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敏捷如我
細雨蒙蒙地散在屋檐下煙霧撩曼似的景色,日頭有些虛晃,喬喬先和老穆起來晨圍著警局旁的花園跑了幾圈,周圍很多早鍛煉的居民。沒多久,喬喬就有點跑不動了,就擱在原地喘氣喝了口水:“這已經第九圈了,能歇歇嗎?”
跑在前頭的穆以深好心地停下來,他轉過身活絡活絡腳,問:“體質下降挺快,那時候一下能跑二十圈的你去哪了。”
喬軼卿抓著水瓶走過去,笑道:“這不,都快老年了,當然跑不動。”隨著老穆坐在長椅上,拿著毛巾擦汗,眼睛盯著粼粼的湖面,才仰頭瞇眼:“打算什么時候抓他?”
“抓誰。”
喬軼卿下面捏住他大腿,嘴巴上卻嚴肅地提點了句:“穆隊,請別拿我當新人看,好歹我也干了好幾年了,能不能別總欺負我?”
老穆從善如流地回答:“你下面捏我,上面說我欺負你,到底是誰欺負誰。”
“...老穆。”喬軼卿湊齊笑臉給他摸摸腿兒,腦袋微微靠著他臂膀,隨意地開了口:“按你這悠閑步子,我估計今兒下午就會揪住他狐貍尾巴。”
“嗯。”老穆接著說:“撒了這么久的漁網,也該收收了。”
“帶上我唄。”
老穆:“你覺得可能么。”
“.....”
“他很危險,你好好呆著局里看資料,一小時后我們就回來。”老穆站起來,將毛巾搭在自個肩頭上,微挑起一只眉:“不許耍脾氣,要乖乖的。”
喬軼卿見他這邊沒路,只好作罷,然后站起理正運動服,嚴肅地瞧著他:“穆隊,乖乖這兩字兒這詞,我們現在早就不用了。”
老穆沒打算接話,隱隱地敲了她腦袋,笑著說:“嘴巴利索多了,有時間考考你體能成績怎么樣。”
喬喬與他并肩同行“穆隊,做隊長不能這樣的。”
“哪要怎樣的?”
“嗯...讓我先好好想想。”
老穆手臂攬就著她肩膀,兩人一步一步地在這條小林道上前行,很安靜,很簡單。他嗓音里還泛著未褪的笑意“這也要好好想想?”
接近一點,馬單單在自己的房子里整理東西,陽光滲透進來,照在他陰測測的俊臉上,連著劉海,看見他死咬著冒血的嘴唇,白袖外兩只老繭的手微微顫抖,抓著針筒,試圖打入血管里以自殺結局。
持續了很久,依舊沒下手,他忽然想起多年前那女人對自己的毒打,那個惡心的胖女人,臉目猙獰似的惡心,總是用豬肥手扒下他的衣服用煙頭戳皮肉,毒|罵抽打,隔幾天再來幾個新玩法,滿身棍棒的傷痕,還是個冬天,皮肉綻開凝固在背脊上,很疼,很想哭,可他哭不出來。
那女人是他生母,一個生母,下這么重的毒手,他心里只有干澀的僵硬,只想讓這個女人消失。
最后那個女人死了,不是他親手殺死的,夜里被一個殺|人犯弄死的,死的樣子很凄狀,泡在水里,涂得很紅的十個指甲完全脫落剩下個血肉模糊,她經常招蜂引蝶,不死才怪,他在靈堂上笑出了聲音,指著靈牌神經質的反復呢喃:“哈哈哈,你個畜生終于死了!”
外面下了雨,馬單單收拾點背囊,出了門,辭了美容師,不會再回來,所以燒了這個他住了上半生的房子,他自己始終想活著,也許有一天,他會看見婦女在毆打孩子的場景,他會殺死她,他會的,在他進監獄之前,不會停止。
他先去了水杉湖,水杉湖這里已經沒了警察看守,只剩下幾條警戒線,依舊在蒙霧沼氣的湖面旁招搖。他覺得這里是值得惦記的,在這里,他殺死了很多女人,他認為這很正義,于是走在岸邊,漫不經心地唱起了童謠歌。
微雨散在他干凈的呢大衣上,泛起細粒的小水珠,腳步忽然頓住,濕冷的劉海下空洞無物的眼睛,驚愕地瞧著穆以深,沒動彈,嘴角擠出有些難看的笑容:“穆警官,你怎么在這里?”
穆以深穿著身貼身的黑色運動裝,袖口卷起,休閑地插在上兜里,不經意地瞥著遠處的人,眸中一點寒咧的光,聲音有沉性,隔著老遠都能聽見:“因為這里是案發現場。”
他繼續笑,語調還是很慢很慢:“我本是來這里悼念下于小姐的,但我忘記買花了,只能在這塊路上走走。”
“嗯。”老穆看著遠處。
“警官你查得怎么樣,聽說于小姐死得很慘,我希望你們能早日抓住兇手。”
“就今天。”
“今天?”
“今天會抓到兇手。”
馬單單臉色一變。
老穆的反應,馬單單接下去也沒再問出什么,馬單單忽然顯得急躁,他知道什么了,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穆以深慢條斯理地說:“一般這種連環案子,兇手很喜歡回到現場,回顧自己當時殺人的心情。”
馬單單心下一沉:“...所以?”
他眼睛正正地鎖住馬單單,忽然嘴角微挑著,接著回答:“我一直很奇怪,為什么你說話這么慢,是在隱藏你原本結巴的事實么。”
“你想說什么。”明顯冷了下去。
“先生,目前所有的證據都證明你是兇手。”老穆臉色變冷,聲音涼涼地:“所以你需要和我們走一趟警局。”
馬單單笑:“你有什么證據。”
“你那差點著火的房子,被消防員滅了,還好沒釀成火災。”老穆慢騰騰地抬起手里這本快要散亂的筆記:“這證據就在你家里,你以為被燒了,不好意思,被我找到了。”
馬單單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筆記本子,步調開始后退,從兜里掏出把黑槍立刻對準老穆的腦袋,聲音開始變得神經質:“這樣啊...我藏在墻后邊都被你找著了,真不愧是穆警官,我從以前就聽說過你的那些事跡,想著將來成為警察呢,呵,哪曉得會變成今天這樣子。”
他面不改色地瞧著馬單單“這兒已經被包圍了,從你一踏進水杉林,就別妄想逃走。”
馬單單反而愈加冷靜下來,槍口已經上膛,正冷冷地瞄準對面人的性命:“放我走,要不然我要你的狗命,叫他們撤離,讓我離開。”
老穆淡淡地瞧著他:“你逃不了,沒幾分鐘,全國都會貼上你的通緝令,即使殺了我也于事無補,罪責只會加重。我想你早就預料到這點,事到如今,也該贖罪了。”
馬單單一直搖頭,受情緒影響,舉著槍的手開始下滑移動,對準穆以深的胸膛中心,也不知怎的,他狠狠抓穩了槍柄,扣下扳機。
穆以深卻搶先一步走向馬單單方位,手穩穩地拽緊扣住他手腕,右腳猛地扣下馬單單左腿關節使其跪地,馬單單痛得大叫,蹦的一聲槍聲響徹天空,這把還冒著白煙的槍頭,很輕巧地落在了地上。
接下去,藏在暗處的警方終于接到了老穆的手勢暗號,出來處理后事,將躺在地上的馬單單扣入警車待審。
事后,老程和徐晟大步走過來,一臉緊張地看著老穆的全身上下:“你沒事兒吧頭兒,剛剛的那槍聲可把老子嚇死了,我還以為你被他一槍崩了還是他被你一槍崩了呢。”
穆以深悠閑地反手插著衣兜:“哦,我們現在可以回市局里了。喬軼卿她先回去了?”
徐晟:“嗯,喬姐打電話過來說剛剛回到市局,正在幫何璐整理檔案。”
老穆:“...那我們回去吧。”
“等等!”程鐘汕伸臂阻止他前進,那雙眼睛直溜溜地盯著老穆下方腹部,遲疑了會兒:“老穆,您老人家這兒...是不是流血了。”
徐晟:“我去,穆隊你還真傷著了!”
穆以深低頭,拉開衣邊,瞅見這白短袖下邊的破洞流了血,然后抬頭看了他們一眼:“嗯,子彈打偏了。”
老程氣炸地瞧著他這副淡然的樣子,狠狠瞪著他說:“什么嗯啊,這叫幸好打偏了,要不然子彈早進你肚子里去了。叫喬喬看見了,你說她反應是不是比我還激烈?”
穆以深贊同地點點頭,拍了拍老程肩膀,他自個是這么說的:“所以說,這件事不能告訴她。”
“......”
老穆好好想了下:“但這兩件衣服是她買的,回去怎么交代...”
“......”老程偷偷瞧了眼那破洞的運動服和白短袖,也學著他拍拍老穆的肩膀,無奈地說:“實話實說吧,上次我騙俺老婆說是被煙燙破的,她還總叫囂著說讓我禁煙呢,省得下次又給她弄爛一件衣服。”
徐晟咳了聲:“...穆隊,先回去消消毒再說吧。”
然而這一路上,老穆先生就有些頭疼起來了,該怎么和喬喬說這衣服怎么破了呢,得讓他好好考慮考慮,這比查案還要難。
“老穆,到了。”老程把他拍醒的時候,他正睡意昏沉,睜開眼睛正巧對上車窗外西邊落下太陽的霞光,意識漸漸清醒,呆了會兒,才走著下車。
現在大家伙兒都在局里鬧騰,抓了人確實可喜可賀,接下去的階段就是提審犯人,然后局長終于給專案組放長假了,徐晟想想都高興,撇下眾人,活絡絡地跑到喬軼卿那邊去蹭著說什么喬姐你太厲害了,說好的兩天內解決還真兩天解決了。
何璐拿著紙卷打了他一下,忒嫌棄地說:“行了行了,甭膩歪在這兒,快回去找你媽去,今兒下班早,回去吧都。”
徐晟瞪了她眼,心里奉承好男不和女斗的傳統,氣哼哼地拿起了衣服,對著喬軼卿打了招呼:“那嫂子,我今兒就先出去辦些雜事,你們回去也小心點啊。”
何璐往手里拍拍文件夾,轉筆嘖嘖了幾口:“這幾天前邊三兒燈也不管用了,明兒還得找個人來修理修理換個新條的。”
喬軼卿:“這事兒你也負責?”
“本來就不是我干的,但李大爺這幾天馬上得回鄉下一趟祭祖嗎,所以我就幫著點忙了。”
“怪不得,回來都沒看見李大爺,還以為又去茶館蹭棋去了呢。”喬軼卿進了網頁,點了幾篇點擊最高的現時新聞,鼻子間有隱隱茶葉的味道,她抿抿嘴,喝了口溫水。
何璐趴在旁邊的電腦桌上,繼續說:“先別談這事兒,我告訴你啊喬喬,這連環案子對吧,最近網上也不知怎么地,有人拍了現場照片給傳到了網上,現在這片轄區亂的啊,議論紛紛地,說什么最近殺人犯也忒多了點,路上也得小心點了。
對了,市政廳都幾次打電話過來詢問情況,不過幸好,這案子總算是破了。”
“誰傳到網上去的。”
“到現在誰還想查這問題啊,都歇活兒回家去了,而且都結案了啊。”
喬軼卿輕輕地打斷她:“提審還沒開始,這并不算結束。”
何璐被她說得一愣,開口問:“難不成馬單單那家伙兒還不肯招供?我去,要真是那樣還得了,證據都擺那兒呢!”
喬軼卿搖頭,想起什么:“老穆呢,徐晟都回來了,程鐘汕和穆以深這兩人都去哪兒了,想喝酒也該回來了啊。”
何璐擺手:“這我哪兒知道啊,問問沈琮慶,他也剛剛從水杉路回來,還說馬單單那小子身上有槍呢,不過幸好穆隊及時把他逮著,省得繼續禍害人間。”
喬軼卿愣了下。
老穆腹部左側的彈頭擦傷估摸著有半個巴掌大,裂在那里,自個消了毒,才從醫務室出來,同程鐘汕去廳內售賣機買了罐酒。
喝了口酒,喉管才舒服些,兩人晾在外面長椅上,涼風吹著熱腦袋,老程又咕咕喝了大口:“你今兒早些回去吧,這些天和她娘倆好好逛逛街相處相處,你也單身老些年了,別總顧著破案子,人也已經抓著了,趕明兒過來審個問,就回去度假吧,也可以出國玩玩,最近不是說什么旅游盛季嗎。”
老穆笑道:“正有打算呢,你呢,也回去好好聚聚,這些天你兒子不是要期中考了么。”
“哦!我還給差點就忘了。”老程拍拍手:“要忘了小盛準保要氣死我這老子,虧得你啊老穆。”
“你忘了不要緊,小盛只是在擔心你身體。”
“這我知道。”程鐘汕死靠在椅背上仰頭望著黑天,又重復了句:“這我知道啊。但兒子他有那覺悟,干警察這行的,會犧牲些東西在所難免。”
穆以深打斷他:“再有這種想法,搞不好我把你踢出警局。”
程鐘汕笑著:“喲,你還真夠狠心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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