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齊飛羊城,回信
第八十章
“去羊城?”
徐海昌摸了摸臉上的黑灰,因為踏實肯干,寶鏡爸爸解釋他進廠兩年后,徐海昌已經由臨時聘用人員轉正成了廠里的正式職工。同樣是燒鍋爐,同樣是高強度的工作,徐海昌卻覺得生活的前景十分光明。
徐海昌認為自己成了工人,未來肯定是有保障的。這種想法不能說不對,他起碼從土地里刨食收成靠天的農民,進步到了有一份旱澇保收的定額工資。轉正后,他更能和其他人一樣享受醫療報銷,享受著過年過節的米面油福利,退休后也會每月領取退休工資。
當然,再過些年,國企經營困難,那浩浩蕩蕩下崗風潮席卷全國,徐海昌又不是重生的寶鏡,他的眼界根本看不到那么遠。
但現在已經得到的,徐海昌很滿足。
聽堂哥說,要帶自己一家人去羊城,徐海昌下意識就是拒絕。
“那可不行,一定老花錢了,海東哥,我們家可不能占便宜了。”
徐寶珠滿臉都是失望,握住寶鏡的手。寶鏡給她許諾了,要帶她去羊城玩,堂姐說那里是沿海大城市,比南縣漂亮,人也比南縣多。現在爸爸說不能再占堂姐家的便宜,徐寶珠也有點羞澀。寶鏡對她很好,徐寶珠人長了兩歲,上了兩年小學也變得有些明白事理了。
她爸爸說得對,寶鏡姐姐對她家好,可也不能厚著臉皮任意揮霍這種好。
“揮霍”這個詞,徐寶珠是從語文老師嘴里聽來的,應該沒用錯吧此時?
寶鏡哪里能搞懂小姑娘在相啥,只看出堂妹滿臉失落倒是真。但寶珠就是這點乖巧,就算是失落,她也不會仗著年紀小用哭喊來達到目的,比同齡的李明雨懂事太多,也太叫人心疼!
任徐海東怎么說,寶鏡堂叔就是搖頭。
李淑琴急了,干脆越過徐海昌,直接去拉弟媳王月瓊的手:
“我現在就以老板的身份講幾句,月瓊你這兩年幫我多少忙,我們一家人都記在心里。海昌不去也罷,月瓊你帶著寶珠去,小鏡說這是啥,哦,對對對,這叫員工旅游獎勵!”
王月瓊想使勁把手抽出來,什么員工旅游獎勵,真是聞所未聞。
寶鏡笑道,“嬸子,我媽沒說假話。人家港城呀,外國公司都這樣搞,每年給優秀員工放假,還送他們去旅游,有的都往國外送呢,員工假期休息好了,才能繼續給公司創造更多的利益。”
王月瓊兩口子將信將疑。
不怪李淑琴和徐海東說話沒重量,而是寶鏡一開口,就顯得分外可信。
堂叔夫妻倆都認為寶鏡就是以前戲本兒里說得“文曲星轉世”,擱過去,那是要做狀元的人。女狀元說話,越沒有文化的人,就越不敢質疑。
李淑琴很無奈,每月給王月瓊發工資的人是她,年終給她額外紅包的人也是自己,堂弟兩口子偏偏就信任侄女,李淑琴能有啥辦法?得得得,說通了,同意去羊城就行。
“去吧,海東哥,給我們一家三口買硬座車票就行,或者我們兩口子買站票,給寶珠一張坐票。”
徐海昌指甲縫里都是煤灰,他可能不善言辭,但對于女兒的確是寵愛的,總想把最好的都給寶珠。
寶鏡握著堂妹的手微微用力,上輩子海昌叔將她也當做女兒時,對她同樣也很好!
徐海東默不吭聲,他又不傻,現在和堂弟講是坐飛機去,海昌能把脖子都搖斷拒絕。
“小鏡兒,給你月瓊嬸嬸把把脈?你們別看她才學了兩年多,醫術可靈著,除夕那天晚上給徐朗扎了一針就把感冒治好了。”
正事說完了,李淑琴又開始興致勃勃曬女兒。
王月瓊對寶鏡很信任,果真要找寶鏡把脈。
其實不用把脈,望聞問切,“望”在最前面,是最先發現病癥的手段,就算不動用太陰鏡,以寶鏡此時的眼力和認知,她也能得出結論:月瓊嬸不是病,而是先天不足之證。
紅樓夢里,林黛玉就是這癥。聽起來很有文藝女青年的格調?可它是真難治。
后天的病痛好治,要想把人在母體內尚未胚胎時的不足補齊,寶鏡認為比治療癌癥還麻煩。起碼,僅靠著她現在掌握的九針,并不能根治。
寶鏡先沒把脈,李淑琴將牛皮吹得有點大,叫她不太好意思。
“嬸子,您是先天不足從胎里帶出來的毛病,我現在還沒把握,您再等我半年!”
王月瓊微驚,“嫂子說的沒錯,小鏡的確是有真本事的,我生下來時差的沒養活,的確是胎里就有的毛病。”
她又叫寶鏡不必介意,可以先把把脈練手。
寶鏡把過脈,心中更有了清晰認識。
先天不足之癥,堂嬸是在母體里受到胎毒所侵,心脈發育不全,按理說她的身體根本不可能生下寶珠,甚至很可能活不到成年才對……只有一種例外,那就是堂嬸在幼時,一定服用過不少珍惜藥材保命強身。
奇怪了,據她所知,堂嬸娘家也窮的很。
寶鏡沒太在意,只撿重要的情況說了:“半年之后,配合針灸之術,我倒是能動手一試。現在我先給嬸子開個方子,您調養半年。”
女人生過孩子保養不好,身體多多少少會有些小毛病,既然把過脈,寶鏡自然要開方。
她開得方子,并不是藥,而是食補方。
王月瓊接過方子一看,都是些容易找到的紅棗、枸杞、黨參之物,她心里松了口氣。
家里條件雖有改善,寶鏡真給她開出人參鹿茸等名貴藥材,王月瓊是不會去吃的。海東哥家已經很照顧了,吃不起的藥材,她不可能再麻煩他們。
說服堂叔去羊城不容易,和外公一說,老人卻欣然同意。
外婆念叨,“淑琴家掙點錢容易嗎,你個老頭子不管不顧就要跟著去,瞎花錢。”
外公眼皮一抬,“你生育她一場,還承受不起一點孝順?老婆子你也放開心,女兒對你好你就接著,年紀不小了,她以后就是想回報父母養育恩情,我倆還不一定能享到福。”
外婆眼睛一瞪,寶鏡趕緊打岔,“您二位都會長命百歲,外婆您不去,沒人幫忙帶徐朗呀?”
外婆也有鼓勵,徐朗的確太小,兩三歲的孩子就要帶著出省,她還真不放心。
“不要瞎花錢,我就是跟著去帶孩子的。”
大家都去了,留馮老前輩一個人孤零零呆在山上?
出發前,寶鏡肯定要上山一次。其他不說,范老實那邊,一張方子連吃幾劑就要根據他的身體狀況重新調整,去羊城之前她肯定得看看范老實。
壯著膽子和馮堂一說,寶鏡差點沒被馮堂給趕下山。
馮堂不是矯情,馮堂真的很煩躁。自從祁震山把寶鏡給召來,馮堂覺得寧靜的氣氛離石屋越來越遠,真是壞了他隱居多年的修行。
“你早點回來,我教導的時間并不多了,剩下半年,針灸之術,你能學到幾分,就學幾分吧。”
馮堂一說實話,寶鏡不禁有些傷感。
她重重點頭,“馮前輩您放心,去羊城期間,我不會松懈對自己的要求。”
2月26號,正月十四。
浩浩蕩蕩一行人,出現在了省城郊縣機場。
直到此時,徐海昌一家才知道,原來是坐飛機去羊城!
坐飛機?可憐徐海昌一輩子連火車都沒坐過,他就沒出過蜀省,最遠的活動范圍還是去年來過省城。
“坐、飛機?”
堂叔磕磕巴巴,有些畏懼。
不僅畏懼即將飛上萬米高空,還畏懼自己踏進機場,真的不會被人趕出來,不會丟海東哥一家的臉面嗎?
寶鏡點頭,“對啊,坐飛機。機票都買好了,不能退的。”
徐海昌兩條眉毛緊緊交到一起,他原本預想的,頂好就是一張站票,就這樣都要幾塊錢。臥鋪舒適,可臥鋪票也貴,徐海昌舍不得堂哥浪費。
火車站票都要幾塊錢,那飛機票呢?
徐海昌不敢想,直覺那肯定是一筆他無法承受的數字,所以不敢問,人也老實了。害怕自己一說不坐飛機,寶鏡家就損失了機票錢。
除了寶鏡,她師傅祁震山肯定是坐過飛機的,除此之外,唯有外公最淡定。
除了大兒子面臨牢獄之災時,似乎沒有什么事能叫寶鏡外公驚慌。
再者,徐朗才兩歲多,無知者無畏,小屁孩兒才不會害怕坐飛機呢,他興奮的要死。
一家人進機場,不管心里咋想,臉上還得佯裝鎮定。
寶鏡也沒坐過83年的航班,安檢什么的,和后世還有些些許差別。但她不懂就問,一點也不忐忑羞澀,她的態度感染了緊張的眾人。
過了安檢,寶鏡叫母親將徐朗抱給自己:“我和師傅的機票是頭等艙,寬敞些,徐朗我來帶吧。”
李淑琴不懂什么頭等艙,此時也不敢露怯,穿著短裙制服的空姐就在旁邊看著呢。
空姐其實心里也挺吃驚,職業素養讓她沒流露到臉上。
這年月,坐飛機的真是高端人士,像眼前這家有老有小,拖家帶口像是出門旅游的,十分罕見。甭看其中有幾個人穿得不咋樣,空姐都得將眾人當成上帝來服務,誰叫人家能買得起機票?
徐海昌一坐上飛機,就緊繃著。
縮手縮腳難免,起飛時的耳鳴也叫他繃著臉不吭聲。
“先生,微微張開嘴巴,能幫助緩解耳鳴。”
空姐善意提醒,徐海昌也不知聽到沒有,愣是沒搭腔。王月瓊輕輕掐了他腰一下,徐海昌“啊”了一聲,自然就張開了嘴。
咦,好像沒那么難受了?
起飛時的不適感誰都有,李淑琴在擔心徐朗。
其實還真不用她擔心,起飛時,寶鏡給徐朗喂了些水。
頭等艙的空姐都忍不住表揚,“同學你做得很專業。”
六月后的新生兒才能乘坐飛機,起飛和降落時,家長都可以給孩子喂些水,避免氣流沖擊和震動,已減少對孩子耳膜的傷害。
等起飛的不適感褪去,眾人才能真正體會到坐飛機的享受。
機艙里位置沒坐滿,沒有擁擠,沒有各種難聞的氣味,也沒有吵鬧。空姐們都很溫柔,隨叫隨到,拉開機窗的簾子,還能看見白云朵朵。
銀白的機身在云層里穿梭,干凈蔚藍的天空是地處盆地的蜀省不常看見的景象。
徐寶珠貪婪地望著窗外的美景,坐飛機呀,她應該是班上同學中的頭一份了,要是能天天坐就好了,漂亮的空姐姐姐們,還會給發黑色的汽水,喝到肚子里咕嚕咕嚕的很好玩。
可憐的小丫頭,在飛機上第一次喝到了“可樂”。
天氣狀況良好,飛機起飛和降落時都沒遇到什么麻煩。兩個多小時,從省城郊縣機場起飛的航班,安全降落在了羊城白云機場。
這座始建于本世紀30年代的老機場,未來會發展成國際性大型機場,被譽為羊城的門戶。
候機室里,穆家兄妹已經等了挺久。
穆清遠本人外貌沒什么變化,倒是一身儒雅之氣更勝往昔。三年歷練,他又更上了一層樓,說實話若不是為了師傅祁易水,穆清遠對這場比試已看得可有可無。
三年前,蜀省文化街小比,他輸給寶鏡,并不是輸在古玩造詣,而是人生經驗上。
那種被當成冤大頭痛宰的可笑錯誤,三年后的穆清遠肯定不會再犯!
“怎么還不到?”
羊城本就氣候溫暖,新年剛過早春猶寒時節,少女已穿上了薄薄的緊身褲,長筒靴包裹著毫無贅肉的修長小腿,羊毛衫外面套了一件米色風衣,腰帶松垮垮系著,說不出的時髦靚麗。
明麗的五官越發叫人驚艷,穆艷挽著大哥的手臂,引得周圍的旅客頻頻投來注視的目光。
這姑娘,長得可真美。
兄妹倆長得著實不像,穆艷偏向艷麗的五官讓她比實際年齡成熟,男人們自然會誤會,紛紛羨慕著被她挽著手臂的穆清遠。
“應該快到了。”
穆清遠抬手看了看時間,百達翡麗的腕表是從歐洲帶回來的,它的低調奢華機場里匆匆而過的旅客們大概沒幾個能認出,若寶鏡在此,倒會有微微吃驚。
穆艷嘴唇涂了一層唇蜜,水潤欲滴。
她輕輕咬著唇,臉上有若有似無的笑,“三年不見了,大哥你說你那位徐師妹,現在長啥樣了?”
穆清遠暗自搖頭,小妹還是不著調。
皮相都是虛妄,妙齡少女美不美,在穆清遠心中可能還比不過一個流經歲月的瓷瓶。
穆艷對寶鏡卻終有些心結的,不過轉念一想,她都是直飛歐洲購物,那丫頭窩在小小的內陸縣城呆了三年,能有什么出息?五官原本就比不過自己,可以預料穿著也會有天壤之別,自己實在不該在寶鏡身上放太多注意力。
她大哥也說,僅僅是遵循三年前的約定來一場比試。
比試完了,徐寶鏡就趕緊滾回破破爛爛的南縣好了。
穆艷正百無聊賴,廣播提示蜀省到羊城的航班已落地。穆家兄妹是直接在候機室等候,頭等艙是有特殊通道的。他們沒料到寶鏡會帶著一大家人來旅游,她也跟著家人走得是普通出口,穆家兄妹的打算就落了空。
走出機場大門,竟然無人接機。
“沒事兒,我們可以先坐車去酒店。”
祁震山很不滿,電報里怎么說得?弟誠惶誠恐,恭迎兄駕……現在,人呢!
“再等等!”
祁震山想看看,祁易水被趕出玲瓏珍寶閣多年,是否連最基本的做人禮數都丟得精光。
寶鏡歇聲兒不敢頂嘴。
等就等唄,反正機場里也有商店,貴是貴了點,可架不住貨品齊全。
一行人浩浩蕩蕩殺到商店里,售貨員擔心的都快哭出來。
琳瑯滿目的女性化妝品,柜子里玻璃瓶包裝被燈光一照,顯得流光溢彩的香水,這些東西很精貴,都是進口貨,能讓小孩子搗亂嗎?
用人民幣購買進口貨,匯率的差價是挺讓人眼暈。
別說王月瓊不敢下手,就是李淑琴收入不菲,看著標簽上的幾個“0”,她眼睛也疼得厲害。
“淑琴,這條圍巾挺好看的。”
徐海東挑出一條格子圍巾,寶鏡也忍不住點頭。
李淑琴都快氣暈了,她懷里的徐朗扯著圍巾不放,細羊絨織的東西能這樣使勁扯?店員臉拉得老長,直到寶鏡讓她開票,店員還沒反應過來。
真買了?
當然是真買了,除了圍巾,寶鏡還挑了幾瓶香水。
把售價和此時的人均工資比,貴得叫人不敢摸一下,可和后世的價格比,寶鏡覺得還是能接受的,甚至不太能算是奢侈品。
“嬸嬸,外婆,你們都有,我們回酒店再分。”
寶鏡眾人在逛著商店,穆家兄妹沒等到人,穆清遠去查詢登記乘客名單,穆艷聽不高興的。
不高興,就要購物發泄發泄!
她遠遠一看,咦,那些人還挺眼熟的。
穆艷并沒有第一時間認出寶鏡,可祁震山等人,她三年前是見過的,如今變化也不大。祁震山和寶鏡父母都在,那側臉對著自己的少女,不言而喻,正是徐寶鏡。
驚鴻一瞥,穆艷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來。
無他,寶鏡的模樣,和她預想中完全不一樣。沒有小縣城的土氣,和她比起來,穆艷說不上她自己和徐寶鏡相比誰更時髦,反正徐寶鏡穿戴的一身,看上去也挺舒服。
不知道是否冥冥之中注定了兩人要互別苗頭,寶鏡今天也想著了同色的大衣。
款式怎樣先不說,穆艷發現徐寶鏡腰比她更細。
薄薄的九分褲,下面搭了一雙淺口低跟單鞋……這種搭配,比她緊身褲配長筒靴更清爽!穆艷仔細看了又看,沒認出寶鏡身上的衣服是什么牌子。小縣城的裁縫,手藝能堪比大牌高定?
寶鏡若知道她此時心中的想法,也會忍不住失笑的。
小縣城的裁縫技術肯定比不了大牌高定,但若有詳細的設計圖和不惜工本的好料子,省城頂級裁縫的手藝,做出來的成品肯定會叫人驚嘆……寶鏡不想走什么高端路線,實在是此時的衣服款式太原始,賺了錢,寶鏡也舍得犒勞自己。
“他們的確是搭乘了這班飛機,小妹你在看什么?”
穆清遠走近,不由順著妹妹的視線望去。
商店里,寶鏡恰好正扭頭與人說話。馬尾辮掃過肩膀,露出弧度動人的纖細脖頸,燈光下少女高挑玲瓏,靜靜站在那里身上仿佛鍍了一層茸光。
內斂的,精致的,蘊含了無數韻味的長相和氣質……穆清遠以為自己看見了一只造型完美,釉色出眾的青花瓶。
“徐寶鏡?”
穆清遠覺得自己被擊中了。
被什么擊中,現在還說不清。
寶鏡已經瞧見了穆家兄妹。穆艷五官沒變,穆清遠還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樣子。
“穆師兄?我還以為沒人來接機,我們正要回酒店。”
祁震山大步走來,臉色微沉:“祁易水人呢?”
祁震山的黑臉擊潰了穆清遠的綺麗心情,他眼眶有些發燙,“家師身體不適,師伯勿怪,師侄已定下了酒店為師伯和徐師妹接風洗塵,洗塵宴上,家師就會出現。”
故弄玄虛!祁震山越發不滿。
“酒店就不用了,我們人多也不占祁易水便宜。你把吃飯的地址給我們,晚上我和寶鏡會準時出現!”
穆清遠自無異議,他把酒店名片遞給寶鏡。
寶鏡一看,不由樂了,“真是巧了,我訂的酒店和穆師兄訂的是同一家。”
其實也不算特別巧,誰叫83年,羊城有名氣上檔次的大酒店,根本也沒幾家。寶鏡沖著穆家兄妹抱歉一笑,眾人走出了機場坐著的士揚長而去。
穆清遠久久沒有回神。
穆艷滿腦子都是“怎么可能”的無聲吶喊,怎么可能呢,三年不見,土土的徐寶鏡,居然也麻雀變鳳凰了?
誰是麻雀,誰又是被掩蓋了麗羽的真鳳?
穆艷此時還沒有真正弄懂這個答案。
“哥,徐寶鏡的那樣子,看來三年里沒少賺錢,是不是張衛華幫她的?”
離開機場坐上車后,穆艷還是忍不住對著大哥抱怨。
她就是看不慣張衛華,走得是她穆家的門路,三年前卻敢不站在自己大哥這邊!穆艷認為張衛華吃里扒外,三年來可沒少搗亂刁難對方。
徐寶鏡的一身氣派是哪里來的?
除了認識張衛華,徐家的家境,可能突然發達不,穆艷憤憤不平。若是寶鏡領著一大家人出來旅游,吃住的花銷都掛在穆家名下,穆艷在心理上還能居高臨下俯瞰寶鏡,可現在,對方居然做出一副不愿意和穆家經濟牽扯的樣子,穆艷心里的不滿,只能怪到張衛華頭上。
穆清遠一邊開著車,一邊還在回味徐師妹剛才帶給他的驚艷。
面對妹妹的抱怨,穆清遠腔調懶散,“行了,張衛華不可能拿錢去貼徐家的,再好的關系,也是這樣行事的。對古玩有幾分本事的,你看過誰缺錢了。你不要再對張衛華意見太大,這兩年他可沒少替穆家賺錢,你以為緊靠著爸爸的工資,你能每個月飛歐洲購物?”
穆艷不服氣,不靠張衛華,徐寶鏡也是靠她師傅祁震山。
她可不信,靠徐寶鏡自己,短短三年時間,摸到古玩門檻了沒?還能靠這個賺錢過奢侈生活,簡直是在說笑。
“大哥,比試時,你千萬別留什么情面。”
徐師妹哪里得罪小妹了?穆清遠搞不懂少女的心思。
不留情面么。他原本的確是這樣打算的,想著快刀斬亂麻,一舉贏了徐寶鏡完成師傅的心愿就行。現在穆艷也提出同樣要求,穆清遠卻有幾分遲疑。
——瓷器美得毫無缺陷,自己真的要狠心毀掉嗎?
不知道,徐師妹輸了比試,會不會當眾哭泣……
……
寶鏡若知道穆清遠的想法,定會將這人劃到“變態”的名單中,然后永遠遠離。
到了酒店安頓下來,寶鏡開始整頓行李。
雖是來羊城參加古玩比試的,然她已經習慣走哪兒都帶著小藥箱子。徐朗畢竟是第一次出遠門,外公外婆年紀也大了,寶鏡想開箱取幾丸防止水土不服的藥丸備用,翻動藥箱時,卻找出一封泛黃的信件。
“咦,這是?”
翻過來一看,落款是“秦云崢”。
寶鏡有些微囧,一晃,這都兩三年了,她一忙起來竟將這封信忘得干干凈凈。不知何時順手塞在了藥箱中,時至今日也沒有拆閱。
都沒拆閱后,自然沒有回過信。
怪不得好幾次,秦縣長見到自己時,總欲言又止,大概秦云崢那邊追問過此事?
寶鏡挺不好意思,信寫了什么不重要,她連看都沒看過,的確挺不禮貌。可都兩年多了,現在看了回信,會不會太晚?
寶鏡還是把信拆了。
信不長,只有薄薄的一頁信紙,秦云崢當著寶鏡的話都不多,還能指望他在寫信時會變成一個話癆么,不可能的。
信的內容也很簡潔,說了當初在醫院門口不告而別的原因。
“家里給我相了門當戶對的親事,我很不喜歡,已拒絕,勿憂。”
短短一句話,讓寶鏡想起了秦云崢當初說要“以身相許”的一幕,拒絕家里給安排的親事,干嘛要告訴自己呢?寶鏡隱隱覺得,她將秦云崢的話不當真,很可能是種錯誤的念頭。
世上不是沒有一根筋的男人,不會真叫自己給遇上了吧?
時隔兩年多,寶鏡才開始正視秦云崢的“許諾”,她有點頭疼,卻并不是十分抗拒。
一個俊的人神共憤家世不俗人品似乎也不錯的男人,表達過想娶你的想法,先不說同不同意吧,作為心理年齡成熟的“女人”,寶鏡肯定是有些得意的。
得意的情緒很短暫,她很快清醒過來。
就算秦云崢說得是真話,那也只是因為那份“救命之恩”。她能厚著臉皮,仗著救過別人,就要嫁給秦云崢么?顯然是不可能的,恩情不是婚姻的基石,寶鏡這輩子不缺錢,自己有了本事,更想找到一個與她兩情相悅心心相印的男人走到一起。
上輩子眼神依舊夠不好了,遇到個與“閨蜜”私奔的未婚夫,這輩子要好好挑挑,肯定不能再犯類似的錯誤。
繼續往下看,除了“拒親”的事,秦云崢在信里說會回到部隊,未來兩三年可能通信不便,也沒有機會見面,如果寶鏡有事要找他,可以讓他堂叔秦善民幫忙轉達。
信的最后,留了一個地址,他表示寄到此地址,不保證自己能及時收到信件。
不理會這封信,依舊當做沒看見?
還是干脆回信,表示可以和秦云崢來談一場只關風月不講究結果的“戀愛”?
兩個主意,其實都挺餿的。
自己喜歡秦云崢嗎。
寶鏡問自己。想了半晌也沒有答案,反正肯定是不討厭。
上輩子,秦云崢這樣的妖孽美男,就是做夢時都不屬于自己。這輩子,依照秦云崢一板一眼的性子,她若真答應了,他于她,似乎就像唾手可得。
但感情呢,它不是報恩。
寶鏡開始正視起秦云崢這個人了,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很顏控的。不僅僅“男兒本色”,女人其實也好色,古代有看殺衛玠,后世有消費男色。
寶鏡不可否認,她還真看中了秦云崢的“色”。
看中了,就看中了唄。
都重生一次了,難道還畏畏縮縮?
寶鏡念頭通達了,很自然將信紙收好。她本想著給秦云崢回信,此時卻嫌棄回信太慢。
又不能視頻,也沒有微信,除了信件,只有拍電報最快了。
寶鏡把想說的話以電報的形式送出,繳費時工作人員瞅著她上下打量,寶鏡的厚臉皮打敗了對方,那個年輕的女工作人員自己反而鬧了個大紅臉。
寶鏡還想,自己說的話,真的有那么驚世駭俗?
……
大西北某個邊陲小鎮。
小鎮地理位置偏僻,人煙稀少,鎮子規模自然也不大,只有寥寥幾家日用品小店會一年到頭都開業,就是因為鎮子附近有一特殊部隊,鎮子上的經濟全靠部隊軍人拉動盤活。
鎮上還有唯一的郵局,明天就是正月十五了,很多當兵的都會托人給家鄉拍封電報,短短幾個字,起碼能報一聲平安。
今天,部隊的司務長照例要來鎮上采購調料。
明天的元宵節,還是要給兵蛋子們改善改善伙食,司務長已經決定明天殺幾頭羊,就用當地的土法燉煮,保證那些想家的兵蛋子們吃得忘記思鄉的憂郁。
采購了調料,照例是要去郵局幫忙取信寄信的。
“有部隊的信和電報嗎?”
自然是有的,還不少,還有從全國各地寄來的郵包,都是軍人們的家鄉特產,是家人對他們的思念。
幸而,司務長是開著吉普來得。
將好大一包東西給弄上車,一回到部隊,司務長就陷入了戰友們的包圍中。
“有俺老家的信不?”
“還有我,秦皇島的來信有沒有?”
“哼,我媳婦肯定給寄吃的了,快幫我找找。”
司務長愣是不敢動,死死盯著眾人身后,敬了一個軍禮。
“秦團!”
唰唰唰,大家都不敢再喧嘩了。秦團的威名,還在老團長之上,別看秦副團長年輕,呵呵那訓練人的手段想起來都能一臉血。
秦云崢是不太高興。
每逢各種節日,部隊上的士兵和軍官們都最高興,關在邊陲部隊的青壯年男人能想啥,當然是想女人。
女人的滋味秦云崢沒嘗過,可手底下的兵一提到這個問題就笑得猥瑣。
可自己是有個未來老婆的呀?
整整兩年零七個月,徐寶鏡那丫頭,就沒給自己寫過一封信,拍過一封電報。良心呢,是不是被狗吃掉了?秦云崢把郁悶和失望憋在心里,只向堂叔打聽過徐寶鏡的行蹤近況,堂叔又不傻,應該是看出了異常,最近都在拍敲側擊打聽自己的想法。
說出去,其實也無所謂。
秦云崢只是覺得寶鏡年紀太小,他不避諱旁人的目光,卻擔心旁人會用不尊重的眼光看待她。
明天,那丫頭就滿十五了吧?其實也不算太小。
兩年多未見,也不知徐寶鏡到底長成了什么樣。發育長高了自然好,若是依舊嬌嬌小小的,似乎也不錯?
秦云崢眼神露出些許溫柔,把不敢動彈的司務長看得呆掉。
他忽然福至心靈想起,磕磕巴巴道,“秦團,有您的包裹、、您看……”
包裹每年都有,還不少。他媽整天擔心西北的物質匱乏風沙太大,沒少寄東西過來。秦云崢不太感興趣。
“是吃的你們就分了吧,軍營重地,不要大聲喧嘩,注意紀律!”
秦云崢一松口,眾人都小聲歡呼起來。他們如狼似虎爬上吉普車,翻找著自己的信件和包裹。
很快,一個大包裹被送到了秦云崢腳下。
“秦團,這是您的。”
秦云崢無所謂揮手,“留著吧,今晚聚會時拆。”
元宵前夜,部隊上有聚會。篝火燃著,火堆上架著幾只烤全羊,孜然味撒在羊肉上香飄四溢,大家圍著篝火席地而坐,每個人都樂呵呵的。整團的人,幾只羊不能吃得盡性,但圖的,就是戰友一家親的氣氛。
老團長四十來歲,在大西北一呆就是十幾年,臉被風沙吹得不忍慘睹。
他把手搭在秦云崢肩膀上,喝得舌頭都發麻:“小秦,你是鷹,這里天空小,你早晚是要飛遠……你看我,在西北安家,這輩子也就這鳥樣!可老子不后悔,老子是軍人!”
老團長的酒氣熏了秦云崢一臉,他面不改色道:“團長,你醉了。”
老團長打了個酒嗝,“老子才沒醉,老子長得沒你帥,可老子有媳婦,有兒子,你有不?”
秦云崢很認真點頭,“恩,我也有媳婦。”
喝高了,大家也不怕秦團的冷臉,聞言俱都哄笑起來。
“真有嫂子了?”
“不信,嫂子照片呢,要不寫得信呢!”
秦云崢臉微黑,照片是沒有的,信呢,也是沒有的。
老團長大笑,蒲扇一般的大手拍著秦云崢后背。
“沒有就沒有,咱秦團的長相,在座有妹妹的,哪個不愿意把妹妹嫁給他?”
有老團長帶頭,眾人也笑得東倒西歪,紛紛表示自己家有妹妹,十八歲的大姑娘水靈靈,任憑秦團挑選!
司務長忍著笑,按照秦云崢之前的吩咐拆包裹。抖了抖,包裹上還黏著一封電報。
“秦團,您的電報!”
老團長一把搶過,“哈哈老子看看,是不是你藏起來不能見人的媳婦發的。”
借著火光,老團長努力辨認著電報上的字,“秦云崢,恩,沒錯是寫給咱們秦團的,我繼續念……秦云崢,我們、我們戀愛吧?徐,恩?”
秦云崢,我們戀愛吧?
臥槽,這是真有情況呀!
一伙人都瘋狂了,擠到老團長身邊要看電報內容。
秦云崢快如閃電搶下來,飛快一瞥,然后將電報揣在了口袋里。
落款是徐,還能會是誰。要么,就兩年多沒動靜,要么,就忽然搞這么一出。要是許晴追到部隊當眾示愛,估計秦云崢能將她親手丟山上喂狼。可換了徐寶鏡,秦云崢這輩子還搞不懂啥是“戀愛”呢,他心里愣是釀出了甜蜜。
寶鏡的原句,明明是“秦云崢,咱們試著戀愛下?”,“試著”兩個字不僅被喝醉的老團長吃進了肚子,清醒著的秦云崢也愣是給視若不見。可見男人的心一旦偏了,也不比女人理智多少!
秦云崢一下站起來。
“團長,我明天要請假。”
老團長雙眼瞇瞪,“請假干啥?”
秦云崢來大西北駐軍兩年半,一次探親假都沒請過,老團此時腦袋不清楚明顯慢了幾拍。
秦云崢捏緊了電報,一板一眼像是在匯報軍事情報:
“請假,談戀愛!”
……
來到羊城,請客吃飯,肯定是首選粵菜。
當然,今年新開業的白天鵝賓館里不僅能吃到最正宗的粵菜,要想嘗點新奇的味道,三樓還有全省首家日本料理。
祁易水腦子還沒發暈,要是將洗塵宴定在日本餐廳,估計這頓飯還沒吃就要打起來。
寶鏡給全家人安排了海鮮自助,才和師傅來到約好的包廂。
牡丹廳雍容華貴,就是空蕩蕩的,主人還未至。
祁易水到底在玩什么神秘?祁震山心里不高興。等到了約定的時間,房門被推開。
一個老人坐在輪椅上,被穆清遠推進來。
祁震山一下站直了身體,時隔幾十年沒見,他依舊能一看認出祁易水。望著祁易水膝蓋以下,空蕩蕩的褲腿,祁震山驚愕難掩一時竟無言以對。
倒是雙腿殘疾的祁易水面容和善,笑得云淡風輕:“師兄,久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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