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興楠帶著表兄夫妻去了祖父母屋里轉(zhuǎn)身就又去了。

        蘇居甫跟外祖父母和舅舅見過禮,  又叫仁鵬拜過人,  與佩老爺?shù)溃?興楠這是愈來愈當(dāng)事了啊。

        佩家乃書香之家,  說是讀書世家也不為過,  從他們家的祖譜上數(shù)到他們這一代，都有十代不曾斷過的讀書人了。

        但讀書讀的多了,  也不是什么好事。如佩老太爺來說，沾了血淚的銀子扎手，染了是非冤屈不公的銀子更是燙手，哪樣都要不得，也就守著那點(diǎn)俸祿尚能清清白白安安穩(wěn)穩(wěn)一些做人。佩老爺比他父親要圓滑許多,  但他畢竟還是佩家人，骨子里不愿同流合污的讀書人稟性是褪之不去的,  到底也沒做成什么升官發(fā)財?shù)拇罄蠣敗Ｅ寮疫�是小讀書人之家，到了佩興楠身上,  他小時候跟佩老爺小時候一樣,  做為下一代當(dāng)中的唯一一個男丁,  外要隨父輩出去走動應(yīng)酬，里要聽母姐輩們道家里的煩瑣事,  小小年紀(jì)就成了家里的半個頂梁柱。他今年十五歲,  如今家里就算有事祖父與父親不在,  這個家的迎來送往他是清清楚楚的。

        佩老爺四姐妹,  就他一個是男丁,  到他兒子身上也是。佩夫人生他這位兒子之前流過一胎,  又過了四年,  其中不知咽了幾多血淚才生下的這個兒子，這兒子一生下，佩老爺就沒想過自己還有孩子，兒子一能走路他就吆喝著兒子跟他走親探友，從小就把佩興楠當(dāng)小跟班帶，小當(dāng)家的養(yǎng)，所圖也不過是讓兒子早知世事自己當(dāng)立起來罷了。

        是以聽外甥這一說，佩老爺略有些得意：;那是，算是能獨(dú)擋一面了，等他略有點(diǎn)功名我就讓他成家，到時候他就不是我的債了，嘿嘿。

        佩老爺沒笑完，笑聲就被老太爺一巴掌揮斷了，只見老太爺子朝他吹胡子瞪眼睛：;你都知天命的年紀(jì)了也還是我老頭子的債，你倒是教教我怎么把你這個孽債甩了。啊，你說，我等著聽，佩大人。

        佩老爺苦著臉：;我這不跟外甥說笑么，爹，您給我留點(diǎn)臉，這大好的日子。

        ;別吵了，吵著我孫孫了。老太太抱著蘇仁鵬喂他吃著芝麻餅，滿臉不悅：;要吵出去吵，一大早的天還沒亮透是要做甚？老三，你還不去廚房找你媳婦，給你大冬天一早就來家里的外甥兩口子要點(diǎn)吃的？還說興楠，你這當(dāng)?shù)�的都沒有一點(diǎn)當(dāng)長輩的樣子。

        好了，老太太的心頭肉大外孫來了，還加上一個親孫子，在此兩大勁敵之前，佩老爺自認(rèn)很難當(dāng)回他那招娘疼的老兒子，他很有眼色地站起來，朝老太太拱手：;欸，兒子聽您的，這就去。

        ;不用了，舅舅，我去，我正好要找舅娘說說話，外祖母，您若是沒什么事想吩咐欣兒的，欣兒想去廚房里找舅娘，跟她要點(diǎn)吃的。孔氏這廂笑道。

        ;你就別去了，你好這容易來趟家里，你就好生做回客人，讓你舅舅去。老太太哪能不知她是要去廚房幫忙，忙勸道：;今兒你們妹妹過來要看我，要是讓她知道你們在家里好好的客人當(dāng)不成，還要當(dāng)那幫忙的，可不得心疼你們？

        佩老爺已起身動步，孔氏忙笑道：;不是外孫媳婦不想好好坐著做個好客人，而是我實(shí)在閑不住，外祖母，您就讓我去罷，我們一家的人，若是娘在臨蘇知道了我回家里來吃飯是翹著腿吃的，那就是欣兒的不是了。

        孔氏話說到這個份上，老太太若是再拒那就不妥了，忙道：;那你去罷，仁鵬就放在我這。

        她兒媳婦是個有分寸的，想必不會讓外孫媳婦做那多的，這點(diǎn)老太太還是放心的。

        ;欸，是，仁鵬，你乖乖聽太外公公和太外婆婆的話。

        ;是，仁鵬會聽話的。

        孔氏去了，人一走，佩老爺滿臉感慨：;我這外甥媳婦也是愈來愈賢惠了，也不知你修了幾輩子的福氣，娶了這么個好媳婦。

        ;回頭相興楠媳婦的時候，你讓舅娘帶上她。蘇居甫笑道。

        ;當(dāng)真？我可當(dāng)真了啊，要帶要帶，有她們兩個掌眼，我們佩家不知要把哪家的鳳凰帶進(jìn)家里來。佩老爺撫掌喜道。

        ;呸，也不看看我們家什么樣子，是養(yǎng)得起鳳凰的地方嗎？老太太啐了他們一口，朝蘇居甫招手：;你過來，跟我說說你妹妹。

        等在街口迎人的佩興楠把人迎回來之后，佩老太爺和佩老太太已聽說了他們?nèi)ヌK家本家拜見不順的事了，老太太臉色有點(diǎn)沉，那廂來報信的她的身邊人項(xiàng)嬸尚在門口就已激動大喊：;老太爺，老太太，來了來了，二娘家的小娘子來了，您二老的小外孫女來了，來了一大串人，抬了許多的東西，老太太，您快去門口看看啊。

        項(xiàng)嬸喘著氣跑進(jìn)來，推開門來一大股子寒氣進(jìn)來了也未去掩門，眼睛看到老太太就是一亮，扶著她就往外走，喜不自勝道：;您得親自去看看，他們站門口了，天仙一般的人兒，哎喲喲，老太太欸，您看我這記性，我都記不清楚二娘子當(dāng)初是什么樣子了，可這一個真真是天上來的。

        項(xiàng)嬸往常是個很穩(wěn)得住的婆子，她小時候是佩家家里的小丫鬟，后來嫁了人過的不好，就又回了佩家當(dāng)奴婢，她是見過佩二娘的，老太太聽她這么一說，心中不由有些急，腳下都快了：;真有那么好看？站門口了，請人進(jìn)來了嗎？這么大的風(fēng)，哎呀……

        老太爺在后面站起來，眼看沒人扶他他不好走動，朝旁邊看著母親背影一時沒動的佩老爺頓時就是一頓劈頭蓋臉：;還不過來扶我，我不是你老子了是不是？

        ;爹，你也要去？佩老爺趕緊過去扶住他，隨口就是一問。

        隨即就被他爹一巴掌打了手，只聽他爹朝他恨恨道：;你二姐都二十多年沒著過家了，我去迎一下她生的女兒怎么了？啊？你這個沒良心的，你是不是連你二姐都不認(rèn)了？

        可那不是他二姐嘛，佩老爺很是委屈但卻不敢再多話了，扶著老太爺賠笑道：;是，是兒子想的不夠周全，這二姐生的女兒，來了不就是跟我二姐來了一樣么？

        這廂，此前去隨項(xiàng)嬸一同扶老太太邁門檻的蘇居甫回來了，同舅父一同扶著老太爺，嘴里笑道：;有外祖母去就成了，您也一起去就動靜太大了，他們兩個小的受不起，您就別折他們的壽了。

        ;唉，要去的。老太爺嘆了口氣就不再言語，抿著嘴一臉強(qiáng)橫往外走。

        這分明是不能勸的樣子，佩老爺跟外甥兩眼一對就都認(rèn)了，兩人皆手上用力仔細(xì)扶著老太爺往外走。

        蘇居甫派家人來給常宅報信的時候順便也說了路怎么走，一早常伯樊又叫了家住京里的伙計帶路，這一路從外城過來順當(dāng)?shù)煤堋?

        佩家離內(nèi)城近，這內(nèi)城是以前的老內(nèi)城，聽著是離皇宮近但路實(shí)則沒有后來拓寬的外城的寬。蘇苑娘是坐著轎子過來的，本來他們僅拉了一輛一匹馬拉的小馬車載著東西過來，但后來多加了幾樣?xùn)|西，還有早上一大早常孝嶀送過來了昨晚半夜南邊剛剛到的凍海魚凍蝦，兩樣加起來送了一筐，還有兩筐也是南邊兒剛剛運(yùn)到京城的柑桔和地瓜，常伯樊一樣沒給家里留，讓車夫多拉了一輛小馬車把這些家伙東西都拉上了。蘇苑娘帶著她的三個丫鬟們，常伯樊帶上南和，還有他現(xiàn)在帶的一個掌柜還有一個跑腿傳信的丁子，一行人走來聲勢不算大，但到了離佩家不遠(yuǎn)的那條老街就引人注目了，等到了佩家，蘇苑娘還未從轎中出來，佩家對面的人家就打開了大門出來看熱鬧了。

        自街口有自稱是佩家兒子的佩興楠上來詢問是不是表姐夫一家，常伯樊就下來與妻表弟一同步行，他們到的時候，佩家的大門是打開的，常伯樊一到門前就定下不走，佩興楠機(jī)靈地朝離大門最近的廚房跑去，匆匆告知了他娘親一聲表姐和表姐夫的人到了正要往里走去報祖父母，卻被母親喊下。

        ;讓你項(xiàng)嬸去知會你祖父祖母他們。佩夫人道。

        項(xiàng)嬸得令出了廚房的門，離大門近的時候往外看了一眼，就看到了被常伯樊扶著出轎的蘇苑娘。

        嬸子當(dāng)下就瞪直了眼，回過神來往里跑的腳步就如迫不及待的離弦之箭。

        這廂佩夫人喊住兒子，匆匆往身上拍打了幾下勉強(qiáng)收拾了一番，摘下腰間的布兜與佩興楠道：;你隨我去門口先把人迎進(jìn)來，這大冷的天，別讓人在外面等著了。

        ;欸。佩興楠應(yīng)得飛快。

        他去扶母親，卻被母親扒開手，聽母親笑道：;還不到你扶的時候。

        佩夫人領(lǐng)著兒子快步去了門邊，剛到就看到了一雙似水又含著霧的美目帶著淺淺的笑意朝她望了過來。

        這就像冬日過后，春日化暖的湖面上金色的晨光映照著氤氳的水汽，那一片盡是朦朧充滿詩意的光景。

        她笑望過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真真是動人至極的小娘子。佩夫人呆了一下就快快過去，朝她后面那個推揉著圍著他們的下人非要擠過來的那住在對面的鄰居婦人瞪了一眼，收回眼正要說話，只聽小美娘子淺淺一笑，朝她福了福身，語帶不定道：;請問這位夫人，可是我的舅娘大人？

        那輕柔如黃鶯聲啼的話語讓佩夫人心下一暖，她已未語先笑，扶起人就道：;我是，我是你的舅娘，孩子你來了，快進(jìn)來，我領(lǐng)你去見你外祖父母，他們正等著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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