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6 章
蘇居甫午膳用得不少, 卻還是略帶著憂心忡忡回了。
送走兄長, 回去的路上蘇苑娘問常伯樊道:;哥哥問你了?
見他頷首,蘇苑娘抓緊了他的手, 歉意道:;是我的不是。
這不該常伯樊替她擔的。
常伯樊搖搖頭失笑,頓了頓道:;大哥囑咐我叮囑你這事從今往后不許往外說一個字。
;是,我不說, 且……蘇苑娘瞥他一眼,輕聲道:;我也只與你們說這些。
她不是那親疏遠近、是非好賴不分之人。
就是前世是,今世也不是了。
蘇苑娘還是信善有善報,只是那再好的善用到惡人身上,得回的也只是惡罷了——她已足夠明了, 人活著是容不得絲毫盲目蒙蔽的。
;嗯, 我信你。常伯樊頓足摸摸她的臉, 過了片刻,他頓住手,道:;苑娘, 我想找你的丫鬟們說幾句話。
蘇苑娘抬頭好奇看著他。
;京里不比我們臨蘇家里, 人多耳朵也多, 有些話我想提前囑咐囑咐她們幾句。送舅兄之時常伯樊沒讓下人跟著, 現眼下左右也無人, 他們站在空曠的堂坪前, 小風在耳邊呼嘯, 正是好說話的時候, 常伯樊與她道:;有些話你不好跟她們說, 由我來可行?
;你們最是怕你。這一點蘇苑娘再是知道不過。她說出來的話,哪怕是她最忠心的丫頭也會覺得其有商量的余地,而姑爺則不,膽子最大的三姐也只敢看姑爺的臉色行事,一見有不對的地方,那靈覺最為敏銳的丫鬟瞬間就會閉嘴不語,縮如鵪鶉,蘇苑娘當即點頭道:;好,你跟她們說。
見她渾然無事般頷首,常伯樊心口莫名有堵塞之感,清了清喉嚨方道:;那你不怕我?
風大了,蘇苑娘拉著他熱燙的手往前走,心中一片安然:;不怕。
;為何?
為何?許是前輩子她都跟他無瓜葛了,他大可娶一個比她更好的女子,但他還是來了她的眼前哭罷。
沒有她,他其實能活得更好。只是他娶了她,娶了一個對他劣勢遠遠大于助力的女子,一生困于她身上,身后無子無女,只能在她病危之際絕然悲慟大哭。
她凄然的那一生,也是他悲慘的一生。
蘇苑娘喉口被堵住,回答不上來,等一陣大風過來,他側身擋住了那朝她吹來的風,蘇苑娘趁勢把頭埋在了他的胸口。
風一過,他牽著她繼續往前走,低頭靜默看著她不語,蘇苑娘看著雪地半晌,等眼里的熱意終褪去,她抬頭望向他,輕道:;因著無論何時,只要你在著,我都是你心中最重要的。
可惜前世她一點也不懂,就是懂也以為他們是夫妻他理該幫著她處理一切,理該站在她的身邊。而當他無力顧及而她被情勢傷害到后,她的傷就成了他的錯與無能。
是她錯了,以為人世間如此簡單。她不懂情也不懂愛,更不懂世事復雜,人的一生連自己都很難保全得了,何況是保全另一個對復雜的世事毫無招架之力的癡兒?哪怕是她最為敬仰崇拜的父親,一生也有許多的無能為力與人生憾事,背負著常氏一門的常伯樊又哪來的余力護她周全。
他們本該有好的一生。就像此生,她把該她背負的背負到自己的身上,她已能看到他身上的好,而他臉上的笑與溫柔,短短不到一年,就比她前世一輩子在他身上見到的還多得多。
;苑娘……她說罷就又低頭看著地上走路,常伯樊胸口一陣滾燙,送她回了屋里,等下人有事來找了兩趟,他這才從她身邊離開。
三姐在側廂里辛苦練著字,就聽到明夏過來歡快與她報:;三姐姐,姑爺走啦。
三姐寫著字,苦著臉:;走就走了。
姑爺那樣的人,不留也罷,她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見了都膽顫。
;那我去陪娘子了。
明夏收拾她她的繡框,歡快去了正堂的主廂房找她們娘子去了,留下三姐寫著寫著字就覺著屋里冷嗖嗖的。
又是小半個時辰的功夫,三姐這才把娘子留給她的字本練完,她如釋重負忙回了主堂。還沒進門,就聽明夏嘰嘰喳喳在說話,她一口氣說了十幾句都沒說完,三姐進去把門關上了,把屋里的人看過一遍,才聽到明夏止了話,朝她道:;三姐姐,你說是不是?
明夏說的是昨日在護國公府見到的樣子,從一個人伸手都抱不過來的大樹,到屋前威風凜凜的大獅子,還有空得能曬上千斤谷子的大坪,護國公府的大和威風在明夏心里留下了很大的震憾。
;我們常家的曬鹽場比他們那個坪大多了,你怎么不拿那個比?三姐可不喜歡護國公府,她的不喜歡從心到嘴皆如是,不像明夏討厭著護國公的人對她們下人的刻薄,可又震憾羨慕著護國公的威風。
;欸?明夏一想也是,;我怎么沒想起來。
;我們姑爺家也是大戶人家來著。三姐過去,笑嘻嘻道。
明夏被她說了也不介意,點頭道:;那是,我們臨蘇住的宅子也不小了,我們那里三個人抱不過來的樹也多得是。
明夏這棵墻頭草,很快倒到了自家這邊,蘇苑娘聽著止了看手中的書,正好她身邊侍候的人包括母親給的那幾個都在,便和閑聊的丫鬟們道:;當家今日跟我說了一事,我忘了告訴你們了。
;什么事呀娘子?明夏嘴快,飛快問出口道。
;他說要找你們說說規矩,可能就這一兩天的事,你們先想好了。蘇苑娘看著從三姐到年歲較大一點的管事娘子齊齊變了臉色,明夏更是驚恐地瞪大了眼,她不禁莞爾,安慰她們道:;沒事,姑爺就是找你們說一說這到新地方的新規矩,他不是要訓你們。
;娘子,通秋這廂開了口,只見她怯生生道:;我只跟著您,只侍候您,我從不犯事……
可能別讓她聽姑爺訓話?
蘇苑娘搖搖頭,道:;在我身邊的都要找去說話,你們盡管放心不是說你們,你們到時候只管聽姑爺怎么說就是。
三姐這將將練完字,冷嗖嗖的心還沒暖和過來就聽到此噩耗,心中更是哇涼哇涼無比,她苦著臉哀愁道:;娘子,那我們能不聽嗎?
;不能,蘇苑娘把她們每個人看了一眼,眼睛轉了一圈后道:;再多說,我就讓姑爺加一條,讓他們教教你們如何不跟我多嘴。
丫鬟娘子們剎那噤聲,再不敢多言。
她們是知道娘子是在說笑,可她們不能不當真。姑爺背后的樣子從不給娘子看,可她們親眼見過,自是知道姑爺的說一不二,決然冷酷。
丫鬟們再不敢多嘴,是為何不敢,蘇苑娘心中有數,朝她們望了一眼就收回了眼,心道像她這樣的人,莫說前世沒當好主母,便連主人都沒做好罷。
太多事,是她想當然耳了。
又一日常伯樊天黑回來,與蘇苑娘商量想將他們帶來的一些庫存拿出去販賣之事。
他們一路帶來了不少東西,能入鋪子的常伯樊一到京就讓人拉去了,這也不過幾日,他帶來的貨物已被賣了個七七八八,已未剩下些什么。
常伯樊這幾天見了不少在京中做生意的人,像常伯樊這樣能拿出精致價廉的東西出來的很少,且每樣只有一小批,這幾天找常伯樊的人越發的多了起來,便是那跟他們毫無關系的人家也托了人情過來見面要東西,連帶著還照顧了鋪子里別的生意,他們鋪子里那些京城常見之物也變得走俏了許多。
;有一個姓郭的掌柜是在內城東福市那頭開布莊的,他在的那條東福街周圍都是達官貴人,賣的都是好布,今天上午他從我們布店要走了三十匹好貴不一的布,給的價還是市面上的價,常伯樊看她仔細著聽,也未插話,想了想道:;他跟嶀哥說他們那邊賣得貴一點,還是有點掙頭的,說是這么說,但估計也貴不了幾個子,嶀哥的意思是他看中了我們這次帶來的首飾,只是我們之前留給鋪子的都讓人買走了,你手上不是還有幾套,可能借給為夫周轉一下?
蘇苑娘手上多的那幾套本來是要去送禮的,只是他們蘇家本家不稀罕,護國公府那邊她倒是備了一套好的給老太太,但多的也沒有送出去,她手里有好幾套多的,昨晚她把入了她私庫的這些物什單子給常伯樊過了一眼,沒想常伯樊就來跟她要了。
;不周轉,蘇苑娘搖頭道:;你拿去幫我賣了換銀子,回頭歸家去了,我好叫師傅給我打多的。
;打多的?眼目一挑,常伯樊眼中帶笑。
;是了,回頭送到京中來。蘇苑娘嘆了一記,;這京里著實是處好地方,鋪子里去了二十來套頭面,還是一套四五樣整套的首飾,這不到十天就沒了,娘親給我的那個首飾鋪子一年到頭無非一兩套罷了。
這銀子真真是好掙,難怪常伯樊非要做生意人,非要到京城來,如今一來一嘗個中滋味,她也想來了。
常伯樊被她說得笑了起來,把人攬到懷里笑道:;你啊,這是過年,這過年家家都要見面碰頭,尤其是那沒成親的女子說親的好時候,這家里但凡寬裕一些的就會置辦一些貴重的金銀首飾,這是撐面子也好,當嫁妝也好,都是個好物,是以這置辦的人就會較平常多一點,一年到頭也就這個時機好一點,哪可能天天月月都如此?我們這是趕上了好時機。
常伯樊說得有理,蘇苑娘頷首,;趕上了就好,常伯樊,我們都賣了罷,換成銀子打多的,明年再趕一趟好的。
常當家大笑不已,笑罷叮囑她道:;千萬別跟大哥說這是我教你的,要不我又要俗不可耐了。
明天要去外祖家,要見外祖一家還能見到兄嫂了,蘇苑娘眼睛一彎,神情輕松了下來,;俗不可耐又何妨?像那些金貴人家的,她們拿我身上的金銀珠寶打量我之時,可沒見到她們高貴的地方在哪里。我們都是俗人,我不會笑話她們,自也不會拿她們笑話我的當真。
看著她輕松的小臉,常伯樊嘴邊的笑在不知不覺當中淡了,看著她的眼漸漸亦變得嚴肅。
世人不知岳父為何要留她一年又一年,只當蘇大狀元對愛女是無頭腦的溺愛,可她身上的談吐到她的想法,皆是她陪在她父母身邊日漸一日當中浸染而來。
她是對世事愚鈍不解,但她身上從無惡意,從無傷害別人的意圖。她有著一顆愚鈍卻分外柔軟的心,常伯樊常害怕自己沒有岳父那般的能耐能守住她,可如今看來,他能的。
他不能也得能。
舅兄還說妹妹嫁了人沒有變,可常伯樊知曉他的苑娘本質上是無所變化,她還是她,但她同時又變了許多許多,以前的她柔弱淡然得就像一枚蒙了一層塵的珍珠,但現在珍珠身上的那層灰被擦去之后綻放出了耀眼的光彩,讓她的一顰一笑在他眼中皆是光芒——岳父的掌上明珠終是長成了她自己獨有堅定的樣子,這讓常伯樊對她的迷戀更甚以往,恐懼卻也更甚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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