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成祚知道陸以澤不會留宿，所以也沒讓他待得很晚。一起吃完火鍋，時間不到八點，就把人往外趕。

        “路上注意安全，不要貪玩，到了給我發一個消息。”

        就像很多傳統式的家長，陸成祚認為晚上的天黑，小孩子就應該待在家里。即使這個孩子已經長大成人，即使那不是自己家里。

        雨還在下，陸以澤打開大門，夜風帶著點細雨灌了進來，吹得他衣角翻飛。

        “小澤。”陸成祚就是在這個時候叫住了他，“等一下。”

        陸以澤回頭，看到他小叔驅動著輪椅回了趟房間，再出來，手上多了件棕色毛呢外套。

        “我不冷。”陸以澤失笑。

        “那你讓我一個殘障人士再拿回去？”陸成祚笑著示意他過來試，“給老師買的衣服，太大了，我也穿不了，你拿著算是物盡其用。”

        又是那位老師。

        小叔很喜歡給他的那位老師買東西，從衣服到飾品，但都放在家里，從未寄出。

        陸以澤在年少時曾問過一次，而陸成祚只是摸了摸他的頭。

        陸以澤接過，穿上。長款外套意外合身，更顯得他肩寬腿長，身型挺拔，高大俊美。

        陸成祚忍不住抓緊扶手。

        只聽“刺啦”一聲，輪椅疾速后滑，可能是誤觸按鈕，陸成祚面色慘白。

        陸以澤一個健步上前，穩住輪椅，同時按下暫停：“小叔，沒事吧？”

        陸成祚閉了閉眼，輕輕搖頭，轉動輪椅向臥室駛去：“快走吧，待會兒雨又下大了，路上不方便。”

        陸以澤心里低嘆一聲，和小叔告了別。

        都說好的不靈壞的靈。本來不大的雨偏偏在陸以澤出門那刻真的開始變大，豆大的雨點砸在車頂、屋檐、水洼，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

        陸以澤開著自動駕駛模式，拿出了手機——和長輩吃飯，他是不用手機的——這才發現，葉寧竟然還沒有回他。

        這就有些奇怪了。

        陸以澤指節輕扣在方向盤上，直接打了電話。可電話既沒有被按掉，也沒有被接起。

        手機不在身邊？

        他心下莫名，有不妙預感。自動駕駛模式是限速的，他解除模式，提速回家，開門，家里一片漆黑。

        這么長的時間，既不回消息，又不接電話，不回家也不說一聲。

        陸以澤第一反應是出了意外，打了祝禮的號碼，一秒鐘被拒接。而且等了兩分鐘，都沒等到解釋的短信。

        陸以澤面色陰沉，他沒有開燈，又給葉寧打了一個電話。漫長的等待音后，電話自動掛斷。

        與此同時，一封郵件發了過來，發件人是陳秘。大意是吳筠與星木的會議疑似不順，她自星木娛樂出來后，推掉了之后的所有行程，直到現在都沒從吳氏娛樂傳媒里出來。

        所以今天下午，經紀人把葉寧喊回去，不是因為夏導的資源？

        等等，真的是被喊回去的嗎？他其實并沒有聽到祝禮在另一邊說的話。

        陸以澤眸色晦暗，打給了吳筠。吳筠電話接得倒快，可說話透著一股子心虛。

        他沒心情和吳筠繞圈子，道：“會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吳筠本來是不打算說的，想通過自己的方法解決。答應投資人的事情沒做到，她臉面何在？但她從陸以澤克制著的平靜語調當中，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仿佛竹筒倒豆子，吳筠一股腦地說了出來，最后補充：“秦軒的事情是個意外，我們已經討論出了初步的應對方案——”

        她還沒把幾條應對方案一一陳述，就聽到陸以澤說：“意外？”然后掛了電話。吳筠的心都隨著掛斷的“嘟”聲顫了一下。

        意外，什么意外？

        陸以澤明白了，他要被氣笑了。他大步流星走進書房，敲擊桌面打開電腦，連接手機，下載程序。

        小狐貍利用兩次信息差做了個局，成功在吳筠那里抓到了他的馬腳，然后就跑了？！

        下午助理的電話壓根就是信號，見鬼的，還是他提醒的他！

        “陸以澤，你打擾到我工作了。”

        怪不得聽到電話就變得那么主動，還拉著他再來了一次，熱情又粘人，像水一樣軟在他的懷里，合著是當成最后一次？！

        既然是干擾物，那就消失好了。所以，“再見啦，我去專心工作了。”

        陸以澤揣測著葉寧當時的心理，氣壓低到可怕，他恨不得現在就把人抓到，扣上鐵鏈，關進籠子里。

        開什么玩笑，既然小狐貍所謂的工作指的是調查他，那就應該老老實實、乖乖巧巧地在他身邊待著！

        手機屏幕顯示了100，陸以拿起就走。

        出門，下樓，開車。他把手機放在控制儀表盤上，自動連接，然后打開剛剛下載好的程序，又撥了葉寧的電話。

        電話瞬間接通。這樣說其實不確切，因為它不需要接，打過去就是通的。與此同時，手機后臺開始捕捉通話信號，定位對象位置，實時傳送到車上的導航系統。

        “寧寧，這么晚了怎么不回家？”陸以澤看了一眼導航，啟動車子，他單手打轉方向盤，開進暴雨之中，“是因為我沒接你，生氣了嗎？”

        他壓著翻滾的情緒，語氣漫不經心，竟然還帶著溫柔。

        葉寧沒有說話，也沒有掛斷。只是過了好久，才開口，只說了三個字，像是嘆息：“陸以澤……”

        “寶貝，我在啊。”陸以澤的聲音很有磁性，聽到就容易臉紅，“你在哪兒？星木嗎？”

        車外狂風呼嘯，暴雨如盆，有高大的行道樹不堪重負，轟隆倒地，枝丫七零八落，滾得到處都是。車內，導航不停地在修正目的地，隨著通話時間的加長，一次比一次精準。

        葉寧又沉默了一會兒，道：“外面的雨是不是很大？”

        臨街商戶的雨棚被風雨整個撕裂，高高拋到了半空，然后重重落在了馬路上。陸以澤打轉方向盤，把車開出了s線，繞了過去。后面車輛反應不過來，直接撞上了雨棚，風聲、雨聲、撞擊聲、鳴笛聲，頓時交織成一片。

        “不大，還好。”陸以澤又看了一眼導航，目的地已經兩分鐘沒有變更，是城西的一棟高級公寓，“你在哪兒？”

        葉寧并不想開口，空氣好像凝結。半晌，他才緩緩道：“我在星木。”

        “那我來接你。”陸以澤單手穩住方向盤，保持著極高的車速。另一只手切換手機應用，幾下操作黑進了那棟公寓的電梯和過道監控。

        陸以澤很快就到了。他開的車價值千萬，保安根本沒敢攔，直接放行。

        他一路順暢地開進地下車庫，停車，戴上藍牙耳機走了出來，又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張萬能卡刷進電梯。與此同時，手機跳出綠色的提示框，監控錄像的人臉識別已經完成，信息提取后，是十九層，1902室。

        此時電話還通著，手機定位沒有改變。陸以澤按下“19”鍵，道：“寶貝，我快到星木了，你要下來嗎？”

        葉寧又沒有說話，只有淺淺的呼吸聲代表著他的存在。

        電梯到達十九層，陸以澤邁步走了出去。他把手機放在口袋里，站在1902室的面前。1902室大門緊閉，但他只是克制著輕笑了一聲。

        “小笨蛋。”陸以澤的情緒好了一點點，他說完掛了電話，同時刷卡開門。

        哪有狐貍抓到一點零零星星的線索，就擅自決定離開任務目標的？

        哪有狐貍明明猜到是來抓他，還不在第一時間掛掉電話的？

        這已經不是小狐貍，而是小笨蛋了。

        公寓里的燈光很亮，還開著暖氣。暖意融融，收攏了陸以澤身上的潮氣和寒意。玄關上還有一塊毛巾，可以用來擦干身上的雨水。

        不對！

        陸以澤立刻轉身，想要出門，卻只能聽到“咔嚓”的落鎖聲，再要開門，卻怎樣都打不開了。

        他的身后，天花板之上，有一個紅點正在閃爍。

        星木娛樂大樓的專屬休息室里，燈火通明。

        葉寧看著監控，低聲道：“你才小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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