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同鄉
“稟夫人,三爺和六爺來了。”
張氏看了一眼不遠處長身而立的兩個兒子,因是張氏壽辰,兄弟兩個今日都穿了赭紅的錦袍,并肩站著,裴三俊逸內斂,裴六軒昂灑脫,當真是風采神秀,格外出眾。張氏不禁心滿意足地一笑,故意揚聲對丫鬟說道:
“既是他兩個來了,這也沒有旁人,都是世交,也不必拘泥那些虛禮,就不要回避了,叫他兩個過來給幾位夫人見禮才是。”
裴三和裴六并肩走了過來,站在涼亭外,先給張氏請了安,又恭祝母親福壽安康。張氏便指著幾位夫人一一介紹,裴三和裴六也都一一作揖見禮。
瞥見旁邊那幾個小娘子嬌羞低頭卻忍不住眼梢暗覷的模樣,張氏笑笑說道:“今日倒來了好幾位小娘子,無非世家兄妹,沒什么好拘禮的,你兩個也見一見。”便指著介紹道:“這是王知州家的四娘,這是趙少尹家的二娘,這是方家的小娘子,那邊兩姐妹,穿綠的是周家七娘,穿鵝黃衣裳的是周家九娘。”
裴三眸光端正,在張氏介紹的時候,便只是客氣有禮的頷首,幾步之遙微微躬身一揖,慌得幾位小娘子面色羞紅,忙裊裊地福身回禮。
倒是裴六特意多瞟了那周家九娘一眼,只一瞧,便不失禮地移開目光,卻恰好對上一旁靜坐的姜采青,見她眼中一抹玩味看戲的神情,裴六微微勾起嘴角一笑,拉著裴三依禮去下首坐了。
“三哥哥,遲哥哥,你兩個怎的才來?”薛婉華忽然噗嗤笑道,“三哥哥,你再不來,只怕人家要等急了。”
她這話一出,幾位小娘子不禁有些羞臊了,尤其那周家九娘,一張嬌嫩粉白的小臉便染了一層胭脂色。張氏不禁指著薛婉華笑罵道:“你這孩子,可叫我慣壞了,順嘴往外說話。”
“母親,人家說的錯了么?”薛婉華面上十分無辜,俏皮地問道:“母親,我是真的盼著三哥趕緊來的呀,三哥和遲哥哥不來拜壽,您還不得生氣?”
她這話說的刁巧,此“人家”彼“人家”混做一處,打趣調笑了那幾個小娘子一通,卻輕松刁滑地一推干凈了。
“你這張可惱的嘴!”張氏笑著指了薛婉華一指頭,說道:“今日好歹是我的生辰,你也該招呼幾位小娘子好生地玩,不幫我待好客人,凈在這里賣弄你這張巧嘴了。”
“薛小娘子的性子卻也活潑可愛。”一旁周夫人忙說道,“既是夫人壽辰,她們這些個晚輩來都來了,不如叫她們各人弄個心思給夫人賀壽可好?”
眾人一聽,當著裴三的面,周夫人這分明是想讓自家女兒展示才藝了。張氏看了裴三一眼,見他端坐那里神情有些無聊,也不言語,卻還是耐心坐著的,張氏忙笑道:“這提議好,聽說幾位小娘子堪稱才女,不拘什么心思我都歡喜。”
這么一說,各家小娘子們便都行動起來,趙家小娘子和王家四娘一個寫字兒,一個畫畫,就著眼前的景兒,很快合作了一幅松鶴延年圖,張氏夸了幾句,便叫人拿下去好生裝裱起來。
周家七娘送的是自己繡的抹額,繡工倒也不錯,周家九娘早聽說琴藝十分好,自然是撫琴了。
姜采青不懂古琴,但聽著那琴音舒緩清越,真覺得舒服悅耳,心里給了個好評。琴音一落,便又迎來一片夸贊。姜采青有心看了一眼裴家兄弟兩個,只見那兩位爺端坐一旁,面上微微帶著客氣的笑意,卻并不多話,裴三裝斯文矜貴也就罷了,連裴六都端著一副恭謹有禮貴公子的做派,還真是會裝,書香世家的家教果然不是沒用的。
薛婉華卻忽然開口道:“周家九娘果然琴藝高超,不愧從名師學琴多年的。一時倒聽得我也手癢了。”
“你倒是手癢了?”張氏笑道,“莫不是你也要想撫琴?平日里見你寫字吟詩的多,幾時都沒練琴了?”
張氏這些話聽著是打趣薛婉華,卻分明透著喜愛,薛婉華心里知道張氏寵著她,便笑道:“周家小娘子撫琴,我也撫琴,豈不是東施效顰了?不如我變個樣兒,給母親彈一曲箏吧。”
她說完,很快便有丫鬟送了一架古樸的黑檀的箏來,薛婉華熟練的動手調音,素手一揮,輕快悠揚的曲子便流瀉出來,宛如山澗清泉淙淙流淌,又像是一串串珠子灑落在玉盤上,那曲子聽著,竟叫姜采青精神一震。
一曲終了,幾位夫人自然紛紛贊嘆一番,周家九娘驚訝地問道:“薛家姐姐彈的是什么曲子?奴家竟不曾聽過的。”
“見笑了。”薛婉華笑吟吟說道,“這不過是我為了給母親賀壽,自己譜的曲。這幾日才寫好呢,今日便在此給母親彈奏,竟還有些生疏的,還請各位夫人和女公子多多指教。”
“這曲子真是美妙。早聽說薛小娘子最擅長作詩填詞,文采過人的,不想薛小娘子竟還會譜曲,真真是此曲只應天上有,我們今日當真有耳福了。”
這曲子……的確好啊。姜采青此刻心中真是翻江倒海,她用力攥了下手,指甲掐到自己手心,竟覺得手指尖有些發抖。
方才那曲子剛一響起,她心里便猛地一震,這曲調旋律不能再熟悉了,熟悉到反胃的程度,好像叫《荷塘月色》是吧,一首老歌。穿來這里之前,暑假里每天晚上天不黑,就會在她家樓下的小廣場準時響起,一群老太太便隨著樂曲跳起廣場舞,曲子倒不難聽,就是那高音喇叭每每吵得人頭疼煩躁……
而薛婉華像是記得不太準,或者是改成箏曲故意而為之,有個別地方調子變了些,可那樣熟悉的旋律,曾經每天晚上通過高音喇叭轟炸她幾個小時,那是她大學時回家過暑假最不愉快的記憶了。
老鄉?
都說他鄉遇故知,遇故知的心情卻這樣的震驚復雜。既然是老鄉,是不是該抱頭相認?相認之后呢?兩個穿越女聯手大殺四方?姜采青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同為穿越女,想想自己混的這般境地,再看看薛婉華錦衣華服、笑靨如花的模樣,真不知該作何感想了。
她這邊滿腹思緒,那邊薛婉華正依偎在張氏身邊,嬌笑著問道:“母親可是喜歡這曲子么?母親若喜歡,也不枉我這幾日反復推敲譜曲了,這曲子歡快,就是專為母親祝壽而譜寫的,祝愿母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喜歡,喜歡的。”張氏連連笑道,“哪有不喜歡的,我也不懂曲,就是覺著聽得入耳,周家九娘的琴曲和婉華的箏曲都是極好聽的,聽著都喜歡的很,我今日這壽辰真算過得歡喜了。”
張氏這恐怕是怕薛婉華蓋住了周家九娘的風頭,從待客之道來說,薛婉華算是裴家人了,周九娘來到是客,自家人壓著客人出風頭當真不好,再者,今日這壽辰可不是只管聽曲的,那周九娘是張氏看重的兒媳人選,也不好冷落了,自當多夸贊幾句。
張氏這一說,周九娘忙福身道:“夫人喜歡就好,夫人也莫客氣,不妨喚奴家的閨名嬌容。”
“嬌容,這名兒跟人一樣,可是個端莊秀慧的小娘子。”張氏這會子留心旁邊兒子的臉色,見裴三端坐一旁,面上一片溫潤有禮的笑意,估摸著兒子這是不討厭周九娘了?便招手叫那周九娘坐到她身邊說話。
薛婉華聽著張氏跟周九娘說笑,心中有些不悅,忽然揚眉對裴三裴六笑道:“三哥,遲哥哥,你們可喜歡我這新譜的箏曲?”
“你費心專為母親譜的曲子,我和三哥自是喜歡的。”裴六答道。
裴三卻沒開口,只微笑著對薛婉華點了點頭,示意她這曲子不錯。他坐在張氏下首左邊,那周九娘挨著薛婉華坐在張氏身旁,一雙水盈盈的眼睛不自覺的就往他身上看,等裴三注意到看過來,又連忙面帶羞色地移開。裴三頓了頓,站起來躬身對張氏道:
“母親和各位夫人賞景敘話,孩兒和六弟便先告退了。”
“你且去吧。”張氏微一抬手,有心說道:“母親知道你平日里學業忙碌,就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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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三和裴六走后,姜采青便悄悄稟了張氏,借口身體倦乏,也先告退,回了自己暫住的小院。今日的事,她得回去好好消化消化。
“你這身子可不比旁人,快回去歇息吧。”張氏忙說道,又囑咐魏媽媽小心伺候著。
姜采青由魏媽媽和花羅陪著,一路回到屋子,翠綺忙迎了上來,殷勤扶她去軟塌上坐了,又倒了新沖的花蜜茶來。姜采青捧著茶,暖暖喝了幾口,真覺得應付這半天有些累了。看來這些世家高門的貴女,整日端著一副矜貴完美的模樣,也不輕松。她懶懶地舒了一口氣,有心留下魏媽媽說話。
“魏媽媽,我今日看著那薛小娘子,不光顏色生的美,當真還是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女。她父母是怎么過世的?竟留下她一個孤女,想想也是可憐,幸好有夫人庇佑。”
“可不是嗎,薛小娘子本是潤州人氏,她父親跟我們家老爺同科進士,至交的好友,九歲時她父親外放蜀地為官,她隨父母從京城往蜀地去赴任,路上時疫爆發,她父母竟都染了疫病死了,撇下她一個小女娃孤苦無依,薛小娘子命大,聽說本來都要埋了的,奄奄一息竟又活過來了,叫朝廷派去疫區賑災的太醫診治后帶了回來。因家中沒了至近親戚,薛小娘子年歲小卻也十分聰慧,自己跟太醫說是裴家親眷,便被送到裴家來了。”
姜采青聽了暗暗思忖,看來薛婉華也是魂穿來的了,那原主恐怕是疫病死了的,她卻因為某種機緣穿了來,從她自稱是裴家親眷這一點,估計她還有原主的記憶。姜采青不禁有些郁悶,憑什么唯獨她穿來就沒保留原主的記憶?
“娘子可不知道,薛小娘子初到裴家時,本來也才九歲么,染過疫病差點死了的,弄得又瘦又小,卻仍舊行至有禮,乖巧伶俐,看著煞是叫人憐愛,老爺發了話叫夫人收留撫養,咱們夫人是個心善的,憐她孤苦飄零,便格外疼愛她,當真是視如己出,捧在手心里養大的,親自教養,自她來到裴家,吃穿用度樣樣都是最好的,卻養得她有些要強的心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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