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相忘江湖 1
戰后的重重事宜繁瑣又麻煩,不過這些同鄙安似乎沒有什么關系。
這段時間,傅忘川和鄙安似乎有了某種默契似的,誰也沒提離開的事。于是恣意宮的燈火還是一日接著一日的亮著,只是對主人的稱呼已經不再是“貴妃娘娘”了。
其間鄙安散步,散著散著就到了天牢門口,順帶著進去逛了逛。
天牢異常堅實。獄卒說,陸南宮就關在于她一墻之隔的屋子里,看不見人,也聽不見聲音。
在門外怔怔站了半晌,才離開。
再就是見了兩次筠妃。
一次是給她講完了那部分剩下的故事。而最后一次,就是送她離開。
離開是半夜,所有人都已經熟睡,包括傅忘川。鄙安換回了舊日的衣裳,提了盞小燈籠出宮。
她帶的東西不多,凝霜扇和一個紅漆木的盒子。
筠妃準備了馬車在門口等她,最后將一枚令牌交給她,輕聲:“拿著這個,只要是朝廷顧及之處皆可以暢通無阻。但是,真的就這么走了么?”
“佳寧主人可是不舍的我?”鄙安捂著嘴,低笑。
“呵……原來你也會開玩笑。”
她想了想,忽然嘆了口氣:“傅公子他……”
“他會有個光明的未來,統籌江湖,成為人中龍。”
難得鄙安也有正常的時候,她揚起頭,視線落在恣意宮的方向,臉上一抹淡淡的微笑。
“那好吧……一路平安。”
“多謝。”
馬車在通往南方的官道上,漸行漸遠,直至融入一片漆黑的夜色。
……
弟弟小川是九歲那年入的九重塔,因為云游師父在旱災的饑荒里死了,把僅剩的食物——兩片樹皮留給了他。
小川很幸運,他的第二個師父是九重塔的大護法泠玥——前任武林至尊梨逍塵的侄兒。
泠玥將一身武學修為盡數傳授于他,而且師母很愛他,到了視如己出的地步。所以那些普通弟子要經受的磨難都被他躲過去了。
幸福歸幸福,可他一直記著自己還有個偏遠小鎮子里的家,記得家里的大哥和妹妹。可心腹弟子帶回來的消息卻是,大哥和妹妹已經不在鎮子上了,甚至打聽了整個江湖都找不到!
那時候的他,眼界中似乎只有江湖,所以并未想到這世上還有江湖波及不到的地方!
狠狠發泄了一場之后,他開始拼命練功,希望有朝一日能掌控強大的勢力,幫他一同尋找失散的親人。
后來,小川在弟子選拔忠脫穎而出,且反復立功。
不久便成了統領整個長老閣的大長老。
受封時,他跪在歷任九重塔至尊的畫像前,抬起頭來的瞬間卻發現那最年輕的一位,赫然就是小時候家里的那位女主人——他的小妹妹的親生娘親!
找到他們已是很多年以后,他趕到戲班子的時候,沒看見小妹妹,卻見到了躺在床上身子虛弱的哥哥阿瑾。
原本他是想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安置哥哥和妹妹。
可阿瑾活不了太久了,他怕妹妹以后難過,也為了她以后能不被人欺凌,要弟弟只帶她離開。
不過,阿瑾應該是有私心的,他知道妹妹愛他,而他又何嘗不愛著她呢!于是他同小川訂下了一個交易,同意小川帶只妹妹離開,小川卻絕不能將他是二哥的身份告訴妹妹!
隱瞞身份,且時時刻刻護她周全。
小川只說了三個字,我答應。
……
鄙安去的第一個地方是平樂鎮,那一大片扶桑花被保護的很好,在黑紗下繁茂且燦爛的盛開著。
草人還是那個草人,模糊不清的五官,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鄙安將黑紗撤下,細細卷好放在一邊,撫摸著草人的頭。
“你就自私了這么一次,怕我走了之后會愛上旁人。可是你不知道,我一直都不想離開你,哪怕一直被人欺負,只要在你身邊,我就會很快樂……很快樂。”
“還記得我們在戲班子里的時候么?那時候我還沒入圈,被你保護的很好。看到你渾身是傷的回來,卻抱著我說……”
……“囡囡,不要哭……你看,我們四處漂泊,就像四海為家一樣,看遍世間美景。”
珠瑾的聲音總是那么溫柔、寵溺,卻滿眼悲傷。
“這下,終于可以去看遍世間美景了……”
鄙安摟住草人,在它的臉上緩緩吻了上去。
“你縱容了我那么多年,就讓我也縱容你一次。”
“我會縱容你,記著你的愿望,不認他。”
“珠瑾哥哥,還有四年,我就來陪你。我答應他的,完成了就會回來。”
“囡囡會回來,珠瑾哥哥,等等我……”
月光輕柔撒下,春天的夜風吹動滿地的扶桑花,一波又一波。
隨風搖曳的稻草,一晃一晃的,像極了草人溫柔輕點的頭。
詩情畫意的江南,初夏的楊柳風拂過,美的好似浣紗女輕軟又朦朧的衣袂。
岸邊的樹下擺著一方小桌,桌上擺著各色的顏料。
一個穿著墨色紗衣的女子站在后面,一筆一筆勾勒手下的山水畫。
她畫的極認真,一筆一筆,或濃墨重彩,或輕挑慢摸,手法熟稔,畫卷仿佛注入了靈魂般生動。
引得路過的人情不自禁停下來,看她作畫。
直至日頭西斜,她才收了畫紙,準備離開。
“姑娘畫技精湛,畫也傳神,在下佩服,可否邀請姑娘泛舟一游呢?”
每日都會碰上那么幾個附庸風雅的少年公子。她總是搖搖頭,糾正:“我已經嫁人了,稱姑娘不合適。”
一般這種時候搭訕的就會隨便尋個理由,灰溜溜的走了。
可今日這個似乎并不準備離開,反而指了指河上那艘畫舫,問:“是在下唐突,冒犯夫人。可是在下真心被夫人畫技折服,有心結交,若是不介意,可以同游一會兒么?”
她想了想,點頭。
傍晚的西子湖比白日更熱鬧,周圍來來往往的都是才子佳人,拿著燈籠互訴衷腸。
河上,花燈逐波蕩漾。
最豪華的那棟畫舫上,桃紅的紗幔紛紛揚揚,行過出飄出淡淡的幽香。
那船艙的墻壁上,題寫著南宮月、醉仙釀、煙雨紅塵……一首首煙行媚視的詩詞。
船頭,有綺羅輕紗的侍女圍在一起,低聲又嘰嘰喳喳的討論——
“咦?公子不是從不邀請人游河的么?”
“那個女子,好像就是在湖邊畫畫的那個。”
“真的呀!看起來好漂亮的樣子!”
“就是就是,連公子都被她迷住了呢!”
“哎呀小點聲,要被公子聽見啦!嘻嘻……”
“咳咳!”云煙端著盤子經過,輕咳兩聲:“你們說公子什么呢?活都做完了?”
“哎呀好云煙,公子最疼你了,不要告訴公子好不好?嘿嘿,我們這就去干活啦!”
圍在一起的侍女立即作鳥獸散。
云煙無可奈何的搖搖頭,轉身掀開簾子走進船艙。
“公子,茶泡好了。”
屋內的鏤空桐木矮幾旁,端端正正坐著兩個人。左側的年輕公子青衣玉帶,伸手倒了一杯茶,遞過去。
“在下云落琴,敢問夫人怎么稱呼?”
“東方扶桑。”右側的人接了,湊在鼻下聞了聞:“梨花醉?”
“正是梨花醉!想不到,東方夫人也是懂茶之人。”
扶桑搖搖頭:“并不是,只不過我的夫君喜歡罷了,我不懂茶。”
“那,夫人的郎君是……?”
“他已經死了很多年了。”
“啊夫人,抱歉!”
“沒什么。”她笑笑,低頭抿茶。夜明珠下露出的側臉未施粉黛,干凈而又精致。
云落琴心里“咯噔”一下,迅速別開了視線。
既然是以畫相識,自然以畫交友。但令云落琴驚訝的是,這位不僅畫技高超,還通音律、懂棋道。
仿佛失散多年的老友一般,相談甚歡。不知不覺,以到了深夜。
云落琴有些后悔:“抱歉夫人,在下忘記了時間,親自送夫人回去如何?不知夫人住在哪兒?”
鄙安下了船,搖搖頭:“不用了。”
不過萍水相逢,一夜朋友而已,委實沒必要了解太深。
拒絕了云落琴,鄙安就沿著湖邊靜靜的走,時不時能看見腳邊飄過的花燈。
前方的湖面上有條黑影踏水而來,輕飄飄落在她面前,半跪于地上:“姑娘去哪兒了?公子找了姑娘很久。”
“他出去找我了?”
“嗯,姑娘沒回去,公子很擔心。”
“那我們回去吧。”
其實鄙安住的地方離西子湖不遠的酒樓上,站在窗旁甚至還能看見云落琴的那艘畫舫。
一雙手忽然從背后伸過來,環住她的腰。
“在看什么?”語氣寵溺,還帶著笑意。
鄙安轉過身,臉貼在他胸前,往里縮了縮:“傅忘川……”
“怎么了?”
“沒事。就是……有點難過,想睡了。”
“我抱你去?”
“嗯。”
傅忘川同以前不一樣了,這種改變不光是外表的,還有他的脾性,往昔的冷漠消失的無影無蹤,整個人仿佛脫胎換骨一般,從內到外散發著溫暖而又柔和的氣息。
仿佛一團棉花,陷進去就拔不出來,溫暖的令人沉溺。
這種感覺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一年前、三年前……還是從他大難不死醒過來的那天起?
“傅忘川?”鄙安枕著他的胳膊,他的衣袖是輕軟的絲綢布料,隱隱透出肌膚的溫度,摩挲在臉上異常舒服,忍不住又蹭了蹭。
傅忘川好笑的看著她,問:“不是累了么?怎么還不睡?”
“又睡不著了。”
“那怎么辦?”
“你陪我玩會兒吧。”
“好,玩什么?”
“嗯……猜拳?輸了刮鼻子?”
傅忘川啼笑皆非,只得騰出一只手來,跟她猜拳。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總之鄙安全贏,他全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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