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演技 8
宮墻下,紛雜的腳步踏過濺起雨花,不停的有身著鎧甲的禁軍跪下、起身、再匆忙離開。
圣上雨夜外出,且走前行色匆匆,至今未歸。
整個后宮亂成一團。
林公公披著蓑子,高聲指揮身邊的禁軍。
“應天門呢?那里找了沒有?!”
“回稟,天策街沒有!”
“回稟,芙蓉坊沒有!”
“回稟,應天門沒有!”
……“再去找!”
身后皇宮內有宮女跑出來,停不急摔了一身水泥,拽著林公公的衣袖大哭:“不好了,皇后娘娘已經不行了……”
“繼續傳太醫啊!”
“太醫說沒有辦法了,奴婢找不到筠妃娘娘,怎么辦?林公公,該怎么辦?”
林公公只覺腦子發懵,木愣愣待在原地,一句話吐不出來。
半個時辰后,內監沖出來,帶著所有宮女太監紛紛跪地。
“皇后娘娘甍逝了!”
閃電繼續轟鳴,后宮傳出的哭喊聲,將整個上空籠罩。
黑夜,無邊無際。
……
“回圣上,已經按皇后娘娘的遺言,釘好了棺槨,只等天亮以后出城,在遠郊瀲王府舊址入葬。”
“嗯,以皇后……算了,以王妃之禮,厚葬吧。”
“這……圣上,下葬瀲王府舊址已是不和邏輯,如果再換成王妃之禮的話,朝中之人恐有微詞。”
“無妨,記得將所有不滿之人整理成冊,呈上給朕。去辦吧。”
“……是。”
流蘇轉身看著床里的人,緩緩用手指給她梳理頭發。
等她醒了,告訴她,她恢復自由了。她可以走了,可以離開長安,遠走高飛。
皇后甍逝,舉國哀悼三日。
鄙安醒來的時候,流蘇還靠在床頭,身上只穿了柔軟的褻衣,在被子底下摟著她。
“還冷不冷?”
他摸摸她的頭,神色有些微的疲憊。
鄙安睜開眼,破天荒的沒露出那變態的招牌式笑容,輕聲道:“傅忘川。”
“……嗯,主上。”
流蘇……或者稱之為傅忘川,沒有被拆穿后的窘迫,反而覺得心里頭長長舒了口氣。
是啊,這世上有什么是能瞞過鄙安塔主的呢?最聰明的是她,最好似什么都不知道的也是她。
不是她喜好隔岸觀火裝傻充愣,而是一種心如死灰、漠然一切的生無可戀。
可說到底,她才是那最最通透的一個。
傅忘川掀開被子,給她掖好被角,然后轉身下床。
“將我帶回九重塔受盡折磨的是你,現在改頭換面暗地里助我離開的也是你。傅忘川,善變不是你的性子。如是,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想做什么?他也不知道!
只記得當日,聽到了她為九重塔而拒絕趙筠的消息,心臟劇烈跳動到不可自已。
知道她代替九重塔深入宮闈時,再也無法冷靜的呆下去。
甚至重罰了兩個護法,北上長安找趙筠和流蘇。
“你可以離開了。主上……東方安,你自由了。”
傅忘川穿好衣服,莫名覺得心里頭發空,別開頭看著旁的方向。
“如此,那多謝了。”
波瀾不驚的聲音傳入耳中,傅忘川僵了僵,隨即深吸口氣,推門早朝去了。
鄙安在被窩里又縮了半晌,才揭了被子坐起來。估摸外頭的宮女聽到動靜,捧了衣冠水盆魚貫而入。
被人恭恭敬敬的伺候拾掇好,鄙安望著銅鏡里她自己的宮裝扮相,變態而又玩味的笑了起來。
雖然此刻便可以離開了,但……筠妃的故事還沒講完,她又怎么可以離開呢?
傅忘川,我現在還不打算遠走高飛呢。
梳妝的宮女湊上來,笑嘻嘻的:“圣上真是寵愛娘娘,連早朝起床都舍不得叫醒娘娘,到外面去洗漱哦。”
舍不得?
其實是被她氣走的吧。
傅忘川那***不變的臉,要是真的撕破了會是怎么樣的呢?
鄙安忽然想到昨晚他找到自己的那一幕,心里“咯噔”一下。
“娘娘,您今兒是不是要出門,圣上一早命人備了車,就在宮外。”
就這么迫不及待的催她離開?
鄙安扔了手里的珠花,挑起眉毛邪邪笑了兩聲。
“不出門。圣上愛備著,就讓他備著吧,隨便兒折騰。”
從內殿剛轉出來,打眼兒就看見了桌子上的紅漆木盒。
小宮女小心翼翼的捧過來,興奮的就跟那玩意兒不是鄙安的,是她的一樣。
“昨兒圣上見東西被雨水都打濕了,連夜命人烤干折好放進來的。嘻嘻,圣上對娘娘可真好!”
這丫頭是傅忘川的心腹不成?時時刻刻不忘給他補兩句好話。
裝在盒子里頭的是件衣裳,素白底上繡了成片的扶桑花,紅艷艷的一片,竟似成婚的紅嫁衣。
靜娘推門進來,瞅著它欲言又止。
鄙安正思忖著這樣的針腳是出自哪里的繡坊,順口就道:“你想說什么?”
“這……”一咬牙,還沒開口就跪了下來!“圣上對娘娘情深意重,娘娘若是還念著旁的人,委實、委實太過分了!”
這竟是個知情的?看來那小宮女不是傅忘川的心腹,這個才是。
鄙安揉玩衣裳的動作停下來,扭頭看著她,忽然就站起來,把桌上的東西嘩啦啦全掃到了地上!
茶碗茶壺,噼里啪啦摔得粉碎。
“呵!很好!都好的很!情深意重是么?我今日就偏要穿著這身衣裳,將整個皇宮都轉一遍!”
今天這是怎么了?怎么一個兩個都來替傅忘川說好話?
屋里的人都嚇傻了,撲騰撲騰跪了一地,唯怕主子的怒火殃及自身,一個勁兒磕頭。
從地上撈起那身衣裳扔上床,鄙安竟直接在眾目睽睽下寬衣解帶。
綾羅繁復解不開?無妨,扯碎就行了。
滿屋的宮女太監早就忘了磕頭,目瞪口呆的望著她扯衣、穿衣,最后坐在妝臺前,摳了大紅的胭脂就往臉上抹。
血紅的圖案,爬滿了半個臉頰,繞著脖子延伸到衣裳里。妝容濃重的似鬼。
傅忘川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副場景——
滿地狼藉,烏壓壓跪了一片人,中間那人正背對著他,舉著塊青瓷碎片在一宮女的臉上比量。
心里頭的一點點欣喜瞬間被涼意替代。
靜娘估摸著被嚇破了膽,活絡著眼珠子望向他:“圣上,救……”
“我沒走,你怎么一點也不驚訝?傅大長老,你到底是喜怒不形于色還是好定力?嗯?”
“計劃已布置結束,剩下的不過守株待兔,主上實在沒有必要再留下了。”傅忘川淡淡瞥一眼地面,竟彎下腰將胳膊插到鄙安的腿彎,一把將她抱起來。
“更何況,開春了,平樂鎮的扶桑花還在,主上也不打算管了?地上涼,馬上要離開了,這樣變態的性子得改改。”
最后一句說的極輕,輕的剛巧只有兩人聽見。
鄙安任他抱著,等到他將自己放到榻上,一伸手抓住他欲抽離的袖子。
“傅忘川,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傅忘川詫異回頭。
“不過……”她從懷里掏出凝霜扇,“唰啦”一聲敞開,笑容一貫的變態:“我素來是個小心眼兒的人,還很變態。”
“我知道,主上何必一遍又一遍的重復?”
“所以以前是誰將我從平樂鎮帶回九重塔,改寫我這半輩子的,樁樁件件,都記得甚為清楚。傅忘川,你聰明的時候很聰明,果斷的時候也半分情面不留。可愚蠢起來,也這么執著的可恨。”
傅忘川深吸口氣,問:“到底為什么留下來?”
“沒有我,你怎么抵擋那些即將到來的反軍呢?”
“主上關心的太多了。我既然答應代替你,就足以應付。”
“然后重傷不起成個廢人,還是直接死了,好讓九重塔沒了主心骨,再次脅迫我回去?”
她當然不會說是為了筠妃的故事才留下來。至于為什么,她也不知道,總之就是覺得不能讓傅忘川知道這個故事。
“原來主上是這么看我的。”
還沒等鄙安說話,他就看見滿屋子人昏昏欲睡的揉腦袋,一句話來不及說就紛紛倒下。
忙回過頭,見鄙安還好好坐著,暗地里松了口氣。
“傅大長老的武功,要是有刺客,你還能發覺不了么?”鄙安搖著扇子,笑瞇瞇的看著他。
“是我下的毒。”
“……”
“他們知道了你的身份,自然留不得。唔,你別那么看著我,他們死不了,頂多等事情結束了,我再把他們弄醒就是了。”
隨隨便便把人弄昏個把月,對鄙安塔主來說不難。
早就習慣了她的反復無常,傅忘川沒再說話,可偏偏又忍不住回頭叮囑:“陸南宮已經改道去景安,怕是不久就要起亂,你……小心些。”
兩個月的時間不短,卻也不長,對事務繁忙的人來說,眨眼而過。
其間,用整整一個月部署下的所有棋子都開始運轉,仿佛一張無形大網,看似所有人都平靜無常,卻又都被它掌控著,按照既定的軌跡緩緩發展。
陸南宮去往封地的途中遇上天災,改道景安。那里有他精心培育十年的勢力。
北方召旗的一支軍隊企圖瞞天過海的南下,暗地里打著的是“扶眉君”的口號。
原本已經入土的蕭皇后竟然出現在召旗的軍營里,隨軍潛入景安。
隱姓埋名的駱西窗也蹦出來,在情敵蕭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同景安的守軍匯面。
而長安城內,傅忘川早已將兩份兵符都交給真正的流蘇——流瀲。以病情反復,需要療養為名,帶著神醫趙筠遠走去“游山玩水”。
之前反對蕭皇后下葬瀲王府的名單也整理出庫,由流蘇的心腹親自呈上交給了傅忘川。
總之,當一切準備經過兩個月的運轉,已是只欠東風,蓄勢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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