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肖幟的故事
《瘋狂的魚缸》票房在第四天達到頂點,為三千萬。
后續(xù)票房隨時間回落,慢慢下跌,但下降趨勢不太明顯,讓《瘋狂的魚缸》慢慢積累下不少票房。
正如馮川所說,這部電影已經(jīng)打破單日票房記錄,成為國內(nèi)電影史上一個標桿性的存在,在電影史上留下一筆。
不過。
沈襄和馮川一群人到底也沒沾沾自喜。
他們都清楚。
這部電影票房成功是多種因素綜合影響下的結(jié)果。既有大眾輿論控制,又有新型銷售方式,本身片子質(zhì)量不錯,天時地利,也就成就了這部片子。
但實際上,這部片子也不是沒有瑕疵。
畢竟這一世,馮川太嫩,沒有經(jīng)過幾年沉悶壓抑痛苦磨礪,功力上稍顯不足。
但有句話說得好。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
無論如何。
《瘋狂的魚缸》已經(jīng)成功了。
沈氏娛樂在外的第一炮,已經(jīng)成功打響,贏來一個滿堂彩。
除此之外,因為《瘋狂的魚缸》電影票抽獎活動太過火熱,以致達到人人都知,戶戶都曉的地步,攢勛章抽獎成為一種新時尚。
這也是讓沈襄等人始料未及的。
而且,在抽獎活動火熱進行時,不少人也潛移默化認可了正版的重要性。
有在街頭調(diào)查問卷顯示,半年前,民眾普通版權(quán)認識認可度不到10%,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功漲到35%,其進步可見一斑。
這一現(xiàn)象自然也成為媒體報道的重點。
但因為之前鬧出風(fēng)波,大眾輿論偏向性明顯。那些記者們也不敢隨便亂寫,摻帶太多個人情緒,實事求是,客觀報告下,居然還引來不少人贊同。
總之。
這一整個月。
都是屬于《瘋狂的魚缸》的一個月。
它已經(jīng)不僅僅是一部電影,而且代表一種文化現(xiàn)象,甚至在國內(nèi)版權(quán)推進歷史上,都能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后世有學(xué)者將這一案例整理出來。
從一開始口碑走高,到票房初獲勝利,直至被人針對,壓力幾管齊下,作為一個剛剛起步的小公司,居然能在那樣艱難情況下,硬是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不僅贏了票房,更重要的是,為電影為公司打造了一個文化旗號。
日后,若是你在大街上隨便問一人知不知道‘沈氏娛樂公司’,他肯定一臉茫然。
但是,你要問他知不知道《瘋狂的魚缸》,他肯定會回答,不就是那個拍的很好看的,普及版權(quán)意識的那部電影嗎?
《瘋狂的魚缸》成就了沈氏。
沈氏也借著《瘋狂的魚缸》徹底上位。
和推動正版意識這旗號綁定起來,沈氏娛樂從一開始就能獲得公眾極大好感,更重要的是獲得不少同行的好感……
正是這一特點,讓沈氏后來吸引到許多優(yōu)秀的原創(chuàng)工作者。
沈氏也慢慢成為一個文化符號。
能將一個充滿銅臭味的行業(yè),做得如此如此高的大眾認可度,沈氏在所有企業(yè)中算是頭一份,有無后者尚不可知,但絕對是史無前例……
很難以想象,當(dāng)時在四面楚歌情況下,那位沈氏神秘創(chuàng)始人是如何想出這樣絕妙又高屋建瓴的建議的。
可以說,這一舉動,令沈氏在幾十年后仍受益匪淺。
這位作者在文章后面寫道。
‘現(xiàn)今盜版,抄襲現(xiàn)象猖獗,作為原創(chuàng)者,我也飽受其害,朋友一直勸我來沈氏試試,他們的文化產(chǎn)業(yè)極其優(yōu)待原創(chuàng)者,我起初是舍不得讀者群……現(xiàn)下,恐怕也得去沈氏看看了……“
……
一個月后。
電影下映時。
《瘋狂的魚缸》總票房為兩億三千萬。
打破原有陳繼承導(dǎo)演《走著》的記錄——一億四千萬。
而最讓人吃驚的是,這部電影成本不到五百萬。
現(xiàn)今兩億多票房,刨去各種運營成本,院線抽成,還能剩下一億兩千五百萬的純利潤!
簡直是百分之幾萬的暴利。
《瘋狂的魚缸》因此成為國內(nèi)小成本電影史上一個標桿性存在,也成為當(dāng)年票房總冠軍。其保持的票房記錄兩年后才被人徹底打破。
經(jīng)此電影。
《瘋狂的魚缸》中,導(dǎo)演、主演、等一系列人員都徹底火了。身價至少暴漲幾十倍,知名度更是一舉抬升。
這讓簽下他們的沈氏……顯得極為高瞻遠矚。
事實上。
也確實如此。
有沈襄坐鎮(zhèn)的沈氏,不僅擁有著前世經(jīng)驗加持,又有天師趨利避害占卜功能相助,絕對是高的前瞻性的典范。
·
扯遠了。
回到一個月前。
這一天。
沈襄照例來公司報道。
第一部電影的成功讓沈氏名聲大噪,資產(chǎn)雄厚許多。此時,再和之前一樣偷偷摸摸,藏著掖著就沒必要了。
幾個高層經(jīng)商議后,決定舉辦一個慶功酒會。
一是為慶祝《瘋狂的魚缸》票房大賣,二也是為了讓沈氏有一個比較好的時機,走到大眾面前。
沈氏第二部電視劇要開拍了。
《靈蛇傳奇》。
這部電視劇講得是一個吊兒郎當(dāng)?shù)慕旎欤瑹o父無母,在市井流浪,卻極有正義感。因此,被另一波混混騙,說附近一個小島上有他父母消息。混混就去了,實際上那島是人間通往妖界的樞紐,時常鬧出靈異事件,因此也被周圍人稱作貴島。
另一波混混是想要主角的命,但主角卻意外通過那島進入妖界,認識一名生長在妖界,卻是神族血脈的女子,兩人一見鐘情,卻因女子父母反對而不能成行……兩人決定私奔,在路上卻遇上一系列奇異故事……
最后當(dāng)然是個happyending。
這部電視劇根據(jù)網(wǎng)絡(luò)原著改編,本身就自帶觀眾群,又因制作精良,幾個主角男靚女美,刷爆顏值。
上輩子可是火遍大江南北,幾乎人人都會唱里面主題歌。
年年暑假都還有重播。
后來陸續(xù)拍的續(xù)集也是火爆,收視率碾壓同期許多電視劇,成為幾年內(nèi),最火、最熱門的一部電視劇。
現(xiàn)在,那部小說才剛些出來。
作者也沒什么人氣,對于有影視公司來買版權(quán),十分驚訝,沒怎么商量就答應(yīng)了改編,唯一一個要求是要親自當(dāng)編劇。
馮川同意了。
沒錯,這部電視劇還是馮川拍。
一則是馮川一時也沒有新計劃,看見這劇本后,也覺得不錯,有試一試的打算,二則……沈氏成立資歷太淺,許多有名導(dǎo)演都還沒打好關(guān)系……也找不到趁手的人。
沈襄看見馮川答應(yīng),十分驚訝。
她打趣道:”我還以為咱們兩億導(dǎo)演以后就專注大熒幕了呢,沒想到也會這么接地氣拍這種偶像愛情劇。“
是的。
馮川現(xiàn)在多出一個外號——兩億導(dǎo)演。
原因,自然是《瘋狂的魚缸》帶動。
馮川正在看劇本,也笑著回道:”小襄,你可別打趣我了。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我。我這部片子票房僥幸原因多得很,真論起來,我的功底還淺得很呢,得慢慢練。我看著這部電視劇劇本還不錯,拍出來拍的好,肯定能爆……“
沈襄笑笑。
上輩子,可沒馮川拍《靈蛇傳奇》這回事呢。
這算不算她重生帶來的蝴蝶效應(yīng)呢?
咚咚咚——
有人敲門。
”應(yīng)該是青青子到了,我去開門。“沈襄對馮川笑笑,起身道,”也不知道電話里聲音那么溫柔的妹紙,長相怎么樣。“
青青子是《靈蛇傳奇》原作者。
今天特地和她約好,來談電視劇籌備。
沈襄拉開門。
隨著門打開,沈襄覺得自己被閃了一下。
一個姑娘俏生生立在門口,二十二三歲年紀,模樣清秀,皮膚賽雪,短發(fā),一邊頭發(fā)別到耳后,溫柔沉靜。
”你好,請問這里是……沈氏集團辦公室嗎?“
沈襄暗嘆。
好漂亮的姑娘。
沈襄趕緊沖姑娘微笑一下:”是的,這里是沈氏集團辦公室,我是這里的額接待人員,你就是青青子吧,來,請進來坐……說起來我也是你的書迷。沒想到,沒想到你會長這么漂亮……
沈襄一面說,一面招待人。
那人溫順跟著沈襄。
雖詫異于沈襄年紀,卻也只當(dāng)是沈襄長的嫩,或者是這里哪個領(lǐng)導(dǎo)親戚小孩過來實習(xí)罷了,倒沒猜到這個年紀輕輕小姑娘,會是偌大一個公司幕后老板。
“咦,怎么是你?”馮川抬頭,看見來人,驚訝道。
沈襄望望二人:“你們認識?”
馮川摸摸后腦勺,憨憨道:“這是我學(xué)妹,比我低一級……我們是一個學(xué)校的,在校慶晚會中有過合作,我是實習(xí)導(dǎo)演,她是歌唱演員,也算是認識吧……”
女孩走進來,低頭笑笑,溫柔道:“現(xiàn)在馮師兄可是我們學(xué)校的名人了,大家都拿馮師兄當(dāng)榜樣呢。”
沈襄看見青青子,瞬間明白一個詞。
那一低頭的溫柔。
再看看馮川,臉都紅了。
沈襄暗暗退后,摸摸鼻子,感嘆。
這世界真小。
緣分真妙。
將人接進來,沈襄就沒什么事了。
她今天留在這里,也是因為上輩子確實很喜歡那部《靈蛇傳奇》,既然有機會見原作者,就想看看。
她又不懂電視劇流程,留在這里也沒什么用。
沈襄起身向兩人告辭。
青青子望向她,水眸閃爍,難為情地道:“這位小姐,能不能請你幫一個忙?”
沈襄回頭:“青青子小姐,您說?”
“就是這個……”青青子走到門外,門口蜷著一只小貓,躺在素白手帕上,應(yīng)當(dāng)是才出生兩三個月,巴掌大小,閉著眼,額上還有傷口,毛上有干涸血跡。
她雙手在前,向沈襄請求道,“我來公司路上,看見這只小貓被小孩子用棍子打,特別可憐。就把它救下來了,想帶回去養(yǎng),能不能拜托,讓我把小貓在這里放一會兒,我走的時候就帶走它。我保證,小貓絕不會吵到你們的。”
沈襄一看見這只貓,心就一軟。
她想起上次那只貓了。
那只小貓,在查奪靈陣時,因為她和圓通三人,不小心露出痕跡,引來閆青查探,而被閆青扔進奪靈陣生生,被吸干了。
她抱起小貓,道:“……沒事的,正好我也喜歡貓。你去談事情,這只貓可以先放在我這里,等你晚上回去,再過來抱走。”
青青子特別高興,沖沈襄連連鞠躬。
沈襄抱起小貓,到烏天炎辦公室去。
那里有一個簡易休息室,里面有沈襄落在那里的零食,找杯牛奶,熱熱之后,可以給小貓吃,還有小洗手間,可以給小貓清理一下。
辦公室里。
沈襄給小貓簡單洗洗,用毯子裹好,放在沙發(fā)上。又用小瓶蓋裝些熱牛奶,喂給小貓,讓小貓?zhí)蛑取?br />
小貓?zhí)蜻^后,沉沉睡去了。
沈襄拿出作業(yè),趴在桌上寫作業(yè)。
烏天炎出去應(yīng)酬,這屋子里暫時不會有人。
寫了幾個小時。
沈襄站起來,伸伸懶腰,發(fā)現(xiàn)小貓已經(jīng)醒了,正睜著眼睛,怯生生四周望,可能確定周圍沒危險,從沙發(fā)上爬下來,慢慢在屋里亂轉(zhuǎn)。
沈襄把小貓抱起來,又給它喂一次奶。
小貓?zhí)蛱蛏蛳迨中模硎居H近。
“喵——”
小貓仰脖子看沈襄,碧綠色大眼撲閃撲閃,盈盈眼波里,像盛滿無數(shù)細碎星子,金光碰撞,讓人看得心都化了。
“太萌了。”
沈襄抱著小貓猛親一陣,直到小貓受不了,拼命掙扎,才松手,將它放在沙發(fā)上。
她一步三回頭,佯裝生氣,囑咐道:“乖乖的,站在這里別動,等我回來,聽見沒有。”
小貓打個哈欠,不理她。
沈襄捂臉,太萌了。
她忍不住,扭頭,回來揉揉小貓腦袋,親親抱抱。
五分鐘后。
終于舍得放下小貓的沈襄,以壯士扼腕地姿態(tài),離開了。
真是十分不容易。
窗戶門都關(guān)著,也不怕它亂跑。
沈襄去檢查一遍那陣法。
因為家里沒有地方施法,沈襄給趙飛鳳施法地點在公司。
就在總裁辦公室里面有一個小小隔間,因為門壞了,合上時總有拳頭大小縫,平時只放雜貨,布置道場后,外邊便上鎖,鑰匙交給烏天炎和沈襄保管。
已經(jīng)過了幾天,沈襄也需要去檢查一下。
她打開門,走進去。
里面只一只燭光,橘色光暈,光線極暗,黯淡朦朧,只能照到八仙桌上面,看不到角落里的東西。
沈襄簡單檢查一下那幾根蠟燭,正要走向木偶。
哐——
外面有重物落地的聲音。
沈襄一驚。
是什么東西?
她走出去,檢查一下,發(fā)現(xiàn)是辦公桌上的玻璃鎮(zhèn)紙,不知道什么時候,可能被碰倒,掉在地上了。
沈襄一望沙發(fā)。
果然小貓不在。
“這小貓還真鬧騰……”
沈襄笑笑,又開始找貓,沙發(fā)上,桌子下,椅子上,柜子上,整個辦公室都被翻了個底朝天,卻沒有看見小貓影子。
她想到那小儲物間。
“喵喵喵——小貓——你去哪兒了?”
沈襄鉆進儲物間里,賺了一圈,也沒看見小貓,又檢查了一遍桌上小人、燭火,清水,確定無誤后,又開始找貓。
這回。
她十幾分鐘后,終于在儲物箱縫隙里找到了。
沈襄:……
鬼知道它是怎么鉆進去的。
把小貓抱出來,沈襄嗔怪地揉揉貓咪腦袋。
正好這時候,青青子也談完事情,過來要貓咪了。沈襄將貓咪遞回給她,還揮揮小貓爪子,做了個再見手勢。
沈襄又寫作業(yè)。
可能要下雨,窗外起了大風(fēng),順著大開的窗戶進來,將屋里東西吹得嘩嘩亂響,連洗手間的們都被吹開了。
“怎么突然起這么大的風(fēng)。”
沈襄嘟噥一句。
她無奈,關(guān)上窗戶,撿起掉在地上文件,把洗手間們關(guān)上,看見儲物間門被吹開一點,也順手關(guān)上了。
青青子回家,接到馮川電話。
“喂,我已經(jīng)到家了,多謝學(xué)長關(guān)心。”
……
“嗯,我會注意的。”
……
“多謝學(xué)長了,以后小說還要拜托學(xué)長啦。”
……
青青子放下電話,將電話放在心口,甜蜜笑起來,又把貓抱起來,看見貓尾巴上沾了根頭發(fā),順手摘掉:“馮學(xué)長……真的好有才華……而且,也好溫和哦……咪咪,你說他有沒有可能也喜歡我呢?”
·
沈襄接到肖幟電話時,正在寫作業(yè)。
那邊打過電話來,聲音很急促:“小襄,能不能讓你幫我一個忙?”
“什么忙?”
“我在學(xué)院路這邊,你過來,幫我找一個人。”
“好……”
沈襄抓起衣服,就出門了。
她找到肖幟時,他在一個路燈下,馬路牙子上坐著,背脊有些彎,手里拿著一根煙,卻沒抽,只是放在手心里把玩,背影在青白地面上,淡而亮。
沈襄走近他:“肖幟?”
他抬頭,看向沈襄:“你來了?”
她在他身邊坐下。
“你要找誰?”
“一個……我找了很多年的人。”
肖幟望向沈襄,許久,才慢慢說道:“小襄,你聽說過……天同教嗎?”
沈襄手一抖。
她驚詫望向他。
天同教?
怎么又是這個東西?
她冷靜回問,聲音發(fā)顫:“你是怎么知道這個宗教的?”
肖幟淡然回望她,沉默很久,吐出幾個字。
“我的母親……曾經(jīng)是天同教的教眾。”
“曾經(jīng)?”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去世了,在我十五歲那年,*。”
沈襄驚訝看著他。
肖幟薄涼笑笑:“*,就是你想得那個*,把汽油澆到自己身上,活生生將自己燒死了,最后,連骨灰都沒留下……”
沈襄幾乎不能呼吸。
“這……是怎么回事……”
肖幟道:“你想聽我媽媽的故事嗎?”
沈襄呼口氣,點頭。
“我的家世,你也看到了。在本城還算不錯的,我出生的時候,父母也很恩愛,是全城最受羨慕的恩愛夫妻。我從小也算是被寵著長大的,怎么說呢,很有不知愁苦的味道。我以為生活一直都會這么下去,直到,我在十二歲那年……偶然看見母親,在一個地下室的小房間里面,跪拜兩尊雕像,兩尊雕像都涂著黑黑紅紅的東西,看上去十分冷酷,母親跪拜卻非常虔誠,在灰暗房間里,有一點點恐怖……”
他自嘲笑笑。
“那時候,我膽子多小啊。當(dāng)時就被嚇哭了,這一哭,也讓媽媽看到了我。她把我抱過去,要我也跪拜那尊道像。我害怕,不肯,就哭。后來哭得太厲害了,實在沒辦法,媽媽才把我放開,沖著那道像又跪又拜,還說什么圣父圣母不要生氣,小孩子不懂事……”
“那以后的幾年里,我就經(jīng)常看見母親跪拜,剛開始還瞞著人,后來不知是怎么回事,可能是信仰越來越深,漸漸都開始不避人,在家里公然跪拜,還燒香,什么的都弄。后來,因為媽媽在家燒香,神神道道太厲害,爸爸和她說過很多次,都不管用……后來爸爸就搬出去了……姐姐當(dāng)時在上大學(xué),家里就剩下我和媽媽兩個人……”
他頓了頓,似乎十分艱難,低頭咬牙。
許久后,他才又道:“后來,也就是我十五歲那年,媽媽被檢查出肝癌,發(fā)現(xiàn)時是中期,醫(yī)生說要是持續(xù)治療,還有治愈的希望……可是、可是、可是……媽媽不肯!”
他垂著頭,灰敗而頹廢。
“媽媽寧愿相信那什么天同教,相信這是圣父圣母給她的考驗,只要把這一劫度過……她就可以順利升入極樂世界,不必忍受人間污穢……于是,媽媽在家整天也不吃藥,也不治療,只每天念經(jīng)拜雕像,有一次疼暈過去了。還是我把她拖到醫(yī)院的……可在醫(yī)院兩天之后,她就一定嚷嚷著要出院……”
沈襄手搭上他肩膀,輕輕拍著。
“我跪在地上求她,甚至自殺威脅她……可她就坐在床上,看著我,看著我割開自己手腕,一聲不吭……后來,醫(yī)院也沒有辦法……只能讓她回去了。回家之后,媽媽又開始吃藥,從那時開始,我家里就經(jīng)常有道士出沒,每次好像都是同一個人。可我從沒正面見過他,他每次來,媽媽就會把我關(guān)在房間里……有一次,我偷跑出去,在他們窗下偷聽,聽到了什么火刑,凈化,極樂世界……”
“第二天,媽媽就*了。”
他說不下去,只是把頭埋在膝間,肩膀聳動。
沈襄靜靜坐在她身邊,握著他的手,無聲安慰。
“后來,我在媽媽葬禮上又看見那道士了。他只遠遠看了媽媽一眼,我恨透了那道士,就是他害死了媽媽。我立刻就要沖上去,把那道士抓住,卻在跑到一半時,不知道被什么絆了一下,摔了一跤……之后我就暈過去了……醒過來時,已經(jīng)是三天后。”
他悶悶地說,聲音沉冷。
“但是,最讓我覺得可怕的事情出現(xiàn)了。我一覺醒過來,所有人都忘記了媽媽的存在。姐姐說,媽媽在我剛出生沒多久就死了……爸爸以為我生了病……還要把我送去檢查,至于媽媽信什么天同教,還*的事……他們就覺得是我燒糊涂了,在說胡話……”
他望著天空,神色漠然。
“沒有人,沒有一個人還記得媽媽。我甚至懷疑是我記錯了,我媽媽在我出生后沒多久就去世了,我記憶中的媽媽只是我因為我從小沒有媽媽,而臆想的存在……可,媽媽的存在明明那么真實……我到死都不會忘記……媽媽身體裹在火中,尖叫痛呼,還要高唱著圣父圣母萬壽無疆的樣子……”
沈襄心一點一點下墜,沉沉的。
沒有任何人記得……
所有人像一天之內(nèi)集體失憶……
一個人的痕跡能被抹得一點不剩。
多么熟悉的一切……
這一切不就是在林正強那位朋友身上重演過嗎!
到底是誰……
會有這樣大的能量。
肖幟慢慢又開口。
“后來,兩年后,終于被我在家里一個極少有人去的地方,找到了那兩尊雕像……我去把雕像拿給爸爸和姐姐看,可他們只覺得我的病越來越嚴重了……爸爸甚至給我找了心理醫(yī)生。從那之后,我就徹底灰心了,出了國……不想再想這一切……”
沈襄不知如何安慰他,握緊他的手。
“我以為,這么多年,可能真的是我錯了。媽媽也許就是我臆想中的存在……我慢慢說服自己,就當(dāng)我自己都要相信這一點時……我找到那個道士了!”
他直直盯著沈襄。
沈襄遲疑:“……那個當(dāng)年勸說你媽媽……的道士?”
“就是他。”肖幟情緒激動,緊緊捏著沈襄的手,“這么多年,我以為我已經(jīng)忘記他的容貌了。可我看見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就是那個人!絕對是他,我不會看錯的。”
“他現(xiàn)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跟丟了。”
肖幟定定望著沈襄,語氣踟躕:“小襄,我知道這可能有些為難你。可我實在找不到別的人了,只有你能幫我,只有你有這個能力幫我。”
“你……要我?guī)湍阕鍪裁矗俊?br />
“幫我找到那個人,我要親自質(zhì)問他。”肖幟道,“這么多年,我終于找到他的痕跡了,我不能把他再給弄丟了。”
沈襄呼出口氣,道:“你有沒有什么那位道士的東西,比如頭發(fā),貼身衣服,或者,甚至食物也可以……”
肖幟沮喪道:“沒有。他跑得太快了,我根本追不上。”
沈襄沉默。
沒有媒介……
她也沒辦法……
肖幟渴求看著她:“我知道,你是天師,你能幫我的,你一定能幫我的。對不對,小襄,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沈襄苦笑:“肖幟……我不是萬能的。”
肖幟手從沈襄身上滑下來,一寸一寸,像沉默爬蟲,機械而沉重。
他苦澀道:“我也知道……這件事是我為難你了。”
沈襄不知該說什么好,只能沉默。
“罷了,可能……”他垂下頭,慢慢道,“這一切,就是我的一個幻想……只是我太執(zhí)著于那個幻想了,一直沒有走出來……”
沈襄脫口就想說‘不是的’。
可否定之后有什么用呢?
他的父親、姐姐都已經(jīng)接受謊言,生活得很好,沒有負擔(dān)。而唯一知道真相的肖幟卻活得痛苦不堪,那些真相就像沉重的殼,石頭般重,壓在他身上,讓他這么多年幾乎沒有喘息機會……
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要接受謊言,放下一切了。
真相還有追尋的意義嗎?
她無解。
就像那尊道像厚厚顏料下,為何是她的面容,還有閆青死前的話……她不知真相,作為‘沈襄’卻生活的很開心。
為什么要執(zhí)著于那個真相呢?
沈襄問自己?
她沒有答案。
甚至,她也在彷徨。
“起來走走吧。”沈襄站起身,道,“今天晚上這樣好的月色,這樣好的夜色,若是沒人看,豈不是辜負了。”
肖幟扯出個笑,站起身:“那就走走吧。”
兩人沉默走著。
夜色沉默,月光沉默,護城河水沉默,連蛙鳴、鳥叫都沉默起來,整個世界像被一個巨大罩子籠住,聲音都悶悶的。
肖幟慢慢道:“小襄,今天晚上真是麻煩你了。讓你為了我一句話就跑這么遠,還要大半夜聽我說這些胡話。”
沈襄也笑笑,道:“咱們倆怎么著也算朋友了吧,怎么還沒排上能讓你肖大公子傾訴衷腸的號?你要不找我,我可真跟你急呢。”
肖幟忽然笑了。
兩人繼續(xù)走著。
肖幟又忽然開口道:“沈襄,你真的是個……很好的女孩子。”
“肖幟,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沈襄笑著看他,“一開始,我是很討厭你的。因為你那趾高氣昂的態(tài)度,我甚至偷偷蒙麻袋打你一頓。”
肖幟瞪大眼。
“那我豈不是要慶幸自己逃過一劫。”
兩人都笑起來。
護城河邊,一個人都沒有,夜晚風(fēng)涼涼的,裹狹著幽幽桂花香而來,仿佛海藻在臉上輕輕拂過,冰而涼的觸覺。
肖幟聲音有些遠,仿佛從另一個世界而來。
“小襄,還記得我問過你一個問題嗎?”
沈襄看他:“什么問題?”
“我當(dāng)時問的是。”他說道,“這個世界上究竟有沒有鬼神,你給我的回答是,信則有不信則無。”
沈襄笑道:“我現(xiàn)在還是這個回答。”
“是啊——”他喃喃道,“雖也不知道這個世界上究竟有沒有鬼神,或許,或許,或許媽媽的選擇是正確的呢?或許,她現(xiàn)在就在她心心念念的西方極樂世界里呢,總比……總比那樣一場空的結(jié)局好……是嗎?”
沈襄默默。
肖幟心底,還是堅信自己記憶的。
她悶悶的,不知該說什么好。
兩人沉默走著。
“這次……”沈襄很艱難說著,“……如果以后都找不到那個道士……找不到任何證據(jù),你準備怎么辦?”
“我……不知道。”
肖幟搖頭,慢慢道,“或許,我應(yīng)該和姐姐還有爸爸說的一樣,接受那個真相吧。這么多年了,我也弄不清楚當(dāng)年真相了……這快成了我的一個執(zhí)念了……我覺得,是時候放棄了。”
“忘記……”沈襄深吸口氣,道,“也好。”
天空是鐵銹般褚銅色,干干凈凈一大片,只有一輪銀色月亮,像用久的大鋼盆,冷冷的,薄薄的,月光淡而白,將地上照出清水般色澤。
兩人一腳踩進那水中。
護城河邊有漆紅長木椅,供人休息的。兩人走到一個木椅邊,坐下,椅面微微發(fā)涼,還帶著些許的濕。不過,兩人都沒在意。
“在第一次見你的那天……”肖幟轉(zhuǎn)頭看向沈襄,“我可沒想到,我們倆能這么和諧地在河邊散步。”
沈襄笑笑:“那時,我可是你最討厭的神棍呢。”
“說起來……”肖幟搖頭笑笑,“我之所以不喜歡天師神棍,也是因為我覺得媽媽的這件事,只要一看見類似道士的人……就會想到當(dāng)年那個道士給媽媽傳授什么天同教教義時候的樣子……”
沈襄嘆口氣。
忽然,她往旁邊一瞥。
旁邊是個半人高藍綠色垃圾桶,可能因環(huán)衛(wèi)工人剛剛清理過一遍,里面垃圾不多,隔著一堆塑料紙盒底下,可以隱約看見藍灰色道袍一角。
這道袍……
不會這么巧吧……
沈襄心想著,卻忍不住盯著那一角。
“不早了……”肖幟站起來,對沈襄道,“我得送你回去了。今天真是麻煩……”
“不……”
沈襄立刻喝道,“你先別動。”
肖幟一怔:“怎么了……”
“你來看看。”沈襄聲音有些亂,“這一件和你看見那個道士身上的衣裳,像不像?或者,會不會是那道士留下的?”
------題外話------
其實……
沈襄是個貓奴來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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