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2.7.0
“將刺殺朕、擄劫太子的亂臣賊子,就地,誅,殺!”
弘凌一字一句下了斬殺弘允的命令,剎那間數百羽林衛一擁而上。
可弘允手持鋒利青劍,氣迫凜凜,他是皇子,那不容褻瀆的氣質與生俱來,竟是誰也不敢貿然靠近。
弘凌揮袖,凌空劈開數個圍著弘允不敢攻擊的羽林衛,虛空一握引了親隨手中的長劍,親自上前會弘允。
“皇上不可啊!”“皇上您萬金之軀不可以身試險啊皇上!”“皇上讓屬下們來吧,您的龍體……”
弘凌一個厲眼看去,將差點說漏嘴的江廣瞪了一眼。
李生路、兆秀、江廣幾人受這一眼駭得臉煞白,誰也不敢再阻攔,不近不遠地在弘凌身側不遠處與弘允的高手暗衛隊纏斗。
兩柄劍鋒相碰,弘凌與弘允近身對峙。
“你將錦兒和小黎藏在了哪里?!”弘允雙目纏著紅血絲,怒道。
“這句話當朕問你才是!還不速將朕的女人和兒子教出來,朕還可留你個體面的死法。”
兩人刀劍相擊后一觸即分,芳菲殿這沉寂多年的冷宮廢殿,從未如此嘈雜熱鬧過。
弘允帶來的人個個是精挑細選的高手,與羽林衛混亂廝殺,剎那間鮮血四濺,門窗、墻垣、屋瓦,無處不是鮮血,無處不是殺戮。
場面驚心,一般人都受不住。那暗藏在偏殿窗外光禿枝丫后的女人幾番干嘔,顫著消瘦病弱的身子,吃力地從窗戶爬進去……
錦月在密室中奄奄一息,秋棠、青桐靠著她左右兩側已經昏了過去不知生死。
她懷中是兒子小黎,還強撐著一口氣嘀嘀咕咕著“娘親”、“爹爹”之類的話。
濃煙彌漫,死亡已在頭頂盤旋。
錦月提起最后一點神智想抱著小黎站起來,可動了動就無力癱倒,而后,她似聽見門動的聲音,有個雪白的影子鉆了進來。徹底失去了意識。
“……醒醒,尉遲錦月!”見錦月暈倒不省人事,來人語氣才卸下故意的冷厲敵對,溫和下來,“真昏了。”
等錦月再次醒來,四下一片漆黑,周身午夜的嚴寒包裹得令她一顫,遠處有刀劍聲傳來。
“姐姐,你怎么樣?”
是張消瘦憔悴的臉在眼前放大,錦月接著薄薄月光看清,竟是她萬萬沒想到的人。
“映……咳咳咳……”她肺部痛疼,咳嗽得厲害。
“小黎,小黎……”錦月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找孩子。
“你孩子在這兒,尉遲錦月!”映玉揭開干燥枯葉堆上蓋著的披風,小黎熟睡在上頭。
錦月一把抱住孩子,見兒子生命體征明顯才稍稍放心。
“是你救了我們?我的兩個婢女呢?”
“自己都要死了還管那些賤婢作甚,這些狗奴才除了會煽風點火、說壞話,還能吐出什么!”
映玉忽然咬牙切齒,昏暗的天光照得她瘦削得不成樣子的臉頰如鬼魅一般猙獰可怕,她想起了姜雉,若不是這個心胸狹隘、歹毒刻薄的叼婦,她怎會落到今日眾叛親離的地步!
她真恨不得殺了她。
可她最恨的,不是她讒言,而是她數月前對她吐露的那番所為“真相”……
“快走吧,太皇太后要殺你!今夜可還長著,你能不能茍活下去可就看今晚運氣了。”映玉冷道。
錦月雖心疑映玉為何突然出現相救,但眼下她被濃煙熏嗆渾身無力,小黎也昏迷不醒,只得暫且依靠映玉扶著。
走了一會兒,錦月問:“姜雉真的死了?她如何死的。”
映玉的手抖一抖,呼吸有些急促。
映玉惡聲:“死了!你自己都要死不活了,還管我的狗做什么?”
姜雉沒死,映玉不是沒想過親手將她掐死,可是,她最后還是住了手……
映玉似因生活困苦而精神有些無常,錦月看出來,便再多問。
她也來不及多問,他們剛走不遠,便沖出一隊暗影來,人影是黑的,手里拿的劍卻銀光锃亮。
“太皇太后有令,無論什么手段,一定不能讓代王后活到日出!否則所有人人頭落地!”
為首的殺手一喝,其余殺手朝錦月、映玉這邊一涌而來,刀刀致命!
“你別管我,快走吧,否則連累你也沒命!”錦月甩開映玉攙扶的手。
殺手劈過來,錦月抱著小黎左躲右閃,沒兩下子就跌在地上跑不動了,哪里是這些武夫的對手。
映玉撿了塊木板啊地叫著使盡力氣朝錦月身前一擋,擋開利劍。
“我要做什么用不著你管,你以為你是我什么人,尉遲錦月!”
映玉將尉遲二字咬得很重。尉遲是她蕭家的仇人。
大概人到底是動物,求生的本能被激發出來,也能連滾代爬得掙扎一陣。
錦月母子與映玉躲躲藏藏往方艾宮躲,他們身后不遠處一匹匹折射著刀光劍影的影子路上、梁上、屋頂上全方位追擊而來。
錦月手臂被劃了一道,鮮血橫流,她不敢哼痛,更不敢松手丟下小黎,任鮮血流淌如溪水。映玉瞟了眼,她熟悉冷宮,知道附近有口枯井。那邊殺手追近,她們躲在枯井里。
“人呢?”
“肯定躲在哪兒。”
“搜!”
殺手低聲交談。
殺手在井外轉悠了大半個時辰還不死心,錦月被濃煙所嗆加之又失血,已是有些支撐不住。若現在被發現,她們可就真的……
“地上有血跡!順著血跡找……”
“找到了!她們在井里!”
殺手兇煞,兩人飛下井來就將錦月母子和映玉捉了上去,丟麻袋一樣扔在地上,痛得錦月與映玉七葷八素。
“以為躲著就不必死了嗎?這樣只會死得更慘,乖乖呆著受死,爺們還能給個痛快!”
“放肆!本夫人是皇上的婉儀,你們敢傷我分毫就不怕陛下要你們腦袋嗎!”
映玉斥,那殺手頭子卻呵呵冷笑了兩聲,他聲音陰陽怪氣,應是個會武的高手太監:
“不知天高地厚的冷宮廢妃,敢在云心姑姑手里偷密室鑰匙,簡直活膩了!”
偷鑰匙?錦月一愣,看映玉。
殺手一劍下去就在映玉的胳膊上劃了一道血紅,痛得她一聲痛呼。錦月要護她卻也來不及。
錦月:“是你偷走了鑰匙,特意來救我的?”
映玉別開臉:“本想將你放走讓你滾得遠遠的,不想太皇太后要滅你口,早知道就不廢這勁了!”
殺手——
“姐妹情深還是等你們去閻王爺那兒敘吧!”
“等明日太陽升起宮人找到你們冰涼的尸體,你們可不是我們殺的,是代王有心謀反,將你們和太子誤殺的!”
刀劍劈來,錦月躲閃了幾回,再無力躲閃,眼看劍直至咽喉,剎那眼前一片白影一閃,接著便是腥熱的鮮血濺了她滿臉。
映玉擋在了錦月身前,她孱弱的身子,已經許久沒有這樣快速敏捷的動作,那一瞬間一觸即發,她沒有絲毫猶豫。因為沒有猶豫,所以才及時擋下這一劍。
殺手也怔了怔,未料到如此情況。
“映……映玉?”
錦月扶住身前身子越來越軟的映玉,她虛弱矮地,白裙漸漸被胸口正中漸漸擴散開的血紅染透。
“姐姐……我,是不是很勇敢,比你更……更勇敢……”
殺手抽劍,映玉一聲痛呼,胸口血液涌得更瘋狂,錦月怎么也堵不住那個紅色泉水。
“映玉,映玉你怎么這樣傻,你為什么要替我擋?”錦月眼淚彌漫上來。“你不是很恨我嗎,為什么要救我?”
“只要你還在宮里,皇上就不會再看我一眼,所以我……我要讓你滾出皇宮……”
錦月搖頭,淚落不止:“我知道你說的是假話,好了,我們不說了,你要堅持,馬上就有御醫來救你了!”
錦月怒紅了眼睛掃了眾殺手一眼,夜風吹得錦月黑發翻飛、殺氣凜凜,震懾得殺手撲上來的動作頓了住,只覺這女子纖瘦的身軀仿似蓄積著毀天滅地的力量,要將他們生吞活剝。
“誰若再敢上前一步,我尉遲錦月必將你們扒皮抽筋,哪怕今夜我殺不死你們,他日你們的父母兒女也要為你們償命!”
殺手聽聞此言,無一不后背發冷。能讓皇帝和代王都癡迷的女人,果然有她非同尋常女子的地方。
此時遠處有火把與人聲靠近,是羽林衛來搜找人了!
殺手:“不好,皇上找來了!別聽她胡說,將她和太子殺了快撤!”
兩柄劍直-插-至眼前,錦月雙手接住兩把劍刃,“啊”聲沖二殺手怒吼,殺手亦大駭,背后羽林衛越來越近,殺手萬分不愿卻也不得不被迫撤離。
錦月血淋淋的手抱住映玉:“你醒醒,來救你人來了,我們得救,映玉,映玉!”
映玉在她懷里,臉蒼白得像一片轉瞬就要消失的薄雪,可她身上的白裙越來越紅,如黃泉路上的引魂花那樣鮮紅嬌艷。
映玉嘴里涌著鮮血:“姐……姐姐,若不是我當年冒名頂替你……欺騙殿下,又……又設計害小黎,你和皇上定然……定然已經結為夫妻,你不會受這么多苦,是我,是我害了你,也……也害了,自己……”
火光在靠近,在錦月淚水滾落的黑眼眸里映出火焰點子。
“別說話了,別說話了,你要認錯就等好起來跪在我面前認,別以為你現在可憐兮兮我就會原諒你……”
聽到“原諒”二字,映玉手指絞緊了錦月的手,“我知道姐姐恨我,要尋我報仇,我今天以死贖罪,姐姐……姐姐可能夠原諒……原諒我……”
映玉氣若游絲,錦月知她已是不成了。
恨過她嗎?當然恨過,深深的恨過。
可是,親情就是那樣奇怪,平日多深的恨,一到生死關頭那骨血里的親情就會鉆出來,讓人心痛如絞。愛情可以說斷就斷,親情卻是融入骨子里的牽絆。
她們自小相伴,不是骨肉親姐妹卻絲毫不遜于親姐妹……
“我原諒我都原諒,所有都原諒……所以你要撐住,往后我們姐妹還有好多好日子要過。聽見沒映玉?!”錦月淚水如珠落。
映玉滿口滿牙齒都沾滿鮮血,她仰面,漆黑寂寥的夜空與半輪孤月落在她眼中,更顯凄涼。映玉只覺這一瞬間,從未有過的輕松。
她終于要解脫了,不必在乎人言,不必再刻意討好誰,不必在擔心被誰嫌棄、拋棄,她被原諒了,可以解脫……
“姐……姐姐,我從沒有穿過這樣的紅衣裳,今天映玉……美,美不美?”
正妻、正妃才能穿正紅,她說從沒有穿過,此時聽在錦月耳中更是凄涼。
錦月點頭啞聲:“美……你在姐姐心里永遠最美,從小到大都是,一直都是,以后也是!”
“……”
映玉露出個笑容,純真如少女,身子越來越癱軟無力,眼皮緩緩合上,蓋住那半彎月亮和黑暗的天空。
弘凌的龍袍被刺破了幾道血痕,他被羽林衛簇擁著趕來,見小黎躺在錦月腿邊,錦月懷中抱著個鮮血染透衣裳的女人,哭得撕心裂肺。
錦月見他來,撿了身邊的劍就朝他刺來。
弘凌震住了,忘了躲閃,眼見刀鋒迫近。
可他是天子,身邊從不缺護衛,錦月本就雙手受傷,握不緊劍,護衛一劍劈開錦月的劍,將她震得摔在地上。
“有女刺客!”
“護駕!”
弘凌抬手制止護衛刺死錦月的動作,他滿目震驚:剛才這女人的劍尖直逼他眼前,她是真的,動了殺心?
錦月眼一黑,暈倒過去。
不,她應是神志不清將他錯當殺手了,一定是的……
弘凌心道。
……
弘凌從未見過錦月如此失控,他等在芳心寢殿的外間坐立不安。隔著幾重紗簾的床榻,錦月躺著。
弘凌看一眼窗欞,夜空破曉,東方亮起一片灰白。
“陛下,代王……反賊怎么處置?”
羽林衛統領與刑部尚書來問。
弘凌心煩意亂,前半夜廝殺后半夜思慮重重一夜未成眠,有些身心疲憊。
他揮了揮手沉聲:“按弒君逆反之罪處決。再擬旨宣告天下,代王夜闖皇宮欲行刺殺天子,與其生母廢后一般,十惡不赦,天理不容,是為替天行道誅殺之!”
二人答諾,剛轉身又被沉思的弘凌叫住,二人又折返回來躬身等待命令,可等了許久又被皇帝揮揮手作罷似的讓他們下去了。
他們皇上在猶豫什么?
這樣舉棋不定。
不是他的處事風格。
屬下們雖疑惑卻不敢問。
讓殿中的隨侍的奴才都出去了,弘凌坐在交椅上單手托著一側下巴望著逐漸亮起來的天光。里頭錦月的呼吸聲隱隱約約傳來,侍醫診了一晚上才錦月救了過來。
又是濃煙傷肺,又是渾身磕碰手臂劍傷,最糟糕的是她雙手握劍,深深割傷了手指,御醫說,可能落下殘疾。
情況比弘凌計劃之時預估的要嚴重得多。如果她落了殘疾……
門口晃來一道影子。
“稟告陛下——”
“誰許你進來的!”
太監嚇得一哆嗦,噗通跪下,膝蓋磕青磕腫也是顧不上,只覺天子發怒比刀架在脖子上還可怕。
“罷了。何事?”
“有、有個叼奴在殿外胡鬧,說是要進來找代王后為她女兒報仇,統領讓奴才來詢問陛、陛下,如何處置?”
“處死!”
弘凌兩字結束對話,哪里是處死,分明是說再來叨擾他沉思的人一律處死。
太監戰戰兢兢退到門口又聽天子的聲音如同從九天之上的高寒處傳來——
“那叼奴是誰?”
太監忙不跌跪下道:“回、回稟陛下,好像是昨夜死在芳菲殿的蕭婉儀的貼身嬤嬤,叫姜雉。”
弘凌想起錦月抱著映玉尸首大哭的樣子,映玉曾是她寶貝疼愛如命的妹妹……
“算了,將她趕走,令她不得再來。”
姜雉在芳心殿外哭著怒罵,瘋了一般,太監在外圍驚慌,怕她沖進去驚擾了皇上他們擔待不起,羽林衛手拿長劍將她圍住。
進去通稟的內監帶著弘凌命令出來附耳統領,統領下令將姜雉捆綁起來丟回冷宮。
“放開我,我要找我們夫人,婉儀、蕭婉儀……二小姐……我的女兒,你在哪兒啊……”她被捆綁住,仍凄聲尖叫。
統領不耐,喝道:“蕭婉儀不會再應聲了,昨夜她已被代王逆黨刺死芳菲殿,尸首在寶華殿停著,你要找她就化作鬼魂去找吧!”
先前姜雉一直喊著要找女兒,眾人現在才知道原來她要找的是昨夜慘死的蕭婉儀。
只是,蕭婉儀和這卑賤叼奴的女兒有什么關聯?眾內監羽林衛疑惑。
錦月在一股血腥和濃烈的藥味中有了些許意識,隨著神志越來越清醒,她周身的痛感越發劇烈,尤其十指,如同被鋒刀割斷了般。
“小黎……小黎……弘凌,小黎有危險……弘凌……”
“錦兒我在,不怕,小黎沒有危險,就在隔壁的殿中睡著。”
這陡然而來的男人沉聲,冰涼涼的又含著一絲深沉藏匿的柔軟,撞入錦月耳朵,讓她猛地就睜開了眼睛。
錦月在夢魘中不安的面容先是一絲喜,可那絲喜還沒化開就在逐步清醒的理智操控下冷靜下來。
弘凌看著她打著骨朵的喜悅,凋零成霜冷,心頭也跟隨一起凋零了凋零。他清晰看見她聽見自己聲音時的喜悅啊……
“你將代王如何了?”錦月忍著肺部的不適道,夾雜幾聲咳嗽。
床榻寬大,更顯得這女子身材消瘦,面白如紙楚楚可憐。弘凌咬了咬牙:“你怎不問我如何,可有受傷?”
錦月鼻子笑了笑,可余光卻也不住將弘凌掃了一眼,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這個潛意識的動作。
“你是天子,關心巴結你的人只怕排都排不過來,哪里輪得到我來關心?”
弘凌氣得咬牙,剛才在心中涌動的溫柔都被壓了下去,他控制不住胸口橫沖直撞的怒氣,只恨不能殺人飲血。所以他一把揪住錦月的衣襟將她提起,湊到鼻尖下。
“你便不能說點好聽的,取悅我么?朕的心也是肉長的!”
“好聽的?好,我當然可以說。”錦月輕飄飄一挑眉,“只要你即刻放了我和小黎,隨代王北上封地,我此生都會感激你、記得你的恩情,你覺得好聽嗎?”
我此生都會感激你、記得你……
弘凌一愣,一瞬間的心動動搖后,是理智帶來的怒火。
“朕為何要放你們走?代王犯上作亂,弒君篡位!北上封地?他只有下落黃泉!”
弘凌只想殺人,連話語都煞氣騰騰,錦月被他氣勢迫住,卻也不只是因為弘凌模樣的可怕,更是弘凌這句話包含的信息。
“放開我,代王不過是入宮見我,并沒有弒君篡位,放開我,我要去見他!”
錦月跌跌撞撞掙扎,內監、侍衛進來阻攔,可又怕傷到錦月被皇帝殺頭。
此時弘凌恰好病發,錦月便鉆空子逃了出去,一直往朱雀門逃。
弘凌匆匆服了藥,便騎了快馬在宮門口先等著。宮中暗中伺機殺她的人不在少數,他不親自來,不放心。
朱紅宮墻那頭瘦瘦一條纖影吃力沿著墻跑來,朱雀門邊弘凌坐在馬上,連夜勞累令他容顏有些憔悴。李生路隨侍一側見錦月靠近頗有些著急:“陛下,是將代王后……奴才嘴笨該死,是‘錦月夫人’,要將她制住帶回芳心殿去嗎?”
弘凌目光緊緊抓著那遠遠的人影,一眼也看不見別的。他的時間太有限了,沒有那么多光陰浪費在別處,他要多看一刻,是一刻。
李生路見弘凌不說話,知道是默認的意思,便一揮手,羽林衛在朱雀門口一字排開準備攔截。
“讓她出宮。”
弘凌道。
李生路頗有些意外,再揮手,眾羽林衛又利索的收攏在天子身后如木偶一般站立不動。
天光日光,在眼前明晃晃交錯,錦月精神恍惚,只能看見眼前的路如何延伸她便往哪里走,腦海里只有一個想法:去法場!
弒君篡位按律法當處分尸之刑,她必須要去,必須……
她目空所有,看不見弘凌,出了宮門。弘凌騎馬尾隨在后,身后跟著李生路以及羽林衛保護。天子之威,當如是。
秋深風冷,錦月到了法場,喧囂嘈雜和這刺骨寒風讓她神志陡然清醒不少。
馬匹壯實的烈馬朝著五個不同方向,中間綁著一個鮮血淋漓的王袍男子。他清瘦俊秀,雖然頭發蓬亂,亦然不能掩蓋住他高貴的光華。
百姓竊竊私語,都是惋惜。
“弘允!弘允!”錦月竭力嘶吼。
弘允流血過多,已經有些混混沌沌,他手腳和脖子都縛著鐵鎖鏈,另一頭綁在馬身上。盡管錦月聲音在人群中時那樣微弱,但弘允聽見了。
他混沌的目光驟然有了焦距,在泱泱人海頭顱中準確找到了錦月所在,驚喜,而又窘迫,惶恐。
他背過身,背對錦月,不讓錦月看清他此時的狼狽。
“弘允!”
錦月淚如雨下,拼命撥開人群,到弘允正對的另一方向,重新出現在弘允的視線了。
她那樣虛弱,走得那樣吃力,弘允看見她拔過的百姓肩膀上都是她的血手印子。她受傷?
錦月終于到了法場邊緣,可有羽林衛把守她一步也無法靠近,更無法翻上刑場臺子。“弘允……”
“錦兒。”弘允忍不住紅了眼眶,淚水在眼眶里蓄積。這是他此生,第一次在眾人面前落淚,為一個女子落淚,不再那樣從容。
弘凌告訴他錦月回心轉意留在了他身邊,他信以為真了,若不然怎會他怎么也找不到他們母子。
可現在,他確定自己被弘凌騙了。
“錦兒聽話,回去,不要看著我……”
弘允的聲音有絲顫抖,他側開臉,想用長發掩住臉頰的血污。
“如果你還敬重我是你夫君,是你兄長,請不要讓我狼狽地死在你面前,給我最后的尊嚴……”
錦月崩潰地搖頭,無計可施,無可奈何:“不!不要!不要……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辦,我怎么辦……”
聽聞這句質問,弘允落下清淚,望著哭成淚人的女子,顫抖了唇,再說不出話。
是啊,她該怎么辦啊,他的錦兒沒了他在身邊給她一個家,她該何去何從啊……
好在,他早已為她留了一隊護衛,應足以在萬險中保護她……
行刑官看了眼日晷:“午時已至,行刑!”
馬匹繃緊了鐵鏈,馬匹便的羽林衛高舉錐刺只待扎向馬臀,將犯人分尸。
“不!不要,弘允,弘允——”太遠了,錦月已無法看清弘允,只仿佛見他嘴巴一張一翕,無聲道:“閉上眼睛,聽話。”
烈馬痛嘶,狂奔起來。
天光乍陰下,秋天竟打起悶雷。
“天啊,蒼天怒了!”
“殺孽啊……”
百姓驚叫。
錦月在狂風中眼前一黑,待到眼睛再看清明,天上下起了冰雨,和冰水一樣涼落在身上。
刑場臺子很快被打濕,雨水匯聚成河,夾雜著鮮血絲,汩汩留下來。
百姓四散,錦月盯著那血絲睜大眼不敢眨眼睛,只淚水如雨水滾落,更不敢,往臺子上看一眼。
弘允說了,讓她不要看的,他那么高貴的人,不會喜歡她看他狼狽的模樣。
錦月跪在泥濘里,顫顫伸手捧住一汪血水,附在臉頰側,仿佛從小到大依偎弘允時的模樣,好像全身每一寸都在痛在顫抖……
終于,她勾著腰顫抖了一陣,驟然撕心裂肺嚎啕大哭。
“啊!”
遠處,黃緞子華蓋下弘凌在浩蕩隨從的陪伴下,看著雨中痛哭的錦月,沉重地凝眉沉思。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計劃進行,這個女人很快就能陪伴他左右,他們一家四口很快就能團聚了,可是……為何他會不安。
仿佛那雨中瑟瑟發抖的女人,如蟬蛹一樣在變化,從后背展出了她的翅膀,卻不是蝶翼,是羽翼剛硬如尖刺的鷹隼。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合一了。一章三千字一般,這一章七千多,因為檢查費時間長了一點,大家久等了。
昨天電腦又崩了了!用蘋果筆記本卻偏偏要裝個windows……三天兩頭就出問題,我覺得我真是……
打算切換用蘋果系統算了,無法啟動丟稿真是心碎啊……
有沒有小讀醬是電腦高手的,給點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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