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引魔入室,　之六

　　聽得這話，賈敏及幾個知情的嬤嬤丫鬟,　都不約而同地臉色微妙起來——無它，這一提到“大明寺”與“靈童”，她們就聯想到那日的事故，原先強行壓下去的慌亂與后怕,　便再次襲上心頭,　揮之不去。

　　——想來這種情況,　在未來很長一段時日都不會消失了。

　　賈敏等人的異樣,　賈璉倒是一無所覺。后者頓了頓,　轉而說起他與靈童怎么私交甚篤,　他怎么在金陵頗受薛家關照,　等等；又道靈童如今到底是年紀小，薛家人許其來揚州實屬不易云云。

　　卻是只字不提那“要不要一道前往”的話了——這倒不奇怪。畢竟，哪有當長輩的,　會親自去見一個小輩的朋友？若賈璉當真這么做,　定會落人話柄、受人非議，沒準還會連累到“轉世靈童”的身上。

　　——所以,　賈璉剛剛那話,　實際上是說著玩的。其真正的目的，乃是暗示他的姑母另外找個什么借口自行上大明寺去——等到了那里，他就可以裝作“碰巧”發現姑母也來了。那接下來介紹朋友給姑母認識，亦是順理成章的了。

　　謀劃這種事，賈璉雖說是第一次做，但他自覺設想得已頗為周全。至于姑母會不會不承情？他倒是從未考慮過這一點：

　　——話說，好歹在金陵待了那么久，“轉世靈童”這四個字對婦人來說究竟有多么巨大的吸引力，賈璉絕對是太清楚了！

　　只是賈璉也得老實承認，他對這所謂的“靈童送子”……其實是半點都不信的。甚至，他還打心底地認為，這真正相信的人，恐怕沒幾個。

　　而這事兒之所以會鬧得像現在這般滿城風雨，他估摸，怕是由于幾乎所有人都抱著什么“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什么“見見靈童又不虧”之類的想法，因而不甘人后般地千方百計去見上靈童一遭；不巧，偏偏之后就有那么幾個人給得償所愿了……

　　如此一來二去，這謠傳不火上燒油、越燒越烈才奇怪呢！

　　不過，賈璉不信是一回事；借此去討好一下他的姑母，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相信以賈薛兩家既是老親又是姻親、對方還是他舅舅張樞的關門弟子的關系，靈童薛師弟應是不介意他“借花敬佛”的。

　　……頂多，他承諾以后再也不拿這樁擠兌對方了便是！

　　——那廂的賈璉信心滿滿，就等一個點頭應諾；這廂的賈敏，自然能聽懂自家侄兒那幾乎是明示一般的暗示。

　　對此，她只能說，璉兒的想法是好的，可惜……卻不切實際了些。

　　——旁的不說，她才因為大明寺那事遭到夫君一番訓斥，這會兒哪敢輕舉妄動？

　　再者，賈敏能不清楚賈薛兩家、乃至璉兒與靈童的關系？這兩年的年禮節禮，她可沒吝嗇半分。

　　而且，難道一直以來，就從來沒有人想過借助靈童的熟人、去見一見靈童了？這答案簡直顯而易見——之所以賈敏以及好些人都沒去“近水樓臺”，實在是因為，“靈童送子”最忌心不誠了。

　　——心不誠，則求什么都不成。

　　若是真按璉兒的意思去做……表面看上去是不錯。可細究一下，便能發現璉兒現下就住在她們林家。

　　她和自個侄兒這般前后腳地到大明寺去，反而裝出一副偶遇的樣子……這是能糊弄得了誰？

　　沒得被識穿了，尷尬不說，在靈童心里，怕亦落不得個“好”字。

　　——正是清楚這些，賈敏才寧愿與麥陳氏一同上山。

　　倒是由此，賈敏發現璉兒定是完全不清楚這其中的門道，方會有這般念頭。想來往日在金陵，亦是從未有人找過他提這樁——璉兒都如此，靈童的家人就更應如是了。

　　不過，到底是親侄兒的這一番心意，賈敏自是十分感動，但她也只能忍痛拒絕掉了。

　　嗯，她該說得更委婉一些，千萬不能傷著璉兒的心；對了，璉兒才剛到揚州，那日大明寺的事故應該尚未收到風聲……到底涉及到人命，昨兒下面的人又恰好打聽到一些情況，她很該好生提點璉兒幾句……

　　就在賈敏思前想后之際，本來坐在一旁玩玩具的林玄卻突然粘上來，插話道：

　　“璉表哥明兒要去見‘轉世靈童’？”

　　賈璉見姑母一臉思索，只當對方在考慮，也不疑有他。轉而見表弟問起，便十分有耐心地回道：

　　“是呢。怎么，玄表弟也想見嗎？”

　　可惜表弟這身子骨，若想出門，姑母怕是不肯的。賈璉心想。

　　林玄聞言，則是立馬搖頭：不想，他絕對不想！

　　大抵是受不了林玄這種掩耳盜鈴般的窩囊樣，系統先森在前者腦里冷冰冰地道：“宿主。”

　　被點名的林玄過電一般地渾身一震，方想起他特意搭話的目的，連忙又點起頭來——話說，若不是現在表哥說起，他都完全忘記對方早就認識靈童boss這回事了，而且還是一起跟著表哥的舅舅讀書的呢！看樣子關系是真不錯。

　　因此，林玄才忖度，要從表哥那里打聽一下有關boss的事。

　　只是打聽一下！見……見就免了吧？咳，至少他覺得現在不是時候。

　　——想著，記掛著賈璉一開始的“邀請”的林玄，便裝出一副好奇的樣子，故意說道：

　　“其實前些日子母親也帶著我去了一趟大明寺……只是母親拜完佛，也沒見著靈童便回去了。”是的，他們前兒才去過！所以這回表哥你還是自己去找靈童吧！

　　——林玄沒用系統“作弊”，自是不清楚賈璉這話是在開玩笑，賈敏那邊也是全然沒放在心上的。

　　獨他傻乎乎地特較真。

　　至于事后發現，他怎么一口血，此時不表。

　　倒是這話也不算毫無用處，最起碼就替賈敏達成了她“委婉拒絕不傷人心”的目的——

　　這不，賈璉一聽，便知道這事不成了——他們這種人家，若短期內三番四次往同一個地方跑，便是無風也得起三尺浪——他暗嘆一聲，只覺當真不巧。他之前是真沒想到姑母已經上過大明寺一趟了……不過想想，這似乎也不令人意外。

　　倒是賈敏在心里嚇了一跳：剛才光顧著侄兒，一下子都忘記兒子還在屋里了！——晨哥兒打小就愛粘他表哥。璉兒每回過來，這孩子都會像小尾巴一樣緊緊跟著、趕都趕不走。

　　這其實沒什么，一直以來，她跟璉兒都是縱著的。可也因為如此，她才會一時不察……

　　問題是，現下再想趕人，卻不好辦了。

　　不過，兒子的話也算是給她解了圍；又念及丫鬟提到的“靈童指路”的事，賈敏生怕兒子懵懵懂懂之下亂說什么，連忙趕在其開口之前說道：

　　“是呢，上回突然發生了一些事……我也就沒見著了。

　　璉兒你明兒記得替你姑母問聲好；我這還有一些東西，你一道帶過去吧——莫要推了。這么小的人兒，一個人待在山上，便是不缺衣少食，也比不得在家里舒服的。”

　　賈璉見此，也應下了。

　　賈敏沉吟幾分，繼續道：“雖說不巧，但我上回也算趕上了時候——我昨兒聽說，在那之后，薛靈童便開始閉門不見外客了。”

　　賈璉聞言，挑挑眉。這外客當然是指那些盼著被“送子”的婦人了。

　　這倒奇怪了。賈璉是曉得他這師弟一直秉著“堵不如疏”，能見的一般都見了……這般強硬地拒絕不見，莫不是發生什么事？

　　……他的姑母，怕是知道是什么事吧？

　　賈璉想著，正谷欠開口，賈敏便立馬使了個眼色，示意前者莫要詢問——其實這事兒，賈敏也不是不能說的。畢竟到這個時候，外頭肯定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

　　她瞞得了今天，還能瞞得住明天？

　　……問題是晨哥兒在啊！她說這些、嚇著兒子怎么辦！因為顧忌這個，賈敏連話都不敢說太白，一邊盼著自家侄兒明白她的意思，一邊琢磨晚點派誰去把事情給侄兒分說清楚。

　　而賈璉接到姑母的眼色，低頭瞄了一眼一臉狀況外的表弟，頓時心領神會之余，心里卻開始愁了：

　　害怕讓表弟這么小的孩子知道……這得是多么嚴重的事情啊？！

　　就在賈家這對姑侄進行眼神交流之際，被搶了話題主導權兼之排除在話題外的林玄心里表示：

　　神神秘秘什么！親娘想說的事，他早就知道了好嗎！

　　……好吧，的確誰都不知道原來他什么都知道；而且這年頭的小孩也完全沒有知情權。

　　不過，毫不夸張地說吧，那樁車禍尤其是后續情況，不提知道得最全面，亦定然是他知道得最早的了！

　　——因為，他有“臥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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