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暾槿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睡。已是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的身體非常疲憊，確實怎么也睡不早。無數(shù)的思緒在腦袋里亂轉(zhuǎn)。

　　陸通的本是確實是令暾槿自愧不如，但是心中多少有些不平衡。自己千辛萬苦誤打誤撞的的來的消息，還不及人家坐在屋中看地圖得知的，到頭來所有辛苦都只是幫助確認，真實枉然自詡聰慧到詭計多端的底部了。

　　想來暾槿自離家出走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沒有手下那些趨炎附勢的狗腿子幫助，做起事來確實沒有以前順風順水的感覺。憑現(xiàn)在的自己，想要完成扳倒悠禧老妖婆的復(fù)仇大業(yè)，可以說是遙遙無期。至少要達到陸通陸先生的那個程度，甚至超越他。可惜一時半會兒不可能達到，而暾槿因染上了極樂香最缺的就是時間。

　　難道真的要出師未捷身先死？命運對自己也太不公了，這一切的一切，又讓暾槿如何睡得著？暾槿拿出素蘭給的那一小包極樂香，呆呆的凝視著。這東西雖然對人體有這極大的損傷，但是能服下后可以看到的東西，卻也正是暾槿最想要的。在一切都毫無希望的時候，也許只有這個能給暾槿最后的慰藉。也終于明白，為何那么多認會為這小小的粉末瘋狂。

　　忽然咚咚敲門聲響起。暾槿一愣，這么晚了會是誰呢？暾槿趕緊將極樂香藏在被子下，本能問了一聲：“誰？”

　　敲門者推門而入，卻是岳白，笑嘻嘻的說道：“就知道你睡不著。”

　　“這么晚了，發(fā)生什么事兒了嗎？”暾槿警覺的問道，卻見岳白將一只碗遞到暾槿面前，碗中盛著黑色的液體，“這是？”

　　“先生叫我熬給你喝的，凝神靜氣的藥，先生看出你心神不寧，幫你調(diào)理一下。”岳白解釋道。

　　暾槿恍然大悟，陸通百里之外的事物人心都能看得清，自己就在站在他的面前，又怎么逃得過他的眼睛？“原來如此，謝謝你了。”

　　岳白瞪著暾槿，一副老娘辛辛苦苦熬的藥，你要是敢浪費一滴就要你好看的模樣。暾槿無奈，只得將碗中甘苦的藥湯一飲而下。平時沒事兒的時候暾槿總是逗這小丫頭，突然正經(jīng)起來，兩人都有寫不習慣呢。溫熱藥湯下肚，暾槿只覺腹中一陣溫暖之意涌向四肢百骸，心神也安定了下來。

　　“是先生開的方子嗎？當真效果奇佳。”暾槿贊嘆著。

　　岳白呵呵一笑道：“哪有那么神，不過是心理安慰罷了。”

　　暾槿疑惑：“哦？此話怎講？”

　　岳白解釋道：“先生講過，行醫(yī)之道，不過是偶爾治愈，常常緩解，總是安慰罷了。人體是一個非常復(fù)雜而神奇的機構(gòu)，一些小傷小病大部分時候都是可以自行修復(fù)，并不需要大夫的治療，所以是有事治愈。某些病癥會令病人疼痛難忍，沒辦法徹底根除，只能暫時緩解的時候，待病人的身體自愈。身體的自愈需要信念的力量，所以所謂的神醫(yī)秘方的名號，不過是給病人以安慰罷了。”

　　岳白的話令暾槿驚奇不已，“十醫(yī)九道，先生懂醫(yī)術(shù)我倒是一點也不感到奇怪，但是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如此對自己醫(yī)術(shù)不自信的大夫呢。”

　　岳白道：“之前你不知曉先生懂醫(yī)術(shù)也不足為奇，先生已經(jīng)很久沒有為開過任何一張藥方了，但這并不是對自己醫(yī)術(shù)的不自信，是另有其他原因的。”

　　“哦，有什么原因可以另一個人學了東西不用？”暾槿好奇的問道。

　　“也并非完全不用，一些緩解之術(shù)先生還是有教我的。”岳白解釋道，暾槿想起自己被擄到武昌剛下船時，遇到岳白，正是他將自己意氣用事掰脫臼的大拇指醫(yī)好，當時對于這丫頭還懂藝術(shù)頗為驚奇。岳白繼續(xù)說道：“先生講過，在先生少年時結(jié)實一位名醫(yī)，名為王清任。與先生語氣交流醫(yī)道。王清任一聲都有一個疑惑，所謂的三焦到底是哪里？中醫(yī)當中有五臟六腑之說，五臟為心、肝、脾、肺、腎，六腑指的是胃、膽、小腸、大腸、膀胱，還有一個就是三焦。古代醫(yī)書實際記載的各執(zhí)一詞，各有各的說法，有的人說是整個腹腔，有的人說是整個胸腔，有人說是一層粘膜，有的人說壓根就不是具體東西，它是一種氣。三焦位置不能確定，那么根據(jù)五章六腑的理論推出的一整套治療方法，什么八鋼辯證，什么虛則補之，實則泄之等等的方法，病因的內(nèi)生五邪外感六淫的理論體系完全都站不住腳。那么那些方法真的使我們做醫(yī)生的治療的功勞，那些是根本沒效果的，完全是因為人體的自愈功能恢復(fù)的，都沒有辦法確認。”

　　暾槿聽了極為震撼，漢人的醫(yī)術(shù)他是不懂，但是暾槿在年幼的時候聽說過王清任這個人。暾槿小時候住在京城，而這位王清任大夫正是京城中的名醫(yī)，雖然在暾槿十歲的時候死了，但是一些贊譽其醫(yī)道高明的聲音，暾槿還是有聽說過的。暾槿問道：“就因為這樣，先生便不再使用醫(yī)術(shù)了嗎？”

　　“之前我有說過，并非完全不用，而是只使用可以確定的真正有效的方法，其中未經(jīng)過驗證的，畢竟人命關(guān)天，先生宅心仁厚，不愿拿人的性命去做實驗。”岳白解釋說道。

　　暾槿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之前驚異于陸通對于事態(tài)人性的把控，便試著學著嘗試用陸通的方法，以人心的角度看這個人。發(fā)現(xiàn)陸通不僅僅是敢于對之前所學做出挑戰(zhàn)，更是敢于對整個千年漢人的醫(yī)術(shù)體系傳承提出質(zhì)疑。這可能不是有一點點勇氣或是智慧便能做到。暾槿這個并不是很懂醫(yī)術(shù)的人，還是很難達到，畢竟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不信他們又該信什么呢？暾槿仍覺不可思議：“只是王清任幾句話，陸先生就信了？王大夫隨是名醫(yī)，但也不見得比傳統(tǒng)靠譜呀。”

　　“當然不是，畢竟人的認知有限，有些事情人也說不清楚。世人皆言鬼神之說，見過鬼神的卻沒有多少。”岳白解釋道。

　　“那先生不信人信什么？”暾槿問。

　　“信事實。”岳白道：“就拿三焦一事兒說，王清任大夫在三十多歲時，路過HB灤州，因為瘟疫很多小孩死了，當?shù)赜袀�特別的習俗，小孩死了之后不能埋的太深，一定要讓野狗把小孩子的尸體扒出來吃掉，在懷二胎的時候就不容易夭折。王大夫就去近距離實際觀察小孩子的內(nèi)臟，怎么看和古書上寫的都不一樣。后來王大夫又去請教劊子手，問那些專門把人大卸八塊或是凌遲處死的人，人體的內(nèi)臟是怎么樣的，又請專業(yè)畫師去畫內(nèi)臟圖譜，后寫了《醫(yī)林改錯》一書。”

　　暾槿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漢人有有句話叫‘去其糟粕取其精華’，能傳承下來的應(yīng)該只是一部分不靠譜，有的還是有些許道理的，未驗證的東西都完全不用，未免有些可惜。”

　　岳白一敲剛剛給暾槿盛藥的碗，道：“并非完全不用，而是酌情使用。為病人生命負責的方法，是不到緊要關(guān)頭，盡量不用不靠譜的，如果病人垂危，當然是不管什么辦法，都要試一試的。所以，我說蠻奇怪，幾天怎么先生突然開出藥方給您喝。”岳白說著眼神怪異的盯著暾槿。

　　暾槿被看得一陣心虛，尷尬道：“應(yīng)該是先生確認這方子吃不死人，又關(guān)心我心神不寧，畢竟現(xiàn)在局勢緊張，為了防止我心浮氣躁沖動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兒吧。”

　　岳白不置可否的道了聲：“也許吧，算了，不早了，快睡吧。”

　　目送岳白離開房間，暾槿緊緊捏著藏在被子下的那一小包極樂香。他也知道該信事實，只是有的時候事實卻并沒有理想中那么美好，尤其是見過虛妄之后，再面對現(xiàn)實需要多么強大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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