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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王瓔笑得更加瘋狂,她走到蘇瞻面前,仰起早就不再發光也不再年輕的臉龐。

  九娘只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她前世的死,她都以為是油盡燈枯,她都不認為十七娘有這樣的膽子!誰會想到自己身邊一個十多歲的女孩兒,會因為妒意因為男女情愛,向一個病入膏肓的家人下那么狠的手。那些皇榜上小報上偶爾出現過的命案,不過是坊間茶余飯后的談資,誰又能料到有朝一日會發生在自己身邊。她都不會這么想,蘇瞻更不會想到。阿昉,阿昉你不要太傷心了。

  蘇昉的胸口劇烈起伏著,難掩激動,眼中卻只有悲沒有憤,只有悲慟。

  王瓔伸出顫抖的手,想要摸一摸蘇瞻的臉龐,見他眼中的憎惡之情,又無力地垂落下來:“姐夫,不是你要我替姐姐煎藥的嗎?難道你不是這個意思?不是你要我讓姐姐好過一些嗎?”

  蘇瞻如遭雷擊,半輩子的涵養都壓不住內心的怒火,他驟然一把掐住了王瓔的脖子:“你發過誓絕無害阿玞的心思!你怎么敢!你竟然敢?”他赤紅了雙眼,他竟然將這樣蛇蝎心腸之人放在身邊,放在阿昉眼前,還信任她,維護于她!她竟然敢將她的狠毒拿他做借口!他還一心盼著學過煎藥的她能幫到阿玞!

  不對,高似看著她煎藥的!蘇瞻手下一松。王瓔彎腰摸著喉嚨劇烈咳嗽了幾聲,嘶啞著笑道:“姐夫,你是在想高似嗎?你不放心我爹爹兄長,你處處留意,你還讓高似暗中看我煎藥,是吧?”

  程氏料不到自己一罵竟然罵出了驚天秘聞,死死地抓著九娘的手,才發現九娘竟然也渾身顫抖著。她憐惜地摟住九娘的肩膀,壓低了聲音道:“阿妧別怕,她瘋了。”程氏也不知道是趕緊離開這里還是繼續逗留,心里怕得厲害,想走,奈何腿腳發軟,邁不動步。

  蘇昉慢慢上前幾步:“姨母,我早猜想是你害死了我娘,今日你自己承認了也好,此間人證也不少。為人子者,當為母伸冤,爹爹,兒子今日要去開封府敲登聞鼓。”

  “且慢——”蘇老夫人和蘇瞻同時喊道。

  蘇瞻拉住蘇昉,看著王瓔:“你說實話罷,是你自己的主張還是你爹娘授意的?你究竟做了什么會讓高似一無所察?你又為何要下這樣的狠手?阿玞——”他哽咽道:“阿玞生前待你如親生的妹妹一般——”

  阿玞!阿玞!怪不得你不肯入我夢來,我竟然娶了害死你的人,我害得你魂魄不安!是我不經意讓這毒婦生了誤會,起了心思,是我害了你!一把刀在蘇瞻心頭來回地割,慢慢地凌遲著,血肉模糊,荊棘密布。

  王瓔目光散亂,含淚笑道:“我做了什么?我怎么會害她?我在幫她啊。姐姐最怕苦,那藥里有一味太苦,我不放進去,她就能好好喝藥了。對了,高似?哈哈哈哈。”

  王瓔笑得更凌亂:“夫君,你這輩子最信的人不是姐姐,是高似吧?他說什么你都信,可他有沒有告訴你,他和姐姐有私情?”她兩頰潮紅,似乎終于說出了一件可以打倒眼前父子倆的秘事。

  滿堂之人,呼吸都停頓了一般。高似和王玞有私情?!九娘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蘇昉赤紅了眼睛,他第一次有了想殺死一個人的念頭。此時,此刻,此地!

  “他深更半夜帶著刀,守在那棵樹,那棵合歡樹,那棵我告訴你我愿意一輩子照顧你和阿昉的合歡樹下面,跟個傻瓜似的守著,整夜整夜地也不走開。他是盯著我,他用銀針試,還親自嘗藥。他怕我下毒,怕我會害了姐姐。他還去給姐姐買鱔魚包子。還好他不懂藥物,哈哈哈,可是我怎么會害姐姐?整個青神王氏三十幾個小娘子,姐姐只待我一個人好呢。我只會幫她啊。藥不苦了她喝得快多了。對了,姐姐去的那夜,高似失魂落魄,姐夫你都沒留意嗎?這樣的姐姐,夫君你念了這么多年,你傻不傻?哈哈哈。”王瓔惡意地笑著,歡暢無比。

  蘇瞻拉住要沖上去的蘇昉,深深吸了口氣:“王氏,你太會偽裝,我和阿玞竟以為你心思單純,性格柔順。我們看著你長大,一心善待你。你卻心思齷齪至極,在你眼里就什么都是見不得人的私情。我以兄妹之情坦蕩待你,你生出不該有的心思,由妒生恨害死阿玞,釀成我終身憾事。高似敬重阿玞,你朝他們二人身上潑臟水!你錯了,你休想!高似守著是因為有人私闖后院翻動我和阿玞的文書,那期間我還被人刺殺了一次。他嘗藥是因為我讓他看著你。他買鱔魚包子也是受我之托!這么多年,是我瞎了眼!阿玞的清名卻不能被你這樣的毒婦褻瀆!”

  蘇昉松了口氣,趕緊問:“晚詩和晚詞是不是因此被你陷害的?!”

  王瓔喃喃地搖著頭:“他們肯定有私情!你不信我而已。晚詞?真是礙事,她竟然收了最后一次的藥渣!不過還好,姐夫,你那時候就很信我的不是嗎?晚詩的確是偷了東西,她偷了姐姐的書要燒,哈哈哈哈。高似還打了晚詩一巴掌呢。沒有高似,你也不肯把她們送官吧?打得好,誰讓她們背后嚼舌頭說我勾引姐夫你,明明是我才是被勾引的那個!”她掩面哭了起來:“我比她年輕!我比她好看!我滿心都是你!你明明是喜歡我的——”

  九娘一呆,札記?難道晚詩要燒的是札記?為什么?死去的晚詩從沒有說過此事。高似呢?

  蘇昉忽然想起四年前那個春夜,高似在父親書房外的言行,蘇昉還記得他眼中的無奈和傷懷。他游歷四川時,身邊總有高似的手下明里暗里的保護。田莊遭到刺殺時,高似不惜以身犯險力抗神臂弩。高似,真的沒有害過娘親嗎?

  蘇瞻閉上眼長吸了口氣,再睜開眼時臉上已經沒有了波瀾:“王氏,你想錯了。我蘇和重從來沒有喜歡過你,選你做繼室,只是因為你看起來合適而已。是我誤會了阿玞的意思,我誤會了是她選了你。我蘇和重,這一輩子,心悅的只有阿玞一人而已。”他聲音如冰,言辭如刀。

  九娘默默看著蘇瞻清冷的面容哀慟的眼神。原來她重生而來,竟然在這樣的場景下聽見蘇瞻說出這樣的話,不知為什么,卻有一種荒謬絕倫的感覺纏繞在心間,又似乎終于有什么蒸騰而起,悄然而去,不再盤旋在她心中。

  “你、高似,你們一個個,都喜歡王玞。為什么?”王瓔喃喃地問:“你們不知道吧?”她壓低了聲音,看著蘇瞻和蘇昉,目光中有壓抑不住的幸災樂禍:“王玞她以前在青神被五房的庶兄帶著好些族兄輪流□□過,長房把那些人都殺了,尸骨無存,提-也不許人提。可是,誰不知道呢?她被那許多男子——?”

  “啪”地一聲,蘇瞻渾身發抖,放下發麻的手,看著匍匐在地上不停笑著的王瓔,嘶聲道:“此生我都沒有見過惡毒成你這樣的女子!竟敢污言穢語壞阿玞的清白名聲!”

  他慢慢抬起頭,他不能亂,他不能亂!這里還有這么多人在。阿玞的清名,絕不允許毀于這個毒婦之口。

  蘇瞻環視了一圈堂上眾人,目光從孟建程氏九娘十一郎臉上掃過:“阿玞十五歲嫁給和重,清白之軀,天地可鑒。不容這瘋婦詆毀。表妹謹記在心就好。”

  孟建和程氏趕緊點頭,垂首不語。比起王十七娘因嫉恨竟然在蘇瞻眼皮底下害死王九娘,他們屋里這外室的事算什么。程氏忽然一個激靈,她當年也收到過表哥送的蜜餞、茶葉,收到過他寫的賀芳辰,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對表哥最初的愛慕之情是不是和十七娘一樣,因為他溫和笑語,因為他殷勤體貼。后來她看到表哥對蘇五娘的笑,才明白不一樣在哪里,她哭了又哭,也因此做過混賬事,她常夢見蘇五娘,她害怕。程氏不敢再看十七娘,也不想再看蜷縮在旁的二十四娘,只抓緊九娘不放手。

  “來人。”蘇瞻輕喚。外面守著的章叔夜帶人進來行禮。

  “將她送進后院的家廟,派兩個婆子看著。”蘇瞻冷聲指了指地上地二十四娘,又道:“叔常,你們一家先去西花廳稍作歇息。”

  九娘掙了掙,她看著地上一個笑一個哭的兩個女子,都是前世她的堂妹。她還是被程氏拖著去了。她回頭看蘇昉,蘇昉正看著王瓔出神。

  正堂上再沒了外人。

  蘇瞻朝蘇老夫人深深一揖:“十七娘已瘋,還請母親代和重教養二娘,兒子不孝,有眼無珠,被她蒙騙多年,害死阿玞,悔恨不已,只恨無回天之術。只能勞煩母親了。”蘇老夫人掩面哭了起來:“阿玞死得太冤了——和重你也太苦了!”

  蘇瞻慢慢轉向蘇昉:“阿昉,爹爹錯了。是爹爹錯了。你要報官便報官,都由你定就是。我對不起你娘,對不起你。”

  娘說得對,阿玞太冤,他太苦。阿昉更苦!他竟糊涂成這樣,他信了十七娘,四年前又信了她一次,是真信還是不得不信?他不敢不信!他不敢相信一個十多歲的小娘子會因妒忌因情愛去害自己已經垂危的家人,他把所有的相信都寄托在高似身上。無毒,少藥,怪不得高似都查不出,怪不得阿玞時好時壞,怪不得他毫無所察。他和害死自己最心愛之人的兇手竟然做了近八年的夫妻,還生育了一個女兒!

  阿玞!魂歸來兮!你回來!阿玞你回來啊,求你魂歸來兮!打我罵我唾棄我嘲笑我吧。

  蘇瞻合上眼,渾身顫抖著跌坐至椅中:“是我害死了阿玞!我萬死難辭其咎。阿昉,是爹爹錯了。”

  “爹爹縱橫朝堂,恐怕忽略了呂雉之妒,武后之毒……”四年前蘇昉還略帶稚氣的聲音在蘇瞻耳邊振聾發聵,似滾滾雷聲。

  芳魂已渺,徒留悔恨。

  蘇昉看著瞬間蒼老了許多的父親,強作鎮定的語氣掩不住他悲痛欲絕悔恨交加。他再看看依舊在癡笑的王瓔,哭泣的祖母,黯然道:“母親沉冤得雪,在天之靈恐怕也不愿看到蘇家因此蒙羞。阿昉也不愿母親的清名淪為坊間茶余飯后的談資。她既然已經瘋了,還是爹爹看著處置吧。我不打算報官。”

  蘇昉深深行了一禮,昂首往外走去。母親的死因終于水落石出,害死她的人也已瘋癲。可是母親再也回不來了,再也回不來了。父親他,此生也再也回不去了。他,蘇昉,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父親和那個妹妹。

  淚水終于洶涌而出。蘇昉站在廊下,抬起頭,天上藍天依舊晴朗,白云依舊悠悠,廊下的畫眉鳥依舊婉轉吟唱著。

  云就是云,泥就是泥。阿昉,挺直腰往前走,不要被泥里的人絆住。

  好,娘,沒有什么能絆住我。

  我要去四川去眉州去青神。拿回外翁送給我的中巖書院,去找找那里究竟藏了什么,讓那許多心懷叵測之輩不肯罷手。我要去看看。外翁,你留下了什么?

  大門處的鞭炮響了起來。禮部官員和宮中天使到了。

  百家巷蘇府敞開大門,不過短短幾個時辰,已然翻云覆雨,物是人非。

  正堂上,被押走的王瓔,笑聲依然繞梁。蘇老夫人看著蘇瞻一步步走近,緩緩跪在自己膝邊,一雙多情溫柔眼中無盡悔恨。她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兒子的鬢發,這幾年已經飛了星點寒霜。

  “不怪你,和重。不怪你。”蘇老夫人低聲道:“你別太傷心了。事已至此,得好好和阿昉說清楚才是。娘知道你的,后宅陰私防不勝防,不怪你。”

  蘇瞻木然搖頭:“不,娘,怪我,是我剛愎自用,是我偏信則暗,是我有眼無珠,是我自以為是,都是我的錯。我沒臉對阿昉,更沒臉死后去見阿玞,我當黃紙覆面,稻糠塞口,披發赤足——!”

  蘇老夫人一把抱住他哭了起來:“你胡說什么!你胡說什么!阿玞一直愛你敬你助你幫襯你,怎會怪你!你好好的,和重,你要好好的!還有阿昉呢。”

  章叔夜沉穩地聲音在屋外響起:“稟告相公,宮中又來了天使。官家急召您入宮。西夏兩浙路的兩份急報一個時辰前剛剛快馬送入都堂。”

  蘇瞻挺直了腰,拍了拍母親的手臂:“兒子先進宮去。娘,家中還請您多看顧一些。”他撣了撣緋色公服微皺的下擺,理了理寬袖,往外而去。

  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苦。人皆有之。不缺他蘇瞻一個。苦海無邊,回頭無岸。如果這就是他蘇瞻的命,他受著,他只能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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