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亡命徒
或許是木青兒谷中喊話起了效用,一路有不少城邑、幫派相贈藥食、干草、清水,雖不貴重,卻比財帛、珠玉實惠許多。葉玄拒絕了所有“入城休整”的邀請,管他是陷阱、虛偽還是誠心。
與此同時,他也命令部下,當(dāng)著對方使節(jié)或首腦之面,將與己為善者的名字全數(shù)記在牛皮紙上。“來年耕節(jié),必有重謝”這句話,葉玄已數(shù)不清重復(fù)了多少次。但他不厭煩,說這話的機會越多,歸途的危險就越少。
當(dāng)然,一路之上遭毛賊哄搶,是不可避免的。駝隊綿長,首尾難顧,又兼葉玄膽小惜命,只敢將隊中六名高手一分為二,不肯打得更散。因此綿延數(shù)里的駝隊,薄弱之處頗多。雖有千百輕騎仗長刀、羽箭護持,仍難保周全。
何況有些“毛賊”的身手,明顯并不是真的毛賊。一些技藝頗不凡俗之輩,隱于林間、村落,驟然躥出,切斷駝間繩索,騎了便跑。“輕騎”追上“滿負(fù)金磚的駱駝”雖不為難,卻也不敢分出太多兵力去索小股之?dāng)常糁慌沙鋈⑽弪T,常又斗將不過。孤雁于隊尾壓陣,每每生出“巨蚣遭群蟻欺凌”的無力之感。
葉玄甚至懷疑,那些送他藥食的,和扮成毛賊搶他駱駝的,有時根本就是同一幫人。更令葉玄感到不安的是:這一路上,他先后派出的十幾名“哨探”,沒一個活著回來。潛于暗處的盯著他們的“眼睛”實在太多,而且只會越來越多。
他從沒想過派身邊的“鬼蛾”和“寒星”去做哨探,雖然她們多半可以活著回來。但萬一萬一沒回來……他承受不起那樣的傷痛與損失。到得后來,索性不再派出哨探。破罐破摔,兵來將擋!
自“枯榮城”出發(fā)前,葉玄便與陸燼商定,北歸之途,應(yīng)多走較為平坦的陸路,少盤山,少涉水,哪怕這樣慢些,哪怕這樣慢許多。
南地水系甚廣,支流龐雜,在北人看來直如迷宮、蛛網(wǎng)一般。“枯榮城”帶來的兵士,至少九成不會水,于水戰(zhàn)更無半點經(jīng)驗。故事書中:北方的強人到了南邊,有一半都是在水上被算計的。
水路可以不走,渡河卻是絕難避免的窘境。每一次渡河,葉玄都如臨深淵,心驚膽戰(zhàn),自己領(lǐng)著前隊先到對岸,木青兒則于隊尾壓陣。好在之前兩次,沒出什么太大的岔子。這日要渡的是條窄河,諸人來到河港近旁,卻見港口空空,就只一葉扁舟,河間也不見船只往來。倒有無數(shù)閑人,聚在河畔瞧著自己,葉玄只希望,這些真是閑人便好。
河港無船,定是有人作祟。“葉玄、寒星、陸燼”等隊首之人勒馬在港前佇足。片刻,一人木杖杵地,緩緩走來。
這人行到近前,摘下笠帽。發(fā)禿齒殘,老態(tài)畢現(xiàn)。老者喘了一會兒,方才開口說話:“將死老兒‘章檀’,叩見諸位了……不知哪位……哪位是木先生,哪位是葉先生?”語罷又喘。
葉玄翻身下馬,上前一步,抱拳道:“在下葉玄。此間無船,和您有關(guān)吧?”
章檀一笑,滿臉褶皺:“是了。這一帶,有群名喚‘虬龍幫’的歹人,老兒……恬為匪首。七日前,我跟這一帶的船夫說呀,近半月間,誰敢渡人,就……就殺全家。”
“你又怎知,我會經(jīng)此港渡河?”歸程的大體路線,葉玄與陸燼在“枯榮城”就已定好,但細(xì)處卻多是臨時而決。七日前,葉玄自己都不清楚今日要從哪里渡河。
“不…不知道啊,就……賭一下,殺人全家,又不為難。咳…咳咳……”章檀咳了起來。
“屠你全幫,也不為難。”葉玄語調(diào)溫和,不似威脅,倒像詢問。
“今日訛了錢,這幫……就散了。尊駕日后,要肯一個個追,那就……那就是他們該死,我也……管不得啦。”
“哼,你這混子,倒也坦蕩。想訛多少啊?”葉玄譏諷著問道。他知殺這老人無用,屠人全家的威脅,定是由散于左近的幫眾執(zhí)行。
“可不敢多要,金……二萬兩,就成。虬龍幫……勢力……甚小,尊駕往西行個五、六日,那里船夫,就……不聽我話啦。不過我這法子,也教了給些……一并做買賣的朋友,他們敢不敢使,就……就不知了。”
這價錢報的,讓葉玄好生為難。渡條窄河,吃下“枯榮城”一整年的財稅盈余,實在忒也離譜!然而與自己剛發(fā)的橫財相比,卻又不算太多。一路擔(dān)驚受怕,此時真正是歸心似箭。若反過來算,多給他二萬兩金磚,換途中停留五日,那是定然不肯的。
“八千,別不知好歹。”葉玄陰冷道。
“金,二萬兩。”章檀說罷,將衣領(lǐng)松了松,便即撲伏于地,來了個“引頸就戮”,只剩幾縷銀絲的腦袋死死貼在地上,伏地前還撿起一粒小石放入口中,這是鐵了心要耍光棍,不肯談了。
葉玄扭過頭,看了看陸燼,見他也是一臉不知進退的神情。陸燼自負(fù)是個生錯了時局的梟杰,今日在這蒼髯老賊面前,卻也沒了主意。
想到這金磚也有陸燼一半,葉玄心下稍寬,咬牙道:“好,就是兩萬。”說罷向鬼蛾使了個眼色。鬼蛾忿忿回身,片刻后牽出五駝。“每駝四千。”葉玄無奈地與這敲詐自己的老混子解釋道。
章檀也不說話,顫微微叩了幾個頭,便要起身查驗清點,自己卻站不起來了,葉玄嘆氣,只好招手叫兵士扶他。陸燼也在一旁苦笑。
章檀查驗確實后,朝河畔招了招手,人叢中走出五個男子,來到近前向幫主行禮。
“可允這幾個…將駱駝牽走?”章檀恭謹(jǐn)?shù)叵蛉~玄詢道。
“牽‘三駝’走,余下‘兩只’渡河時給你留下。”
章檀也不矯情,示意手下照辦,隨即又朝人群做了個奇怪手勢。片晌后,有人駕著河港處唯一的輕舟,向上游劃去。等了約莫半日,無數(shù)大小竹筏漂至河港,大的足有十余米長,筏面鋪著厚厚的木板。
葉玄瞧著暗自點頭。駱駝笨重,又負(fù)金磚,站在竹筏上極易滑倒,陸燼畢竟久居北地,機關(guān)算盡,卻沒想到這一節(jié),首次渡河時不少金磚就這么沉入河底。想來這“章檀”是算到,此番已經(jīng)不是駝隊初次渡河,想占這便宜怕是難能,索性賣個好給對方。
章檀與葉玄同筏,先行渡到對岸守候。渡河中途倒沒出差池,輕騎伴著駱駝陸續(xù)登岸,最后是木青兒一行。
“希望后面搶我的人,都和你一樣聰明。要是不那么貪心,就更好了。”葉玄輕笑著與章檀說了句閑話,不知前因后果的,多半會以為這二人是老朋友。
“亡命之徒,油盡燈枯。給手下弟兄換條出路罷了。”章檀擺擺手,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葉玄發(fā)現(xiàn),他現(xiàn)在說話不喘了,也不咳了。
“我來,還是你自己來?”
聽得葉玄此語,章檀面露驚喜之色:“似我這等人,若能自裁,可算得壽終正寢啦。先生仁厚,老兒這里謝過。”說罷對著葉玄深深一禮,自懷中掏出匕首,“噗”地一聲刺入心窩。
“就這么便宜他了?”鬼蛾憤恨道。她有把握,讓這假裝生無可戀的老賊后悔自己的選擇。
“走吧。”葉玄沒有回答,翻身上馬。
流亡日記-節(jié)選(22)
終于找到了陸地,有人的陸地!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此時坐在不搖晃的屋子里書寫,這種踏實的感覺真好。
發(fā)生的事情有點多。今天清晨我們遠(yuǎn)遠(yuǎn)看見了陸地,是的,陸地!和“沃夫?qū)ぁ币粯樱c海連成一線,望不見盡頭的那種。我又興奮又緊張,趕忙去艙里換了華服,戴了珠寶。剛剛穿戴齊整,我就從椅子上摔了出去。我們的船撞到一塊礁石,破損很嚴(yán)重。詛咒厄古斯!
船在下沉,好在速度不是極快。我和安涅瑟趕忙放下小木舟,棄船的前一刻,我們搶回船艙拿了兩把“鋼劍”和放著“羊皮本”的皮包,那刻著文字的黑石,我猶豫了一下,放棄了。現(xiàn)在很后悔,當(dāng)時應(yīng)該來得及,我太膽小了。
我們劃著小木舟慢慢靠近海岸,我心里越來越忐忑,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呢?越來越近,我隱約看到岸邊有船。船不會憑空出現(xiàn),有船一定有人。
我們登上了一片淺灘,果然有人!
一個穿著衣服,赤著雙足的男人,好奇又警惕地打量著我們,眼中似乎沒有殺意。不一會兒,更多的人聚攏過來。
我命令安涅瑟把“鋼劍”收回鞘中,輕輕放地上。隨后我也把沒有出鞘的“鋼劍”并排放在了安涅瑟的劍旁。對方人多,而且越來越多,我們兩個女人就算有劍也贏不了。
聚攏過來的人們,手中沒有武器,顯然他們不是戰(zhàn)士。我們放下劍后,他們的神色輕松了許多。過了一會兒,有個胖胖的女人走到近前跟我們說話。完全聽不懂,但那絕對是語言,不是嚎叫。我不知她在說什么,但語調(diào)溫和,應(yīng)該沒有惡意。我沒那么害怕了。
我鼓起勇氣沖她笑了笑,這有點冒險。我不確定“微笑”在這個世界代表什么意思,但我必須做點什么,只能賭一把。
她也笑了,我還是不能確定“微笑”是不是代表我所希望的那種含義,但她露出笑容之后沒有撲上來廝殺,運氣不錯!至少說明“微笑”不是“挑釁”和“決斗”的意思。
胖女人回過頭跟一個男人說了什么,那男人轉(zhuǎn)身奔跑,我猜他是去找更有權(quán)勢或更有智慧的人。我身邊圍了許多男人、女人,他們都穿著衣服,手中沒有武器,所以這些一定不是蠻人,說不定他們還會寫字呢。
那個胖女人指著自己的臉,發(fā)出兩個音節(jié),過了一會兒又再重復(fù)。我想她應(yīng)該是在告訴我她的名字,如果真是這樣就太好了,這說明他們交流的規(guī)則跟“沃夫?qū)ぁ笔且粯拥摹=o我時間,語言不是問題!
我指著自己的臉,念出我的名字——格羅薩-昆斯特。然后安涅瑟指著自己說道:“維澤。”
如果找到新世界,安涅瑟必須先使用奴名,這是事先計劃好的。我不知道這里的人能否通過“名字的發(fā)音”和“音節(jié)的數(shù)量”體會到我和安涅瑟地位的懸殊,也不知道這里的人通過什么來判斷等級的高下。我只能嘗試用各種辦法來傳遞我的高貴。服裝、站位、體態(tài)、姓名……不知道哪一個有用。
就算他們把安涅瑟當(dāng)成公主,把我當(dāng)成女奴,也不是不能接受。最重要的是,必須表達出我們上下有別,必須用低賤來襯托高貴。唯有如此,才能換取與新世界的“高貴者”對話的機會。
互通姓名之后,我們的交流陷入了僵局,一時沒法再交換更多內(nèi)容了。圍攏過來的人更多了,但除了胖女人之外,都保持著禮貌而警惕了距離。有個小男孩試圖跑過來,被一個像是媽媽的女人拉了回去。
長時間的沉默對望,實在有些尷尬,善意的尤其如此。我收回了目光,看著腳下,這里的沙,是黃色的。
“‘肉球島’的地面是什么顏色?”我輕聲問安涅瑟。
“不記得了……”
但那個“有很多蛇”的小島,土地是紅色的,那種紅,和“沃夫?qū)ぁ币荒R粯樱覒?yīng)該不會記錯。難道“無盡海”的另一邊,連土地的顏色都不同嗎?“無盡海”這個名字,可能也要改一改了。
胖女人退到了人群中。我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動,安靜地在這里等待,應(yīng)該會有地位更高的人出現(xiàn)。
果然,過了許久,大約二十個“腰間掛著刀”的男人排成兩隊,簇?fù)碇粋沒有武器的男人來到我們面前。圍觀的人群自動讓開道路,表現(xiàn)得很恭順。
這個男人走到我近前站定,望了我好一會兒,又看了看安涅瑟,然后似是有些慌張地,將右手抱在握緊的左拳上,沖著我微微躬身,發(fā)出一長串音節(jié)。他的聲音好像有些顫抖。
我們的“鋼劍”安靜地躺在地上,完全想不出對方有任何理由懼怕我們。也許顫抖的發(fā)音是這個世界的一種禮節(jié),就像沃夫?qū)さ摹熬凑Z”。
此刻我已基本確定,這些人的肢體動作所表達的涵義,與“沃夫?qū)ぁ笔窍嗨频摹km然我不清楚抱拳代表什么,但雙腳平行的狀態(tài)下躬身,一定是個友善的動作。如果他要戰(zhàn)斗,雙腳應(yīng)該一前一后才對。
我按照“沃夫?qū)ぁ钡亩Y節(jié),右手貼在左胸,左腿躲入右腿之后,微微頷首屈膝,行女子禮。口中隨意說了幾句外交辭令,“音節(jié)數(shù)量”跟對方差不多就行,反正也聽不懂。隨后我站直身子,將右手貼在胸膛正中,輕聲說道:“格羅薩-昆斯特。”用手指著自己的臉實在不怎么優(yōu)雅,這時我已明白,不必刻意模仿那個胖女人的動作。
果然,對方完全明白我的意思,學(xué)著我的樣子將右手貼在胸前,發(fā)音道:“林覺。”他的名字只有兩個音節(jié)!但從排場上看,這人絕對不是奴隸。難道這個世界取名的規(guī)則是相反的?越高貴者,音節(jié)越少?
他說得很慢,語調(diào)柔和優(yōu)美。剛才沒來得及仔細(xì)觀察,這時發(fā)現(xiàn),他臉上的線條十分柔和,眉毛很輕,沒有胡須。眼瞳的顏色與我的“棕紅色”不同,那是一種“近乎于純黑的棕”,和那個胖女人一樣。眼前這個男人比我高出小半個額頭,身形勻稱,算不上強壯。一身挺好看的淡紫色長衫,不臟,不臭。
“如果這就是即將奸污我的匪首,我的運氣還算不錯。”我當(dāng)時腦中閃過這樣的念頭。同時我隱約有種感覺,這人可能不會奸污我,說不定還會像王子尊重公主一般尊重我。他是王子嗎?
互通姓名之后,他用極容易理解的手勢,引導(dǎo)我隨他走。我當(dāng)然不會拒絕。
自稱“林覺”的男人走在我左側(cè),與我并肩而行,安涅瑟和林覺的衛(wèi)隊跟在身后。走出不足百步,另一個男人牽著一只“四腳獸”朝我們走來,林覺不耐煩地?fù)]了揮手,那人便牽了畜生退開。
是馬!雖然跟“沃夫?qū)ぁ钡牟惶粯樱^對是馬。這個世界有人,還有馬。更重要的是,這里的人同樣馴服了馬!我對新世界越來越有信心了。
林覺應(yīng)該是乘馬來的,此刻與我一同步行。如果發(fā)現(xiàn)我會騎馬,他會驚訝嗎?不要生事,盡可能多的收集情報,盡可能少的暴露自己。
林覺領(lǐng)著我進了一座城。這里也有城,我已經(jīng)不感到意外了。城里人很多,很熱鬧,不時飄來食物的香氣。太想吃了,但我必須保持公主的矜持。
走了好一會兒,我們進入一座明顯比一路所見更加豪闊的院落,我心中暗喜,這是王宮嗎?
殿院很大,但還比不上“昆斯特”的王宮,不過這里似乎更精致一些。腳下的石頭很平整,臺階上雕刻著什么圖案,院子里的植物好像也是修剪過的。
侍衛(wèi)們從進院起就不再跟著了。林覺將我和安涅瑟領(lǐng)入一個很大的房間,請我在一張舒服的軟椅上座下,指了指桌上“用小小火苗溫著的水壺”和“幾盤精致的點心”,示意我隨意享用,然后對著我躬身行禮。在我起身還禮后,林覺轉(zhuǎn)身離去。
實在太想念“凡間”的食物了。我拿起點心大口吃了起來,簡直比“昆斯特”王宮的還要香甜。不過這時的感覺做不得準(zhǔn),我在海上已經(jīng)憋瘋了。吃了幾口,我抬頭望向站在身旁的安涅瑟,她輕輕搖了搖頭。
我怎么可以犯如此愚蠢的錯誤!居然想把點心分給安涅瑟。萬一被人看到我和女奴共享一個盤子里的東西,一定會覺得我是個假公主。做得好,安涅瑟,我會獎勵你的。
幾個餐盤中的點心各吃下一枚,我萬分不舍地停了口。
在“沃夫?qū)ぁ保矫褡隹偷亩Y儀,是要把主人招待自己的食物全部吃光,若吃不完,就表示看不起對方,認(rèn)為對方請不起這些食物;而貴族之間的禮儀正相反,做客時把盤中食物全吃光,是一種極無禮的行徑,吃光就是諷刺主人家寒酸,招待客人竟不預(yù)備多余的食物。情報不足的情況下,應(yīng)當(dāng)選擇哪種禮節(jié)是顯而易見的。
不多久,林覺又回,這次他身邊也跟了兩名女奴。他將我和安涅瑟帶到了院落深處一個十分幽靜的地方,似乎是殿院之中一個獨立的小院,院門處有一座小山,繞山而過,別有洞天,感覺十分私密。
他準(zhǔn)備在這里奸污我嗎?兩個女奴低眉順眼,不敢看我,卻總是暗暗打量安涅瑟,這兩個瘦小的女奴比安涅瑟足足矮了一個頭,她們能按住安涅瑟嗎?其實大可不必這樣,只要我沒有生命危險,安涅瑟是不會做什么的。被奸污,那原本就是預(yù)案中的一部分。
我以為的事情沒有發(fā)生,這不禁讓我有些羞愧于自己的齷齪。林覺將我們送到小院中最大的那個房間門口,行了個禮又退走了,根本沒有進屋。兩個女奴留了下來。其中一個女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對面一排矮小的房子,然后兩人一起對我行了個禮,轉(zhuǎn)身走進了剛才所指的那個房間。我猜她們的意思是說:“我們住在那間房里,有事請吩咐我們。”
我和安涅瑟走進“林覺”為我們準(zhǔn)備的房間,一股幽香沁入鼻中。我在“昆斯特”的“內(nèi)宮”比這里大得多,也雄偉得多,然而我在這兒感受不到絲毫的寒酸,心里有種奇妙的感受卻說不出來,要是我的“畫師”在就好了。
我們帶著探秘的心情觀覽整個房屋。這里似乎是個大廳,左右各有房間。大廳盡頭有一道漂亮的屏障,屏障背后果然另有屋室,看來屏障的作用跟門口的小山是一樣的。
屏障后有三個房間,其中一個明顯是臥房,安涅瑟在床邊找到了便桶,此刻我急需這個。這應(yīng)該是便桶吧,里面有細(xì)沙,揭開蓋子后還有濃烈到刺鼻的香氣涌出。安涅瑟又在旁邊一間“陳設(shè)簡潔”的房中找到了相同的東西,我猜那是給安涅瑟準(zhǔn)備的房間。
解決完一些基本的問題,我又在大廳方桌上一個“有提手的暗紅色圓桶”中找到了食物。一開始沒看出這是用來存食物的。圓桶分很多層,打開蓋子后,可以一層一層搬下來,每層都是不同的食物,雖然不太認(rèn)識,但可以大致看出有肉、蔬菜、面餅和湯。最下面一層是空盤、空碗、湯勺和小木棍,沒有“叉勺”。小木棍是干嘛用的?先不管這個,就用勺子吃吧。
沒有找到專門為安涅瑟準(zhǔn)備的食物。短短的相處,我感覺林覺是個細(xì)心的人,應(yīng)該不會犯這種錯誤。空盤、空碗和勺子各有三副,我猜想,安涅瑟和我一起吃盤中的食物,在這個世界不是什么大問題,至少吃我剩下的應(yīng)該沒事。我再一次感覺到這些食物的美味不是“昆斯特”可以相比的,如果下一餐還是這樣,那就不是錯覺了。
飽餐之后,安涅瑟也放下警惕,慵懶地倚在軟塌上,看得出她很疲憊,我的精神卻還不錯。
小憩之后,我們走到院中散步,也順便查看其他的房間。兩個女奴見我們出來,低著頭快步走到我面前,隨后用探詢的目光望向安涅瑟。安涅瑟沒有看我,輕輕搖頭示意沒有什么需要。女奴收回望向安涅瑟的目光,指著自己的臉拉長聲音說道:“小月。”她不敢看我的眼睛,但顯然是在對我說。接著另一個女奴指著自己說道:“小梅”。
主人的名字,是兩個音節(jié)。女奴的名字,也是兩個音節(jié)。這……
我點了點頭,示意知道了。安涅瑟學(xué)著她們的樣子,指著自己說道:“維澤。”兩個女奴聽后,對著安涅瑟欠身行了一禮,安涅瑟也學(xué)著她們的樣子欠身還禮。這個行為得體嗎?
我猜在這個世界的倫理體系中,安涅瑟的地位是高于這兩個女奴的,或者說,安涅瑟和小月、小梅誰的地位高,我應(yīng)該可以繞過林覺自己決定。
打發(fā)女奴回房后,我查看了院子中的其他房間,有小廳、有臥房、有貯藏室,還有一個看上去沒啟用過的廚房。了解了小院的基本情況,我和安涅瑟回房休息。林覺沒有再來。
傍晚時分,一些女奴送來了大量的起居用品,還有書、畫筆和像是樂器的東西。樂器就算了,就連“昆斯特”的樂器我也一樣都不會。書,說到書,我進入這個院子后就注意到,這個世界是有文字的!
墻上、石頭上、我房中的屏障上,到處都是。我?guī)缀蹩梢源_定林覺會寫字,雖然沒親眼見過。這些文字和我遺失的黑石上的字有些像,但又不太一樣。黑石上的字,每一個都像神衛(wèi)的“法錘”。而這個世界的文字,只有極個別的像錘子,大部分更像“紋路復(fù)雜的盾牌”。
林覺送這么多穿也穿不完的衣服,用也用不完的物品過來,是歡迎我長期住在他家的意思嗎?如果是這樣就太好了,我暫時沒有地方可去。
再晚些時候,小月和小梅分三次端了六盆熱水到我房中,離開的時候收走了食桶和杯盤。
安涅瑟用浸滿熱水的棉巾擦拭我的身體,感覺舒服極了。清洗完畢,我赤著身子縮進被里,床很軟,被很暖。在我休息時,安涅瑟也仔細(xì)地清潔了自己的身體。林覺身上沒有半點異味,我們不能讓人嫌棄。
□□的安涅瑟托著一只大木盤回到我的臥房,木盤里擺了好幾套衣服。
“有好多種,但我分不清哪套是你的,哪套是我的。或者……有沒有我的?”安涅瑟為難地說道。
我拿著幾套衣服端詳、比對,有一套的花色、紋路更簡潔些,但觸手細(xì)密順滑,質(zhì)料似乎也是極好的。
“你穿上自己原來的衣服,去叫那兩個女奴過來,讓她們幫我穿衣服。”我命令安涅瑟。
不一會兒,安涅瑟領(lǐng)著小月、小梅來到我的臥房,她指了指衣服,又指了指赤身端坐在床沿的我,兩個女奴立刻會意。小月從被我弄得有些散亂的衣服堆中,快速找出了幾件,抱著走到我床邊,小梅則更早一步走到我近前,望著我的身體露出艷羨的神色。我有些得意,安涅瑟從未有過這樣的神情,她總是靜靜地站在我身后,堅定而又淡漠。
兩個女奴服侍我穿好衣服后,小梅走出臥房,拿來了一雙拖鞋,跪在地上將我的雙腳套了進去。穿戴完畢,我有點明白了,這衣服是睡覺時穿的。“昆斯特”也有這種東西,但通常只是個單薄的袍子,沒有這么復(fù)雜。
我指了指安涅瑟,兩個女奴將她領(lǐng)出我的臥房,過了一會兒,安涅瑟穿著相似的裝束走了進來。我們終于還是沒搞清楚如何區(qū)分彼此的衣服,不過不要緊,明天換衣時再找她們就行。
我將安涅瑟拉到床上,貼身耳語,詳細(xì)分享這一天彼此觀察到的情況,雖然我們幾乎全部時間都在一起,但記住的東西仍有很多不同。
謹(jǐn)慎起見,最后我還是讓安涅瑟回她自己房中去睡。我自己卻怎么也睡不著,這一天的經(jīng)歷反復(fù)在我腦中回蕩,夜越深,我越亢奮。
于是我不再試圖進入睡眠,起身把幽暗的“夜燈”小心翼翼端到桌邊,詳細(xì)地把這一整天的回憶都傾吐到一路陪伴我的“羊皮本”上。寫到這里,我的心情平復(fù)了許多,也終于有些困了。
我的炭筆快用完了,這里的人用什么寫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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