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引魔入室，之二

　　都知道，他們薛家的二少爺乃“轉(zhuǎn)世靈童”，因拜了個和尚做師父，故而時常都要上山修行。

　　佛門清凈地，自是不能奴仆成群地跟前跟后。只是祥二爺?shù)降啄昙o少，還是得有一個人跟著、好照顧起居日常。不過，在和尚寺里帶個丫鬟婆子也不像樣。于是這差事，必然是落到男仆們的頭上了。

　　問題是，這真不是什么美差。所以一見到太太露出那點兒意思，包括藤誠在內(nèi)的男仆們，就不約而同地把那什么背景都沒有的鳴海給推出來了。

　　無法拒絕的鳴海當然是只能乖乖接下，而這一接，便做到如今。

　　——然而，按照給藤誠母子出主意的人的意思，這第一步，便是要藤誠想方設(shè)法地把這個差事給搶過來。

　　那理由也很充分：祥二爺在山上，身邊就那么一個仆從，日夜對著，一段時日下來，便是想不親近起來都難——顯然，鳴海那廝，正是因為如此，才會得了祥二爺?shù)目粗兀?br />
　　而想明白這點的藤誠和他娘，心里悔得腸子都青了！只是再悔也沒用，還不如多想想日后。這不，恰逢端午節(jié)，祥二爺定要來揚州大明寺一趟的。當下他娘就利用家生子的人脈關(guān)系，總算讓藤誠頂替了這跟隨的位置。

　　想到這里，藤誠亦有些感慨：說起來，也算是他們母子運氣不錯！那位給他們出主意的人，喚作董來順家的，乃是他娘當初在王家時的好姐妹，這都二十多年沒見面了，這回還是京城榮國府的姨太太送端午節(jié)禮，挑中對方隨行，才得以與他娘相聚。

　　即使多年未見，但情分依舊，那董來順家的才聽藤誠的娘倒了幾句苦水，立馬便開口說要幫忙。出了上面那個主意不說，還擔心藤誠他們?nèi)蘸髸�出其他狀況，一個勁地說，“若有什么解決不了，不管大小事，都可傳信與我”，甚至連私下如何傳信的路子都一一告知了。

　　這話一出，可把他娘感動的……藤誠嘖嘖。不過他倒是沒把這話當真。畢竟這聽著，就知道是客套話；再者，京城離金陵多遠哪，一來一回的，起碼能耽擱上一兩個月……到那時候，便是什么好法子都晚了，又能頂什么用？

　　——藤誠一開始是真的這么想的，可現(xiàn)下，眼見主子因為他的一句話而變得神色不豫的，頓時就非常想找人好生討教一番了……

　　不為別的，至少教教他，該怎樣做，才能讓主子愿意回金陵？

　　——藤誠不是不樂意一個人服侍主子，也不是覺得忙活了這么多天卻感覺主子還是那般冷淡于是就想打退堂鼓，而是……這山上寺院的生活、實在太清苦了！

　　藤誠家生子出生，便是不被主子看重，平常也頂多是做些跑腿之類的事，那些砍柴燒水等等的活計，是決計使不上他的；

　　又有，金陵城的繁華熱鬧，能是山上寺廟能比的？

　　——必須說，那些覺得做下人很命苦的人，定是不了解和尚們都過得是些什么日子啊！

　　不過，即便心里那個苦，藤誠還是咬牙撐住了：一來，他還記得這次隨主子來揚州的目的；其次，是他想著，在大明寺待也就待那么幾天，很快就能回金陵去了。

　　——他哪想到，眼看五月都過半了，主子居然還沒有要回金陵的意思！甚至聽他提了一句，就不高興了！

　　本來他還想著，借今兒死了人，努力勸少爺趕緊回去了呢……如今看來，回金陵的事還是先放一放吧。藤誠懊惱地想。現(xiàn)在把這章揭過去要緊。別鬧得他辛苦幾天什么都沒撈著不說，反遭到主子的厭棄！

　　正心亂如麻著，他猛地瞥見桌面上的木盒。想了想，他就努力裝作剛才的事沒發(fā)生一般，硬邦邦地道：

　　“……祥少爺，這盒子里是什么東西，需要小的替您收起來嗎？”

　　薛螭聞言，看了藤誠一眼，視線便依言放到木盒上。

　　事實上，他并沒有因為奶兄的話感到不高興。他只是想到，自個等了那么多天，最終雖不像“守株待兔”這個成語一樣，連跟兔子毛都沒等到，但亦眼睜睜地看著“兔子”在他跟前跑走了不是？

　　在這種情況下，叫他灰溜溜地回金陵……他實在是不甘心！

　　因而，他在聽到奶兄說起木盒后，就突然靈機一動：對了，師父說，里面裝著的是師祖以前算卦的工具……那么，他何不拿來、卜上一卦？

　　……橫豎，總要找個理由，說服自己回金陵的。

　　至于會不會用的問題……他這不是開了金手指嘛。順便也可以驗證一下，他這只金手指是不是就只能拿來相面了。

　　想到就做。薛螭便對他奶兄說道：“誠哥，你去多點幾根蠟燭吧。”

　　藤誠正覺得剛剛的自己傻得透頂、恨不得自抽倆耳光呢，聽到主子的吩咐，忙應(yīng)了一聲。走開幾步他才愣愣地想：主子這是、不計較了？

　　心里一喜，頓時腳步都松快幾分。

　　薛螭可不知道他的奶兄那點兒心思。他將木盒子拉到跟前，深吸一口氣，才緩緩打開。

　　盒內(nèi)的東西不多，一眼就看完：就一節(jié)竹筒，與六枚銅錢。

　　薛螭捻起一枚銅錢看了看正反面，先肯定不是本朝的，亦勉強看出不是什么老古董，那估摸是前朝的了。

　　放下銅錢，他又拿起竹筒看了看。這個也能看出是有一定年頭的了，筒身呈一種很漂亮的黃紅色，上面沒有雕刻任何花紋，但邊邊角角都磨得十分圓潤，且看得出來保養(yǎng)得十分好。

　　至于這竹子的來歷……薛螭摸摸下巴。應(yīng)該就是取自后山那片小竹林的吧。

　　——既有竹筒，又有銅錢。師祖所用的卜筮方法，肯定是金錢卦了。

　　金錢卦，傳說乃周文王姬昌所創(chuàng)。這個具體要怎么去cao作去推算，薛螭在師祖的筆記書籍上也看過。

　　嗯，那就沒問題了。薛螭心下點點頭，想。這便開始吧！

　　恰在此時，藤誠點完蠟燭并放好，回頭見主子擺開架勢、不知道要干什么，忍不住就出口問道：

　　“祥少爺，您這是？”

　　薛螭斜斜地瞥了奶兄一眼，本不谷欠回答，待心思一轉(zhuǎn)，卻若有所指地道：

　　“師父今兒說我有卜算的天賦，特命我自此認真去學習。”

　　藤誠聽著有些傻眼。他雖是家生子，但也難得識字。他家主子素日愛看邊上書架的書，他是看不懂不錯，可也知道那都是些教人怎么去算命的書。

　　不過看主子翻書的樣子，不像是很認真，他還以為主子僅是隨便看看而已。哪想到……不過主子的師父可是慧源大師，這位說主子有天賦，就定然不會錯的！

　　他的主子真不愧是“轉(zhuǎn)世靈童”，就是厲害！

　　藤誠對主子的敬畏之心更加深厚，說話亦更加小心翼翼：

　　“那您現(xiàn)在，是打算……？”

　　“哦，我現(xiàn)在打算算一卦。”薛螭指指桌面上的竹筒銅錢，“‘金錢卦’，你聽說過嗎？”

　　沒有……不過外面那些神棍，不都是拿著個龜殼的嗎？藤誠想是這么想，但也沒敢說出口。

　　等等！藤誠轉(zhuǎn)念又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剛主子不是說、正要去學習的么？……怎么這就，學會去算卦了？

　　便是“轉(zhuǎn)世靈童”，也……厲害太過了吧？

　　自覺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的藤誠，被驚得無以復(fù)加的同時，心中的疑惑就不知不覺地說了出口：

　　“那，您是打算、算些什么？”

　　薛螭瞅了藤誠一眼，似笑非笑地道：“算什么？方才你不是問了么——算我們什么時候動身回金陵比較好。”

　　……哈？藤誠那顆高懸的惶恐的心，聽到這話，瞬間就落回原處。這、這、這還需要去算一卦嗎？！

　　啥時候回金陵，不都是您一句話的事？

　　藤誠差點就要忍不出以下犯上地朝主子翻白眼了：所以，什么算卦不算卦的，都只是二爺您想找不回金陵的借口吧！

　　假如薛螭知道藤誠的心聲，肯定會贊一句“說得對”。當然，他是不可能知道的，所以，薛螭見他奶兄沒再哼聲，也就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接下來的算卦上了。

　　將六枚銅錢放到竹筒里面，一手拖握，一手封口，上下?lián)u晃六次以上，接著依次倒出銅錢，最后就根據(jù)銅錢的正背面、去看得出的是什么卦……

　　薛螭點著六枚銅錢，沉吟片刻，遂笑逐顏開——不單單因為他的金手指如他希望地發(fā)動了，更因為得出的卦象，如了他的愿！

　　而邊上的藤誠，雖知是裝幌子，但見主子這般有模有樣的，他也不禁屏住了呼吸。待見結(jié)果似乎出來了，才松了口氣，并急忙追問道：“少爺、卦象怎么說？”

　　薛螭摸著竹筒，目光火熱，道：“……啊，現(xiàn)在還不是回金陵的時候。”

　　藤誠聞言，想到近來金陵那邊的頻頻催促，立馬哭喪起一張臉：

　　——果然只是單純地不想回家、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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