都懂事，況且在宮里生活了將近一年了，宮里的百態早就看透了。可是，為什么偏偏是他的父皇母妃。

　　木雪舒見阿娜這么說，這才從自己的神思中驚醒，看著小念澤的模樣，木雪舒抿了抿唇卻不知道應該說什么，她突然發現這樣真的好累，明明她心里的仇恨從來都沒有放下過，忍了這么久卻終究還是沒有忍住。

　　木雪舒垂下眼眸，淡淡地說了一句“對不起，”便起身離開了膳桌，進了內閣，將門輕輕地合上，木雪舒感到特別無力。

　　自始至終，木府是她心里的一道躍不過去的坎兒，從一開始就沒有放下過，只是，她也深愛著他，兩個人的甜蜜讓她將這些刻意地隱藏起來，放在心里的最深處，若不是這次落子事件再次發生，她也不會將許久未曾提起的怨恨再次放在整顆心上。

　　木雪舒想到小念澤身上的憂傷和他眼角的淚水，無力地閉了閉眼，本來這件事情她從來都不想讓小念澤知道，可她今日竟然不知不覺就將心里壓下的話一口吐出來，小念澤他終究對她失望了吧。

　　木雪舒想至此，無力地靠在門邊兒上滑落下來，將臉埋在雙手間，淚水源源不斷地從指縫里流出來，嗚嗚咽咽的聲音從口里溢出來。

　　門外的二人卻聽到了木雪舒壓抑的哭聲，小念澤趕緊站起身，抹去眼角的淚水，卻被阿娜拉住了手，阿娜搖搖頭，示意他不要過去。

　　小念澤一根一根地掰開，認認真真地看著阿娜，“母后，我母妃肯定誤會了，我知道我母妃過的苦，可從來都不知道她有這么多的無可奈何，你知道為什么嗎？”

　　阿娜看著小小人兒眼里的執著，竟然說不出任何話。

　　“因為，我母妃她從來都不想讓我為難。可她不知道，我對于父皇是對于他的敬重，而我的母妃，她卻是我生命里最不能缺少的人。我可以放棄父皇，卻不能放棄母妃，”說完小念澤就向內閣禁閉的朱紅色的大門走去。

　　阿娜卻因為他口里的話久久無語。同樣無語地，還有剛剛走至門口的冥鋮。冥鋮停下前行的步子，神色復雜地看著眼前禁閉的大門，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樣的滋味，五味雜陳。

　　明明自己應該高興的，這樣的話，日后他不在了，小念澤至少能夠孝順她，讓她一生無憂。可是，身為父親，他卻被他最疼愛的兒子放棄了。就算他心里明白，木雪舒對于小念澤來說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可琴兒聽到這樣的選擇，他心里還是很痛。

　　“皇上。”李公公擔憂地喚了一句，心里卻有些責怪小念澤，冥鋮雖然缺席了小念澤生命里的兩年，可這一年以來，冥鋮也在盡自己所能補償太子殿下，可太子殿下卻說出這么大逆不道的話。

　　冥鋮搖了搖頭，什么也沒有說，閉了閉眼，轉過身沙啞地道了一聲，“回去吧。”

　　“可是皇上……”

　　李公公話還沒有說完，卻見冥鋮早就大步走了出去。

　　李公公看了一眼禁閉的暖閣的大門，嘆了一口氣低聲呢喃道：“兩個人走在一起就這么難嗎？”

　　李公公搖了搖頭，跟上冥鋮的腳步走了。

　　門口守著的兩個丫頭這才松了一口氣，剛剛差點沒有嚇死她們，拍了拍胸脯，兩個人松了一口氣趕緊推開門，走進去將剛剛所有的事情對阿娜說了一遍。

　　阿娜走至門口，看著冥鋮等人漸行漸遠地背影，嘆了一口氣，“你們先下去吧，皇上不會怪罪的。”

　　“是，娘娘。”

　　門隨著二人出去又帶上了，房間里傳來幾聲隱隱約約的哭聲，有木雪舒壓抑的哭聲，有小念澤稚嫩的哭聲。

　　半晌，哭聲漸漸化成一片平靜，房間里終于安靜下來，內閣的門被拉開，母子二人出來了。

　　看著木雪舒牽著小念澤的小手，阿娜便知道她們母子之間沒事兒了，只是，剛剛冥鋮來的事情到底要不要告訴她們呢？

　　“阿娜，對不起呀。”木雪舒不好意思地開口，剛剛因為自己的情緒，讓小念澤和阿娜擔憂了。

　　看著木雪舒剛剛展開的眉頭，阿娜還是決定將冥鋮來的事情不說了，免得又添了煩惱。

　　“無礙，你沒事就好。”阿娜淡淡地扯開嘴角笑了笑，“今日說開了就好，你也知道你在坐小月子呢，哭了可對身子不好。”

　　“是是是，我知道錯了。”木雪舒見阿娜又拿她的身子說事兒，趕緊投降道。

　　小月子沒有大月子那么講究，小月子坐三天就可以出去了，可阿娜總是不放心。硬是要讓她做夠一個月。

　　“明日便初六了，我想去木府看看。”木雪舒想到木府的封條今日就拆了，得趕緊將她父親的牌位和她娘親的牌位放進木府的祠堂內，好在當初雖然封了木府，可木家的列祖列宗還在祠堂里未動。

　　宮里有明確規定，后宮妃級以上的皇妾得了皇上的恩準，可以在初三到初十省親一趟。

　　“可是你的身子……”

　　“阿娜，你放心吧，我的身子沒事兒，可別忘了我自己就是大夫。”木雪舒看著阿娜，討饒道。

　　“行了行了，你明日若是真想去看看，我這邊兒自然沒事兒，可這事兒也得皇上允了才行。”阿娜沒好氣地看了一眼她，淡淡地說道。

　　“那小念澤……”

　　“母妃，讓兒臣陪你去吧。”

　　木雪舒本來想將小念澤托付給阿娜，畢竟出宮太危險了。可看著小念澤眼里的堅定，木雪舒點了點頭應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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