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驚艷
妾?妾身?奴家?看著裴三穩步走過來,姜采青心里琢磨著,她說話應該自稱什么呀?興許是裴六給人的感覺不那么陰謀奸吝,昨日他來時,稱呼問題便叫姜采青故意給忽略了。
姜采青回想起周姨娘,在裴家兄弟面前好像是自稱“奴”的。奴……萬惡的舊社會,憑什么呀!
見她停住,裴三臉色微凝,穩步往這邊走了過來,她身后跟著的魏媽媽等人忙的福身見禮。裴家兄弟身量都很高,按禮教規矩她還不能抬頭去看,竟不能平等對話的,姜采青便微微低了頭,福身問候道:“見過三爺。不知三爺會來,有失遠迎。”
“不必多禮。”裴三單手虛扶一下,卻坦然受了她的禮。見她披著月白的蓮綾滾毛大披風,梳著秀巧的偏鬟髻,髻上端端正正戴著纏絲攢瑪瑙珠的鏨金梅花釵,一側髻邊斜插著兩朵小巧精致的粉紫絹花,整個人顯得端莊貴氣,有一種超出她這年齡的持重,卻又不失少女的鮮活明麗,比之當初張官人喪期里所見到的,光彩照人,換了個人似的,一時間竟叫他也有幾分驚艷了。
裴三心下暗頓,這女子看起來倒真有些當家娘子的做派,從她掌家理事這幾個月,看似整日安閑度日,張家后宅卻平靜無波,那些張姓族人竟也不敢再來生事,不禁叫他也有三分刮目了。
當下裴三便也如裴六一般,目光在她腰腹之間微一逡巡,見她舉手投足之間,披風衣袂拂動,腹部明顯已經隆起。裴三眸光一掃,心下幾分滿意,目光又落在她身后的魏媽媽身上。
旁邊魏媽媽一見裴三,顯得格外高興,忙殷勤問道:“三爺怎的突然也來了?可有什么要緊事么?”
“并無要事。我受命代父親去曹州賀壽,順路經過來找六弟。”
就說嘛。姜采青唇角微微一彎,笑道:“六爺和時郎中上山打獵去了,說是要捉野巖鴿。才出門不多久呢,只怕三爺要多等等了。”
“我已聽說了,正要去找他。”裴三道。
“三爺從曹州來?這樣子趕路真是辛苦。”魏媽媽一聽,忙接口道,“偌大的山,六爺早起就出門了,三爺一時半會哪里去找他?三爺就不要用擔心了,六爺雖說玩性大了些,卻是個有分寸的,長隨朱驍并四個護衛跟著呢,時家二爺也在。叫老奴說,三爺趕了這老遠的路,就安心先進去洗漱休息,好生歇一會子。”
裴三眉頭微微一蹇,負著手微嘆道:“魏媽媽當知道的,如今祖父和伯父、父親都在家中,六弟是找了借口跑出來的,少不得回去又要一番申斥。”
聽著話音,難不成那裴六也是充話費送的?竟像是不太受長輩待見。姜采青只靜靜的不插話,耳邊聽到魏媽媽一聲輕嘆,說道:“只說六爺就是那性子,百人百脾性,硬要把他拘在書房里,也是難為他了。”
說話間,周姨娘帶著眾位姨娘跟了過來,看樣子是先去外院影壁迎接了,見裴三跟姜采青站著說話,周姨娘十分恭謹的立在一旁,這會子端莊體貼地開口道:“魏媽媽說的也是,三爺這會子上山,怕也不好找的,不如三爺先去客房稍作歇息,奴這就去多叫幾個家仆,往山間去尋六爺。家仆山上路熟,三爺盡管放心。”
裴三沒答這話,目光卻向姜采青。姜采青掃了周姨娘一眼,還是那樣素淡的打扮,還是那樣溫柔體貼的笑臉,妥妥一副賢良的樣子,可姜采青如今是怎么看怎么膈應。她心中不禁自嘲一笑,面上卻絲毫不顯。不就是個心機婊嗎?如今既然一時扒不掉她偽善惡毒的皮,她就等著看這心機婊可勁兒演戲吧。
見裴三沒搭理周姨娘,姜采青琢磨著這位爺是否也心中有數,便不緊不慢說道:“偌大的山,也不知六爺和時郎中往哪邊去了,三爺真不好找。不如就先去客房歇息,等家仆分頭去找吧。”
“也好。”裴三微一頷首,便轉身就走,熟門熟路進了東廂的客房。,他身后背劍的長隨則躬身對姜采青施禮道:“外頭還有幾個隨行的護衛,能否勞煩青娘子安置?”
“知道了。”姜采青揮揮手,轉身往回走,一邊吩咐人去準備熱水、飯食,收拾房舍,安置好裴三主仆一行,又指派了丫鬟專去伺候裴三。她一邊吩咐安排,一邊徑自往回走,周姨娘挪著三寸金蓮小緊步跟上,忙湊過來說話。
“青娘,我怎的聽說,這幾日你飯用得不好?這怎的能行呢,不說你如今身子金貴,補養身體是頭一條要緊的,就說我們這樣的人家,哪能吃腌豆角、野蒜苗那些個東西?便是普通小戶人家也不太肯吃的。傳出去,旁人該罵這家里上下不盡心了,竟連你都照顧不好。要說廚房里也不像話,還真敢把那些鄉野粗食往你屋里送,真該好好罵罵了。”
這周姨娘果然對她吃喝日用一清二楚啊,她這早飯才吃的腌豆角和涼拌小蒜呢,這院里有些人還真是盡心。姜采青嘴角微微勾起,微微一哂笑道:
“銀瓶姐姐倒是錯怪她們了,還不是我自己要的?要怪你只怪這孩子折騰人,自打懷了他,不知怎的口味總是刁鉆,指不定想吃什么稀奇東西,若不對胃口,再好的山珍海味也吃不下去。興許是前幾日吃得太油膩,這幾日總覺著沒胃口,膩膩的惡心,只就想吃些爽口的醬菜,吃個腌豆角又叫銀瓶姐姐操心了。我尋思著,吃點野菜、腌豆角佐粥,總比吃不下飯的好,不然銀瓶姐姐又該心疼孩子了。”
“這說的也是,不論什么法子,總得多吃些東西才好。”周姨娘從這番話里半點挑不出毛病,忙說道:“既然是想吃爽口的醬菜,我等會子就叫人去鎮上的劉廚家買些好的來,劉廚開著個食鋪叫飄香居,以前聽官人說過,他家做的幾樣拿手醬菜,很是爽脆好吃。”
“真的?”姜采青勾唇笑道,“又勞銀瓶姐姐操心了。”
“這話說的,如今照料好你,才是這家里上下頭一樁要緊事,我不操心你,還操心哪個?”
姜采青一雙天足步子快,周姨娘并眾位姨娘們都是纖巧好看的三寸金蓮,走起路來卻不實用,周姨娘跟在姜采青后面幾乎小跑,卻見姜采青沒往后院去,在偏廳門口忽然一停,笑道:“今日莊子照例要來人回事兒的,我還要打理事情,你們各位就先回后院歇著吧。”
她說著進了偏廳,跟著的眾姨娘們略站了站,目送她進去,周姨娘在身后殷勤囑咐了一句:“那我們就先回去了,青娘也注意休息,不可太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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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采青在偏廳略坐了坐,喝了一盞棗茶,外頭長興便來通報說兩位莊頭都來到了,在外頭候見。
莊子、鋪子管事定期來大宅回事報賬,本來都是在月初,梳理上月賬目,再定奪當月的行事和開支,因為過年,風俗規矩,年節里是不做活的,因此便推到了元宵節后,積下來要過問的事情也多了些。姜采青先見了兩處莊子上的莊頭,一個宋莊頭,一個劉莊頭,商議完開春的農事,又問了今年一些佃戶的變動,又傳了曹官家來報賬。
曹官家像往常一樣,拿著兩本賬冊進了偏廳,恭敬地施禮問安后,翠綺接過兩本賬冊捧給姜采青。
原先家里的賬目都記在一個本子上的,不知是古人習慣還是賬房太拙,竟不分收入支出,囫圇記在一起,看得姜采青腦殼子疼,又懶得去教賬房怎么科學記賬,便只是叫把收入、支出分開兩本記錄。
臘月過新年,備辦年貨,打賞家人仆役,還有祭祀、送禮、壓歲錢之類的零碎,開支必定是比平常高多了,姜采青便先拿了那本開支賬目來瞧,林林總總好幾頁,她一頁頁翻過去,便眉梢一挑,啪的一聲把賬冊拍在桌案上。兩個莊頭明顯吃了一驚,曹官家眉頭輕輕一抖,卻神色如常,站那兒沒動。
“曹官家,上個月賬目誰算的?可核實過?”
“自然是賬房算的,小的逐一核實過。”
“曹官家,要說你也算不上多老,不至于老糊涂。”姜采青微微笑道,“這賬目若只是一個人算的,我還當是一時馬虎算錯了,你要說逐一核實過了的,算錯賬就不是無心,我便要猜疑有人想坑我了。”
“青娘子言重了!小的從小生在張家,長在張家,知根知底的家生子,從來忠心耿耿的,官人和大娘子在世時一直信任有加,怎么會有心算錯?這賬目應該不會錯的。”曹官家頓了頓,偷眼看看上頭坐著的姜采青,又說道:“便是有個一星半點差錯的,也興許是賬房算錯了,小的一時粗心罷了,上個月過年,開支自然比往常多許多,青娘子莫要因為花錢太多,就疑心賬目錯了。”
“疑心?”姜采青聽他一番話,問道:“你倒是知根知底的忠心奴才,你合的數目,跟我合的數目差的何止一星半點?”
曹官家這下臉皮也抖了抖,辯白道:“這算術之事本就復雜,小的和賬房昨日核算了一個下午,倒天黑才核算妥當,青娘子隨手一翻硬說錯了,卻叫我們這些下人怎的辦事?”
“算術之事復雜?”姜采青氣急反笑,“我先不說你這賬上有些購置價格明顯不對,單單就說這數目,明細賬跟你報的總賬,足足相差了兩百七十八兩銀子,曹官家,我該說你胃口大呢?還是說你狗膽包天呢?”
她抓起賬冊丟在曹官家跟前,看著曹官家瞬間青白交錯的臉色,說道:“上個月你報來的賬,一張香案竟花了紋銀九十兩,你買的那香案到底是烏檀木的,還是純銀打的?你當我足不出這前后院,不知道外頭的物價是吧?便是紫檀、黃花梨,市價也不過這個價錢吧?上個月合計賬目倒是對的,我念你幾代在張家伺候,且留著你看看,誰知道這個月你竟越發養肥了膽子,用不用我一樣一樣說給你聽?”
她一樣樣說來,旁邊兩個莊頭聽得一愣一愣的,曹官家張嘴結舌,頭上冒汗,聽到半截就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姜采青懶得再看他,只叫翠綺:“去把長興叫來。”
翠綺轉身出去,花羅忙端起茶盞遞給姜采青,勸道:“娘子消消氣,您身子不比尋常,犯不著為個狗膽的奴才生氣。”
“花羅說的是。”魏媽媽也在一旁說道,“一個家生子奴才,娘子氣著自己不值當的。”
什么叫家生子?像曹官家,祖輩幾代都在張家為奴,一家子身契都在張家呢,要殺要剮全憑主人,因為他生氣還真不值當的。再說姜采青等了這一個多月,還不就是等他自己翹高貪墨的尾巴?這種奴才管著偌大宅子里外雜事,哪能養他個禍患啊。
曹官家跪在地上,腦袋嗡嗡的,不知道想說什么了。張家夫妻在世的時候,他借著管家便利,多少也撈點油水的,張家夫妻一死,只剩下幾個年輕寡妾,難免叫他生出輕慢之心。他之前幾個月報賬,見姜采青總是隨手翻一會子就還回來了,便覺著姜采青肯定沒去細算,他管事多年,每回合賬還要抱著算盤好生扒拉一會子,姜采青一個出身農家的女子,才十幾歲年紀,就算認識幾個字吧,哪里就能懂得看賬算賬了?隨手翻翻,裝裝樣子,肯定就是唬人的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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