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安謹(jǐn)言手中的菜葉子隨聲而落，回過頭來，不敢置信的瞪著沈若白。

　　沈若白似笑非笑的看著安謹(jǐn)言，自腰間摸出一把折扇，緩緩打開，不緊不慢的道：“今早我本是有急事要去墨軒，結(jié)果卻在半路遇見小葉子和顧姑娘帶著行李準(zhǔn)備離開的樣子。”

　　安謹(jǐn)言聞言，一把抓住沈若白，目光凜冽，聲音里像是夾雜著冰渣子：“現(xiàn)在你在這里，那她們呢？走了？”

　　“別這么看著我，我也想給你攔著的，可也要我攔得住呀。”沈若白被安謹(jǐn)言看得有些發(fā)毛，攤攤手，嘟囔著解釋道。

　　安謹(jǐn)言有些生硬的松開抓著他的手，臉色微寒，眼神深幽，嘴唇緊抿。是啊，她若一心要走，若白又哪里攔得住呢。

　　沈若白看著這樣的安謹(jǐn)言，有些不忍。兩人相識這許多年，他從來是意氣風(fēng)發(fā)的，這般失魂落魄倒是難得。大概，真的是把小葉子愛到心里去了吧。

　　“謹(jǐn)言，雖然小葉子說，她當(dāng)初之所以出谷，是因為多年前，你曾于她有一個包子的恩情？她是為了報恩所以才想幫你治好蘇柔。但是我覺得這只是小葉子的托詞，她是喜歡你的。”沈若白勸慰道。

　　安謹(jǐn)言扯出一抹笑，語氣里是毫不掩飾自嘲，“那又如何，即便喜歡我，也義無反顧的不辭而別，連通知我一聲都沒有。是擔(dān)心我會阻攔她，不讓她走吧。”

　　沈若白皺了皺眉，并不認(rèn)同，“謹(jǐn)言，其實這也不能怪小葉子。府上皆知，今日，便是你與蘇柔議婚的日子。她不走，難道要留下來祝你與蘇柔百年好合不成？”

　　安謹(jǐn)言聞言，帶著淡淡的悵惘道：“怎么會呢，我不會與蘇柔成婚。我早與她說過的，不必把柔兒放在心上。”

　　“口說無憑，你要小葉子如何相信？她與我說：兩心相愛也不一定就要在一起，除了愛情，我們還有責(zé)任。”沈若白嗤笑，他自認(rèn)為對葉素月的為人還是有一定了解的。

　　葉素月，真的就像是一彎皎月，于暗夜中散發(fā)著柔柔的幽光，明亮卻不刺眼，皎潔而不染塵埃。

　　就像她說的那樣，她有自己的堅持和原則。

　　頓了頓，注視著安謹(jǐn)言繼續(xù)道：“她這是認(rèn)定了，你即便不愛蘇柔，可是對她也是有責(zé)任的。”

　　安謹(jǐn)言愣了愣，是這樣的么？因為覺得他對蘇柔有責(zé)任，所以總是避開自己。心里雖然有這么想，可是當(dāng)著沈若白的面，安謹(jǐn)言嘴上卻還是要狡辯。

　　“寒癥都被小葉子治好了，我也就不欠她的了，哪里會有什么責(zé)任。”

　　“可是小葉子不知道呀，她一心認(rèn)為，你必然要娶蘇柔。她有自己的堅持與原則，她不能允許自己在這樣的情況下與你糾纏不清。”所謂旁觀者清，沈若白作為一個局外人，把他們各人的心思看得透徹。

　　見安謹(jǐn)言冷著臉，沉默不語，沈若白補充又道：“小葉子目前不會回忘憂谷，她現(xiàn)在要去臨溪，找她師兄。消息我是幫你探聽到了，接下來怎么做，可就看你自己了。”

　　給安謹(jǐn)言一個鼓勵的眼神，便又輕搖折扇，“我還有事要忙，就先走了，你有什么事便著人去墨軒留信。”

　　安謹(jǐn)言點點頭，站在原地，有些愣怔。待沈若白離去，他便又抱起兔子，出了院落，心事重重的往聽雨閣走去。

　　天色有些灰蒙蒙的，看著像是大雨將至。安謹(jǐn)言著一身白色交領(lǐng)長袍，上有著海青色回字形花紋，腰間掛著一支紫竹洞簫，以一只玉簪挽了發(fā)，懷里揣著兔子，步履沉重，身影看著總有些說不出的落寞。

　　方到聽雨閣門口，便遇見了急沖沖往外趕的紅菱。

　　安謹(jǐn)言皺了皺眉，“這么急沖沖的做什么。”

　　“二公子，葉姑娘和顧姑娘不見了。”紅菱急忙把拽在手里的書信遞給安謹(jǐn)言，“二位姑娘生性隨和，不喜我與綠珠在邊上伺候，吩咐我們每日只需過來灑掃一番便是。但是平日里這個時候她們都是在屋子里的，今日我過來時卻發(fā)現(xiàn)兩位姑娘都不在了，而且還在桌子上找到了這兩封書信。”

　　小丫鬟站在安謹(jǐn)言身前，額頭上滿是汗珠，眼圈微微有些發(fā)紅，雙手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角，又是著急緊張，又是忐忑害怕。

　　也是，葉素月是安謹(jǐn)言請來為蘇柔治病的，而且近來蘇柔身子日漸好轉(zhuǎn)。誰不知道這表小姐深得夫人喜歡，而且又即將與二公子議婚，如今把大夫丟了，也不知會被怎么懲罰。

　　安謹(jǐn)言卻接過書信，點點頭，便示意紅菱下去。

　　兩封書信，一封是給他的，一封是給玖玖的。

　　他拆開自己的那一封，上面的字跡清雋秀美，是工整的蠅頭小楷，寥寥數(shù)語，大概是說蘇柔的病情已經(jīng)穩(wěn)定了，后面只需每日請濟世堂的坐堂先生來施針即可。她們出谷許久了，差不多也該回去了，提前祝他和蘇柔永結(jié)同心，百年好合……

　　安謹(jǐn)言看完后，便把書信燒毀了。輕輕撫了撫兔子的毛發(fā)，“她，叫你軟軟是么？我們都被她拋棄了呢，不過我會把她找回來的。”

　　抱著兔子來到葉素月的臥房，里面的裝飾極盡簡單素凈。

　　環(huán)顧四周，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檀木制的架子床，上面掛著白色的帳幔，旁邊的梳妝臺上只一個銅鏡并一把桃木梳，屋子中間有檀木制的圓桌，上面放著一套紫砂茶具，當(dāng)窗有一方梨花木的書案，上面整齊擺放著筆墨紙硯。

　　安謹(jǐn)言在書案前坐下，想象著葉素月寫下那書信時的模樣。

　　在寫下那些祝福的話語時，她心里有沒有難過？離開的時候又有沒有不舍？這些他都不得而知。

　　靜靜地坐了許久，驀然想起沈若白的話，素月說是為了多年前一個包子的恩情所以才出谷的？先前沒放在心上，現(xiàn)在回想起來卻是覺得蹊蹺的很。

　　他可以感覺到葉素月應(yīng)是喜歡她的，或許真的如若白所說，是因為誤會他會娶柔兒，所以才不告而別。

　　可是那所謂的一個包子的恩情又是什么？他向來記憶極好，可是并不記得自己曾見過葉素月。他是真的對此毫無形象，然而，葉素月也不至于扯這么個謊呀，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安謹(jǐn)言皺著眉頭，抱著兔子起身，在屋子了來回踱步沉吟。突然，梳妝臺前銅鏡旁邊的一個錦盒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走上前去，拿起錦盒，緩緩打開，只見里面赫然放置著一個繡有一叢翠竹的荷包，荷包的隱蔽處還有個小小的言字。

　　安謹(jǐn)言取出荷包，伸手撫上那一叢翠竹，他雖不懂刺繡，卻也看得出陣腳不是很細致，繡的人尚有些生疏。

　　聽玖玖說，葉素月前段日子在學(xué)刺繡。這，約摸是她親手繡的吧。

　　又是繡的翠竹，尋常女子一般愛繡些花鳥，這個會不會是她繡好了想要送給自己的呢？還有邊角上的那個言字，是不是就是自己的名字？想到這里，安謹(jǐn)言不自覺的嘴角微翹，有些竊喜。

　　又是在心里告訴自己，葉素月是喜歡自己的。只是自己沒有給她足夠的安全感，讓她信任自己，這才致使她誤會自己要娶蘇柔，不告而別。

　　不管若白所說的那一個包子的恩情是什么，總歸葉素月既然治好了蘇柔，那么如今便是她于自己有恩。

　　一個包子的恩情，她尚且涌泉相報。那么他欠了她這么大一個人情，以身相報應(yīng)該也不為過吧。

　　安謹(jǐn)言越想越覺得自己的這個主意好，盯著荷包看了一會兒，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從梳妝臺以及枕頭上找起了未來得及收拾的斷發(fā)，收集起來，用紅繩綁好。而后仔細的收進荷包里，又把荷包小心的藏在腰間。

　　做好這一切之后，安謹(jǐn)言便抱著兔子出了聽雨閣。

　　雖然若白說她暫時不會回谷，但是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理清楚思緒，他喜歡葉素月，葉素月也喜歡他，只是她誤會了自己。他需要讓她信任自己，讓她明白他想跟她在一起的決心。

　　他覺得他現(xiàn)在迫不及待的便想把她找回來，想讓她和自己一同掃清他們前面的障礙。然而他才出了聽雨閣，便遇見了安夫人派來傳話的小廝。

　　“二公子，夫人讓您去正房，說是有要事相商。”小廝俯了俯身，恭敬的道。

　　安謹(jǐn)言皺了皺眉，要事相商？十有八九便是說的他與蘇柔的婚事了。不過，反正遲早要處理他和柔兒的婚事，現(xiàn)在解決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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