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女兒4
他從郭府里接了孩子后,想了想,突然提出帶竇武去東市。
東市三教九流的,人很多,竇武走在里面有點害怕,緊緊地依著他,“爹,咱們來這里干什么?”
見他拉著自己,一路地往賣家禽的地方走,更奇怪了。
竇憲道,“買只鴨帶回去。”說著,把東市的家禽攤都轉了一遍,挑了家家禽最胖壯的攤位,買了里面最大的一只鴨,付了錢,拿繩子系了它的腳,拎在手里往內廷走。
到了壽康宮,他把鴨扔給半夏,“去殺了,拔毛燙一燙,晚上做湯。鹽少放、油水全撇掉。務必撇干凈了。再煮點稀粥,加點紅糖,紅糖別放太多。”
他說完,往里面走。竇武早跑到了履霜床前,在說爹買鴨子的事。
她聽了,覺得好笑,“你也真是。內廷里什么沒有,巴巴地從外面拎一只鴨子回來?守門的那些人看了,不定怎么說你呢。”
他在門邊洗著手,“管他們怎么說呢。宮里我還不知道?那些采買的黃門,都是拿了錢,出去撿便宜的買的,把差價都克扣下。這樣一來,到你嘴里能有什么好東西?平常吃吃也就罷了,現在你在坐月子呢。我啊,剛剛仔細地挑了,這鴨子是鄉下人自己養的,一直吃的是菜,不是飼料。這樣的鴨子才是好鴨子呢。”
她躺在床上笑,“就你懂。”
他囑咐了兒子好好陪著娘,馬不停蹄地就去看女兒了。石榴半天沒見他了,好像有點認不出來了。歪著頭。
他見孩子吃著手,覺得好笑,輕輕地說,“不許吃手。”
但石榴小,根本聽不懂。
他索性把石榴從搖籃里抱了出來,輕輕地顛。石榴的嘴巴動了一下,好像在笑。
他覺得驚喜,抱著孩子去找履霜,“看!她笑了!”
但履霜是知道的,十幾天的孩子還沒有什么意識,一直要到三四個月才會發出真正的笑。只是見他這么高興,也沒有說破,依依地低著頭,說,“你的孩子,當然聰明了。”
她話一出口就覺得后悔,竇武還在旁邊呢。
果然竇武聽了,眼神變的茫然,在旁邊問,“那么我呢?娘,我是什么時候會笑的?”
履霜和竇憲都沉默了下來。
過了好久,履霜才澀然地說,“我不知道...阿武,你一生下來,娘就沒有見過你。”
他見母親的眼圈紅了,想起竹茹姑姑同他說過這個的,心里大大地后悔了起來。忙說,“我說錯了,娘!我是想問你,我是什么時候開始第一次踢你的?”
她破涕為笑,“這個我記得,我記得!第四個月的時候。那時候你很皮,你總是踢我。”
他問真的嗎,“我那時候很不乖吧?竹茹姑姑說,我以前鬧的你每天都吃不下飯。”
她搖著頭說沒有,“阿武特別乖,很乖。竹茹是慪你玩。阿武那時候可心疼娘了。”
竇憲在旁邊看著她,忽然想到,兒子和女兒,兩個孩子的第一次胎動,他都沒有見到過。
對竇武,他遲到了十一年才作為一個父親開始關愛他。對石榴也是,一直到她臨出生前幾個月,他才知道自己又有了個女兒。
其實他是一個很不合格的父親和丈夫。
忽然之間,他心中情緒萬千,湊了過去,伸出空著的一只手,攬住了他們母子。
他們都很驚訝,問怎么。
他頗為感慨地說,“沒什么。只是覺得上天實在厚待我。有這么好的妻子,有這么好的兒子和女兒。”
竇武被夸了,有些臉紅,推著他說,“你要壓壞妹妹了!”從他手里接過了石榴。
這段時間,履霜一直在臥床休養。他和妹妹的一應事務全都是竇憲在管。他每天既要帶女兒睡覺,還要上朝、接送兒子、給履霜擦洗、照管她的飲食。
竇武在旁邊看著都覺得累。有時候也會順手照管一下石榴,幫幫父親的忙。他對妹妹已經沒有最開始的那種抵觸了。
石榴在他懷里,一開始很乖,但很快就不安分了,小手指舉著,想摘他的香囊。那是履霜給他做的,他不愿意被別人拿去,阻止著石榴,“聽話,別動。”
但石榴聽不懂,一定要拿,咿咿呀呀地伸著小手指。竇武見她這樣,覺得她不可愛了,眉頭皺了起來,威脅著,“不許拿。”
但石榴還是要拿。他沒辦法,忍著氣把石榴給了竇憲,“我不和她玩了。”起身走掉了。
履霜看著他的背影,有些無措。又看了眼竇憲,生怕他罵孩子。但他沒有,神態很溫和,把石榴交給了奶娘,就去扶了她起來。打了一盆水,給她拿艾草泡腳。
這是他問了王君實得的法子。據說可以治手腳冰涼、怕風怕冷。這些時日他每天都不忘記。
她的褲腳被挽了起來,雙腳浸在了熱水里。整個人跟著也熱了起來,卻還是有一點惴惴的,“阿武剛剛走了,你會不會生氣啊?”
他沒抬頭,給她搓著腳,“不生氣啊,有什么好生氣的。你沒發現這孩子越來越乖了嗎?一開始石榴生下來,他都不理不睬的,石榴偶爾碰了他的東西,他也很反感。可是現在。有時候我忙了,他會幫著過來照看石榴呢。石榴不懂事,想要他的愛物,他最多也就是走了,一點脾氣也沒有發。他很像你呢,履霜。”
她聽的想哭,“沒有。我不會教孩子。我也什么都沒有做,兩個孩子都是你在帶。”
“沒有,沒有。”他抬起頭,很溫柔地說,“我才是什么都沒做,你懷他們那么辛苦,又好不容易生下他們來,這件事,除了你誰都做不了。”
她還是想哭,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她的性情那么軟弱,如果愛著她的不是竇憲,那么現在,她也許早就是深宮里枯死的一株草了。如果不是竇憲一直在費心地調節著孩子之間的關系,兩個孩子也不會這么和諧。她忍不住流下眼淚,“我一直覺得...我配不上你。”
他很驚訝,從來不知道她會這么想。但轉瞬就說,“傻話。這叫什么?”
但她越想越覺得是這樣。過去的十一年,因為她的軟弱,他不停地在外面喝酒、征戰、□□。十七歲的時候,他矯健陽光,像是一輪太陽。可是現在,提起成息侯竇憲,所有人第一個想到的都是佞臣兩個字吧。而這一切,全都是因為她。
對兩個孩子也是。竇武好好的,卻在外面孤零零地生活了十一年。而她作為母親,一點都不知道,好像一個傻子,還是靠的竇憲敏感,找回了孩子。對待女兒她也很偏心。她知道這是不對的,但她沒有辦法,她害怕竇武傷心。甚至她沒有什么力氣去照看一兒一女,也沒有奶水。生第一胎的時候,她幾乎沒有做月子,一直在哭。那時候她又小,那對她的身體幾乎是毀滅性的打擊,之后的十一年她的手腳一直都是冷的,每到了月事都精神不振、痛不欲生。
見她還在哭,竇憲沒好氣地說,“好了,看你矯情的,一哭起來就沒邊。以后不許這樣了。想想兒子都多大了,你還老哭,以后我罵竇武,嘴都說不響。”又道,“我的手臟了,沒法給你擦,自己把眼淚擦了。”
她點著頭,忍不住嘟囔,“你罵阿武怎么就說不響嘴了?你為什么要捎上我?”
他是隨口說的,自然也回答不上,打著岔道,“我想說就說,你管我。”
她聽了出來,破涕為笑地打了他一下,“你討厭。”
竇憲看她泡的差不多了,拿過帕子來,把她的腳擦干凈了,送她回了被子。
等他把盆拿走,洗了手回來,她眼巴巴地已經望著他一會兒了。招手讓他靠過來,把臉埋在他胳膊上,“真好啊,竇憲。你對我真好。孩子也都很乖。我覺得自己每天像在夢里。”
他的手臂微微顫動了一下。這陣子她被保護的太好,根本不接觸外事。她不知道,他們有孩子的事,已經漸漸有流言傳出去了。
朝臣對此都不敢置信,但也不得不信,議論紛紛的。只是如今幾個有影響力的老臣都已先后倒下,剩下的不成氣候,沒有人敢公開說什么罷了。
唯獨顯宗皇帝的弟弟瑯琊王,借口新年將至,請求入京探望小皇帝。
他直覺地嗅到了即將生變。那位老王爺,正是涅陽大長公主在梁家被流放后,千里迢迢前去奔赴的那位兄長。竇憲心里明白,他如今占據了宮闈、又手握大權,瑯琊王已然不滿,何況還有涅陽在旁挑唆。
他與瑯琊王,早晚有一場硬仗要打。
只是這些暫時不必讓履霜知道了。這些年,她受的苦,背負的磨難已經足夠多了。他摸著她的臉,“說會兒閑話吧,再過半個時辰,半夏那里做好了湯飯,咱們就吃飯。”
半個時辰很快就過了,半夏過來稟報說,東西都做好了。竇憲讓她去端進來,又去叫兒子。
竇武很聽話,一叫就來了。盛了飯,坐下來開始吃。
而竇憲沒法和他坐在一起,他要照顧履霜。
見他先盛了一碗湯,仔細地撇著上面為數不多的油,半夏在旁邊惴惴地說,“奴婢把油撇過兩次了。”
他頭也沒抬地道,“我知道,你肯定認真地撇了,但是鴨這種東西,本來就油量大,你只撇個兩次是撇不干凈的。下次多撇撇。看它一點油都沒有了,你再端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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