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演技 2
蕭皇后的面色相當不好,憔悴的就像受傷的不是流蘇而是她一樣。
鄙安拉她到軟榻上坐下,又遞了杯熱茶,開始重復說已經說了不知多少便的詞兒:“姐姐莫言太多擔心,圣上鴻福,筠妃姐姐醫術也好,定能平安的。姐姐可不要先糟蹋壞了自個兒的身子,圣上會心疼。”
“嗯,圣上會沒事。”
皇后就是皇后,這股子淡定一般妃子還真做不來。先前的那些,哪個聽了她這番“感人肺腑”的剖白不紅眼眶、掉兩串淚珠子?
抱著茶碗的手臂發顫,抖的杯子里的水都灑出來,燙了手也不覺。
“呀,姐姐,快放下。這……來人吶,拿傷藥過來!姐姐,還疼不疼?”
任由宮女折騰了半天手掌,蕭皇后依舊低著頭,沉默不語。
鄙安樂此不疲的扮演“體己”的妹妹。
“姐姐,圣上鴻福啊,你怎么能傷害自己呢?圣上知道了,該有多心疼。”
“雖然圣上不大愛來后宮,但卻是真真切切關心姐姐啊。”
“只是一點小傷,有筠妃姐姐在,圣上定然會安然無恙。”……
藥上好了,蕭皇后看著紅通通的燙印,突然開口:“我聽說,瀲王爺也受傷了,是么?妹妹是親眼所見的,告訴姐姐可好?”
流瀲?
鄙安微愣,卻還是面不改色的回應她:“瀲王爺的傷勢比圣上輕許多,一點兒也不礙事,想來將養些日子就痊愈了。”
“多謝妹妹。”
后來的話無外乎安慰的詞兒,婉拒了鄙安留她一起用晚膳的建議,蕭皇后臨走時,猶豫了很久才說了句:
“今日我來之事,還請妹妹不要告訴他人,好么?”
倒有些請求的意味了。
鄙安安撫的笑笑:“好,不說。”
送了人,鄙安轉身望著宮外瀲王府的方向,嘴角浮起一抹怎么看怎么變態至極的笑容。
流蘇、趙筠、流瀲、駱西窗……還有皇后蕭涼,這偌大的皇朝里頭,到底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秘辛。
還真有。
就比如說,陸南宮。
皇朝安邦有二,武將軍駱西窗,文丞相陸南宮。
駱西窗俊美,而陸南宮儒雅。
鄙安得了流蘇“可隨身陪伴”的圣旨,說白了就是可以到處亂逛,并且暢通無阻。
長安集會,鄙安便出了皇宮繞著長安的巷子轉。
此時還未出寒冬,天上又飄開了小雪,許是嫌黑色太過打眼,宮女給她挑了件素白的衣裳,再罩上雪色的狐裘,登時逆轉的氣質讓貼身宮女都目瞪口呆。
“我不過出去逛逛,你們不用跟著了。”
宮女為難的吞吐:“可是娘娘,這……不大好吧,萬一有什么事……”
“那你們就跟著吧。”
十數個宮女,片刻鐘后,就全跟丟了。
長安的熱鬧不同于洛陽的熱鬧,沒那么多攜劍背刀的江湖人,反而處處能見綺羅云袍的貴族子弟。
鄙安挑了家繁華處的酒樓,二樓靠窗的位置。
酒菜還沒上,店小二端著茶壺走過來,腳底一滑就將托子摔了出去。
茶壺茶碗噼里啪啦摔個粉碎,碎片蹦到鄙安腳邊,停在她裙擺上。
鄙安彎腰去撿。
“別動——!”店小二大叫。
晚了……
瓷片劃破了薄絲手套,血頓時就涌出來,順著布料滴滴答答往下淌。
鄙安從桌上拿了個碟子接著,沒讓血流到地上。
旁邊打掃的小廝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店小二卻如臨大敵似的,急忙奔過去,問:“客官,你怎么樣了?哎呀我去給你叫大夫吧!”
“不用了。”
“可是客官你流了很多血啊!”
鄙安眨眨眼,把帶著手套的手湊過去:“你看,已經不淌了。”
方才還血如泉涌的傷口,立時就止血了?店小二有些發愣,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
“能給我一支筆么?用完就還,不會弄臟。”
傷了人,本來就理虧的店小二哪里還在乎臟不臟的問題,啄米似的飛快點頭,轉身就下樓拿了支嶄新的毛筆上來。
鄙安晃了晃拿碟子還是溫熱的一堆血,直接把毛筆沒了進去。
待毛筆吸足了液體,雪白的筆毛成了鮮紅色。
從里頭提出來,瀝了瀝往下滴的,就著裙擺就涂了上去。
不消片刻,碟子里的顏料用的干干凈凈,而鄙安也已經完成了她的作品。
雪白的裙擺上,一朵朵扶桑花妖嬈綻放。
鄙安滿意的點點頭,隨手在碟子里倒了點清水,把毛筆扔進去,滌干凈。
吃了飯去結賬的時候,順手還給了店小二。
她是大大方方走出去的,可憐身后的店小二直愣愣瞅著那件“繡花”的白衣裳,怎么瞅怎么奇怪。
他怎么記得,那姑娘……穿的原是純白衣裳的呢。
但凡紅燈區總有那么幾個不著調的混子晃蕩,鄙安瞅著此刻擋在她跟前的仨人,伸手推人。
因為沒用內力,所以對方紋絲不動。
鄙安手里握了支啃了一半的冰糖葫蘆,唾液沾在冰糖上泛著糜麗的碎光。
三個人看的眼直,齊齊朝她貼近。
“姑娘不是樓子里的人吧,哥幾個以前沒見過你,嘿嘿……要不,哥幾個帶你進去看看?”
有人一把抓住鄙安的手腕,冰糖葫蘆“啪”的掉在地上,傷口被捏的裂開,兩道血就順著半截玉似的小臂淌下來。
“喲,還裝貞潔烈女呢,我呸!少在這兒立牌坊,干凈的閨女能在這條街上晃蕩?嘖嘖,你看看這血流的,就是個**哥也會心疼的……”
狗血之所以能稱之為狗血,就是因為它發生的樂此不疲性。
陸南宮平日里是懶得管這檔子事的,若事事插一腳,那要衙門何用?
更何況,這幾個人他還認識,無非幾個精蟲上腦的紈绔罷了。沒什么大本事,也不敢玩出人命來。
可是今日……空氣里那絲絲縷縷的血腥氣是怎么回事?
鄙安動了動胳膊,沒掙脫,血反而流的更多了。
街頭,有人輕輕拍了拍手。
下一刻,巡邏的捕快就出現了。
他們管不著人家尋花問柳,可要是尋花問柳見了血,就得管上一管了。
捕快人多,三下兩下就拾掇了幾個混子,其間看都沒看鄙安一眼,唯獨離開的時候對街頭的那人恭敬作了一揖。
陸南宮也準備離開。可轉身的時候頓了頓,又轉回來,望向里頭,一愣。
鄙安沒立時離開,反倒在原地站了片刻,附身就去撿地上半截冰糖葫蘆。
一只手先一步攔住她的手。
“已經不能再吃,不要撿了。”
手縮果真回去,攏進了袖子里。
鄙安朝他笑笑,轉身就走。
“等等,你不是這里的人?”
陸南宮指的,是旁邊的一排青樓窯場。他從不嫖妓,對妓女也沒什么好感。
“你當我是什么人?”
鄙安眨眨眼,反問了一句。剛巧街口一個扛著冰糖葫蘆的老嫗有過,鄙安顧不得身后的陸南宮,提著衣擺就追。
買了冰糖葫蘆,鄙安才發覺荷包里的銀子已經沒了。想了想,毫不猶豫的拔下頭上的銀簪,欲塞過去。
身后響起一聲微妙的嘆息。陸南宮走過來,將一錠銀塊遞了過去。
“不用找了。”
老嫗得了便宜,忙笑哈哈的陪笑臉,生怕人反悔似的一溜煙跑個沒影。
鼻尖繚繞的血腥味一直沒淡,陸南宮瞥向鄙安的手,問:“你傷的很嚴重?”
鄙安舉起手,手套劃破了一塊,半個手心已經成了血紅色。她歪著頭,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道:“不嚴重。”
“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
“不在長安。在很遠的地方。”
陸南宮一噎,最后索性從自己懷里掏了快絲帕,給她裹了傷口。好脾氣的詢問:“既然如此,你先去我家,傷好了再派人送你回家?”
“好啊。”
鄙安回過頭,朝他笑的兩眼彎彎。
相府雖然落在不甚熱鬧的后街,卻相當氣派。
不是說多金碧輝煌,而是清麗雅致,即便是寒冬的季節,也能讓人覺得誤入了旖旎水鄉。
漫天遍地的庭院里,似乎只剩了兩種顏色。
瑩白的雪、艷烈的紅。
嬌麗的紅梅樹下,大片篝火花灼灼盛放。一眼看去,不見遠處街景,只有滿眼怒綻的胭脂色。
丞相大人很忙,安排了幾個丫鬟給鄙安,便匆匆不見了人影。
侍女將鄙安的狐裘掛起來,卻見連糖葫蘆也遞過來。
“姑娘,不吃了?那好吧,我替姑娘扔掉。”
鄙安卻伸手拉住她,搖搖頭:“放起來,先別扔。”
“嗯,好吧。”
冰糖葫蘆化了就不能吃了,不過丫鬟教養好,也就沒說什么。
安頓好住宿的客人,細心叮囑:“既然是相爺的客人,那姑娘在府里是行動自由的,不過有一個地方,姑娘一定不要過去。”
……
應該就是這里吧?
藏在陸府胭脂林盡頭的別院,不是禁地,卻是人人從不涉足的隱晦地兒。
木門發出微弱的響音,灰塵撲面而來。
鄙安嗆的咳了兩聲,踏進門檻。
這地方,想必陸南宮平日也是不來的,家具上厚厚的灰塵隨著空氣流動上下浮動。
連墻上掛的畫都褪了色。
畫里是個穿著繡梅白衣的少女,正站在雪地里勾勒一幅卷軸,卷上勾的是和她衣裳上一模一樣的臘梅。
畫中畫,未成紅。
鄙安走上前去,細細撫摸女子手下未完成的梅花圖,自言自語:“俗氣的梅花,俗氣的裝扮。而且,你也沒有我畫技好,沒有我皮囊美。”
收回手,很變態的笑了笑,而后出門、關門、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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