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1.7.0
將紅梅花兒在碧瑩瑩的鑲寶珠瓷瓶里插-好,立時,整個凌霄殿都散發起淡淡梅花香來,再加上這紅似火的顏色,透著一股欣榮向上的喜慶氣氛。
青桐撫摸著紅梅花,不覺愛不釋手:“太子妃娘娘,這紅梅花兒可真好看呀。奴婢聽說去歲東宮還沒有紅梅呢,是太后娘娘聽聞咱們要搬入東宮,讓人從梅園移栽過來的,沒想到頭一季就開花了。”
秋棠笑吟吟看了眼青桐,對錦月道:“定是娘娘和太子殿下福澤深厚,才佑及它物。不止紅梅,瞧那瘟疫來勢洶洶,卻還是被娘娘給用法子止住了。”
“奴婢聽說京師中百姓已將娘娘視作能帶來吉祥安康的觀音娘娘了。”青桐喜滋滋,小聲些乖巧道,“依奴婢看,這就是母儀天下之風……”
東宮情勢漸好,闔宮上下的奴才都滿是歡聲笑語,不復廢后東窗事發時那般的緊張、惶惶,朝不保夕,青桐、秋棠她們也活躍起來。
錦月由青娥以銅盆打了熱水燙手,驅走剛才摘梅染上的寒氣。
她看了兩眼紅梅花:“勝不驕,敗不餒,才是成事者該有的風度。現在東宮只是稍微好轉罷了,你們就高興成這樣子,指不定,正有人因為此次我出的風頭,在背后謀劃著怎樣將我拖下水,置之死地。”
青桐才收了喜色,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秋棠也不再多說,她們只微微含笑。
正說話間,行魏又遞來一封書信和一支箭,和上回的字跡是一樣的。
錦月不看,也知道是誰了。
東宮與尚陽宮只隔一條長街,長街盡頭通往個不大不小地花園,而下花園里白雪茫茫飄舞,兩丈見方的水池枯荷折腰倒在水面,片片飛花落入水中,乍然就不見。
池水中倒映著身穿黑狐毛大氅的男人,一身裹在黑色里,唯有領口纏繞著些許金色云紋,在雪白的天地里尤為顯眼。
弘凌也不打傘,就任白雪一層一層積在肩膀和烏發絲上,疊了半指厚時,才有迤邐地腳步聲踩雪而至。
枯荷池水面多了個撐著十二骨紙傘的宮裝女子。
“你還是來了。”
弘凌也不看錦月,對著池水上空自顧自飄灑的雪花道。
“未免惹來閑言碎語,破壞我們彼此的生活,四皇子有什么話請盡快說吧。”
“你為何來?”
錦月也淡勾了唇,卻毫無笑意。“宮中之人無不以‘利’往來,我來見你,自然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你是怕不來,我一怒之下做出對弘允不利之事,我說得對么?”
弘凌目光落來,俊美的容顏含著比冰天雪地更冷的凌冽,錦月若是弱上一分,只怕就會被他眼中的冷冽刺傷。
所以,錦月收起所有屬于女子的柔軟脆弱,冷淡聲道:
“是。不然還會有其它么。”
弘凌目光莫測地瞇了一瞇。
他而今的氣勢非同往日,錦月已在他身上找不到半分柔軟,他好似渾身穿著一層鎧甲,已變得刀槍不入。
是呵,他屈辱地身世已經一雪,現在他是保家衛國、鏟除匈奴之患的大英雄,沒有弱點了。
“他正在宣室殿,由三公九卿陪著受皇帝的圣旨冊封,若是順利,過不了今冬,他就是新皇了。”
迎著弘凌冰涼的目光,錦月略略心頭有些躁動不安,于是移開視線。“誰是皇帝誰是臣子,天意如此,誰也不能改變。”
“難道你就沒有想過,若弘允即位我便會被他處死么?”
“為何要想?”
“所以你從未想過。”
錦月抿了抿唇,她自然想過。但她自不會說出口。
“這并不重要。”
弘凌一雙眸子隨著錦月的話,漸漸比這一池雪水更冰寒,最后化成一抹笑容,在好看的唇邊蔓延開。
“是,我的生死于你并不重要了。可你就不怕小黎知道我死了會恨你嗎?現在他小,不懂,可有一天,他會明白你背棄了他的父親,嫁給了另一個男人,生了別的孩子。”
錦月冷看他。“可是將我逼到這個地步的,不正是你么。你不能給我們母子一個只屬于我們的家,你姬妾成群,往后會有更多的孩子,我只是不想做其中的一個,一份不平等的感情,不值得我用一輩子去跪著,等待夫君偶爾的寵幸。而小黎,我也不希望他往后走上你們兄弟這樣相殘相爭地日子。”
弘凌淡道:“尉遲錦月,說到底,你還是愛的自己。當年,我恰好滿足你所愛的條件,所以你愛我,后來,我不能達到你的條件,你便棄了我。”
“如果四皇子是來與我扯這些陳年往事,那么抱歉,本宮告辭了!”錦月轉身就走,卻被弘凌閃電般地迅疾拉住了手腕。
“聽我說完!”
錦月怎么也抽不回,只能恨恨作罷。
“我今日是來問你,假若弘允也不能給你想要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生活,你會如何?”
錦月心中有些亂,經過這么多年的風霜磨礪,她的心境已經日漸沉寂平和,她已自詡心如止水,可……可現在對著這個男人,心頭那一池水便不聽使喚的動蕩,讓她心煩意亂。
或許女人對自己的第一個男人,初戀,總是有一些介懷的吧。錦月心中道,平靜克制道:
“我既嫁給他,自是要與他風雨同舟、不離不棄,還能如何!”
錦月抽開袖子,疾步離開。她與弘允的婚姻不過是一場約定,她在落難,即將被趕出皇宮流落之時,他給她一個身份,一個地位,能讓她報仇。無關乎“一生一世一雙人”,只不過是知己與青梅竹馬的情誼,卻也足夠她拿一生來報答。
錦月剛走了沒多遠,便見路那頭雪白的路中央立著四個華服美人,她們顯然撞見了她與弘凌的說話,面色古怪。或含敵意、或是戲謔雙眼發亮。
正是傅柔月、映玉、十皇子妃和曾經的七皇子妃現在的鄭昭訓鄭淑妍。
十皇子妃和鄭淑妍都有些敬畏錦月,往傅柔月身后縮了縮,假裝沒聽見。映玉柔柔行了個禮。“映玉見過太子妃。”
而傅柔月又是委屈又是憤怒,盯著錦月胸口一起一落,仿佛將她捉了奸似的,很是不忿。
錦月微微頷首便算打了招呼,要走,卻不想傅柔月左右閃身,阻攔她離開。“這么急著走,看來是做了虧心事了!上次我去東宮你還騙我說是旁人陷害你的、捏造謠言,現在我睜著眼睛看見你靠近我夫君,你還想抵賴!太子妃,你未免……”
“住口。”驀地冷冽的聲音響起在錦月背后,錦月只覺背后一陣涼風碰來,帶來幾片雪花,不必說自是弘凌。
“太子妃身份高貴,月兒,還不快道歉。”
錦月以為弘凌會解釋一句,不想這么沒頭沒尾一句話,聽著仿似他故意偏袒。這樣,豈不是越描越黑?
錦月有些氣憤:“道歉不必了,還請四皇子少往我跟前遞消息,本宮沒有閑暇時間與你閑聊。”
錦月一句話撇得干凈,聽來是弘凌自作多情了。
總之幾女都有些目瞪口呆、不辨真相,大概只有低眉埋首作恭敬小心狀的映玉心知肚明,弘凌與錦月是什么情況。
弘凌從花園出來,李生路正好尋來,他剛才也看見了錦月,便有些擔心自家主子,卻又不敢直接開口就問,便先遞上紙傘將弘凌罩住。“主子怎么這般不愛惜自己身體,雪下得這樣大,天寒地凍的,您穿得這樣單薄,也不打把傘。”
弘凌頓了頓,斂眉認真問道:“現在很冷嗎?”
李生路了略有些張口結舌,忍住被寒風吹得有些發顫的身子,嘿嘿干笑了聲:“不冷,一點都不冷。”
然后他心里暗打自己嘴巴:哪壺不開提哪壺,主子的身子已是不能感知冷熱了啊!
李生路見弘凌心情還算平靜,不似喜怒難測暴躁地時候,便格外小心地問。“主子為何現在還來見太子妃?您對她不是早就死心了嗎?”
“等我接回小黎,小黎總是需要個娘的。我自小嘗盡了沒有母親的日子,不會讓我兒子重蹈覆轍。”
“主子說得是。只是,奴才看太子妃是個很有主意的女子,讓她順心甘情愿跟來上安宮只怕十分困難。”
“剪斷她在宮中所有的依靠,她陷入絕望,便只能隨著兒子跟過來。”弘凌冷道。
李生路聞言不禁暗自打了個寒顫,而今主子性情越發冷血了。弘凌察覺,頓住。“怎么?”
“沒,沒什么。”李生路自不敢說自家主子冷血,卻也忍不住問:“奴才猶記得當初,殿下對錦月夫人可是真真心心的疼愛。所以奴才一直不太明白,為何殿下彼時那樣愛護錦月夫人,卻還是要娶妻納妾?”
弘凌忽而停下腳步,望向漫天飛雪。“在這深宮中,權力、婚姻二者互為一體,但,卻與愛情毫不相干。”
李生路不太明白,想了想,才漸漸有了些許了悟。
雖不知主子全部意思,但他算是聽出來了:主子娶妻納妾是為權力,不是因為愛,也不是為了美色和欲-望。
傅柔月氣急敗壞,十皇子妃和鄭淑妍大氣不敢出,映玉則平靜垂眸跟著。
傅柔月小姐脾氣地煩躁哼唧了兩聲,瞥著映玉憤憤道:“蕭昭訓也是,好端端你干嘛讓我來花園走,現在不但壞了好心情,還惹了殿下生我氣。算了,你自己轉悠吧,你們都別跟著我了!”
傅柔月年輕,心眼不多,丟下幾人由侍女牽著走了。
十皇子妃與鄭淑妍才松了口氣。
鄭淑妍想了想:“蕭昭訓莫不是故意領咱們來這兒看的吧?”
映玉柔柔微笑:“鄭昭訓可不要胡言亂語,只是湊巧罷了。”
十皇子妃左右瞟了兩人一眼,對映玉道:“聽說光祿郎甘鑫大人十分青睞蕭昭訓,認了昭訓為義妹可是?這次疫情能這么快處理好,除了太子妃的功勞,最大的就是甘鑫大人了。連京師疫情源頭這樣棘手的事,甘大人都一力承擔去查,真是年輕有為。蕭昭訓有這樣的義兄扶持,日后定會越來越好的。”
映玉笑著說哪里。
偶遇錦月,鄭淑妍還心有余悸:“早知道太子妃在此,我便是死也不愿來花園里看雪!”
十皇子妃打趣:“那是,鄭姐姐可被她給害慘了,最可憐還是八皇子妃,弄得家破人亡,連孩子都折了……對了,蕭昭訓,那疫情源頭甘大人可查出頭緒了?”
映玉依舊柔柔,眼皮半遮住眼眸,顯得有些隱藏,和莫測。“疫情爆發來源仿佛是有些頭緒了,約莫今日甘大人稟告了圣前,就能傳到咱們耳朵里。這些前朝的事,咱們后宮女子,就不必操心了……”
錦月匆匆從花園回來,回到凌霄殿才氣息順了些,可但看東宮諸景,不覺腦海里又冒出兩年前弘凌初初回來,將她從念月殿潘如夢手中救回來的場景。
那往事一幕一幕,抑或甜蜜抑或心酸,不停忙腦子里冒。
錦月在凌霄殿里,只覺一刻也呆不住了,只能出門看了看紅梅林,這是彼時沒有的東西,仿佛只有這些陌生物,才能讓她心思重歸平靜。
她不需要那種的躁動不安,現在,她只想要隨時隨地都保持冷靜清醒,在這皇宮里活下去,并且活得好。
正看桃林,錦月卻見前頭有個小太監跑過去,慌慌張張,拂亂了幾枝紅梅,積雪簌簌落地。
“咦,那太監不是小安子么,我記得他不是自請調離東宮了?”
錦月問。
秋棠道:“那狗奴才本是伺候太子屋中掃灑的,他見東宮式微,便想著調出去別宮謀生路。可上個月見東宮好轉,他又想回來。奴婢本是不許的,可他弟弟也在東宮,他哭求了一夜,說想與弟弟重新團聚,好有照應,就在雨中跪了一夜,奴婢看他可憐,也就準許了。”
“跪了一夜?”錦月略有些奇怪。
“怎么了娘娘?若是您不喜歡,奴婢一會兒將他遣了就是。”
錦月搖搖頭。“他見東宮式微便想轉投他主,這樣意志不堅定的人,怎會有跪一夜相求地意志,還是說……他有所目的。罷了,或許是我多疑了。”
典膳局已準備好了午膳,可錦月左等右等卻總是等不回弘允來。
“怎么太子還不回來,秋棠,你派人去看看消息,可是宣旨后遇到了什么麻煩。”錦月道。
秋棠剛答了聲諾,青娥就疾步進殿來,面色有惶恐:“娘娘,娘娘,太后派人來傳喚娘娘去宣室殿!”
秋棠嗔她沉不住氣:“這么慌張做什么,還是讓娘娘先吃一口飯再去吧,也是中午了。”
“太后急召,太子妃還是趕緊的吧!”門口忽進來了太極宮的新任詹事大人,以及數個面含煞氣地內監。
秋棠斂眉:“大人怎么擅闖凌霄殿,雖然大人是太后任命的詹事,可這兒可是儲君之所!”
周詹事不為所動,甚至有些不屑,冷道:“太子妃,奴才讓您趕緊過去可是為了您好,吃飯是小,保命是大。命若沒了,還吃什么午膳不是?”
“你……”
錦月拉住秋棠,迎著周詹事不禮貌地目光淡聲道:“敢問大人,太后傳喚本宮所為何事?”
“太子妃去了自然就知道了。請吧!”
來人兇氣煞煞,錦月心中騰起一陣莫名的不安,太后在清寧殿,此刻卻讓她去宣室殿。宣室殿是皇帝批閱奏折和安寢之處啊。
錦月臨走前,看了眼凌霄殿外怒放枝頭地紅梅。
那梅海鮮紅,仿似一把烈火燃燒著,能夠東宮所有燒化成灰。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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