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一人坐在客廳地板上不知抽了多少只煙，方若綺終于學會了吞云吐霧，也學會了如何讓自己在煙霧繚繞中保持清醒。

        茶幾上放著一張光盤，是楊青青寄給她的，祝她生日快樂。竟然又是一年生日。事實上，如果不是它，方若綺怕是早就忘到腦后了。光盤里是粉絲自制的方若綺作品混剪和100個粉絲送給她的寄語。也難為楊青青可以發起100個人，她總會別出心裁地為朋友打氣。楊青青說，她沒有能力在事業上給予幫助，至少，她希望在方若綺失意時告訴她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人在關心著她，在等著她產出更好的作品。100個，不多也不少。卻足以讓她明白，她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一定還有辦法的。方若綺雙眼盯著天花板，不斷地對自己說，還不是放棄的時候，一定還有可以力挽狂瀾的辦法。

        門鈴突然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因為之前有狗仔按門鈴，以至于她現在對這聲音非常過敏。手機響了一聲，是林妮雯的消息：若綺，我在門口。

        方若綺這才趿拉著拖鞋去開門。

        “生日快樂！”林妮雯人還沒進屋，先塞過來一個蛋糕。

        方若綺一愣：“我的生日是明天吧。離12點還遠呢。”

        林妮雯計劃通：“這樣我不就成為第一個和你說生日快樂的人了嘛？”她一邊說著一邊脫鞋進屋，待她看到滿目狼藉的客廳時不禁沉了臉，“若綺，你怎么開始抽煙了？”

        有種做壞事被抓包的罪惡感。方若綺趕忙拎著垃圾桶把茶幾上的空啤酒瓶和煙盒一股腦塞進去，然后左堆堆右堆堆地挪出一片空地來。

        “這一陣子有正經吃飯嗎？”她一臉威嚴地質問，看得方若綺一陣心虛。“真拿你沒辦法，還好我今天準備了食材，晚上我們吃你最愛的火鍋。”林妮雯提著袋子進了廚房，又不忘大喊，“還不過來幫忙！”

        兩個人忙碌了一陣，方若綺這小房子迎來了幾個月來第一次熱氣騰騰。湯水在鍋里咕嘟咕嘟沸騰，發出家的聲響。

        “馬志文今天怎么放你出來了。”方若綺吃了一片羊肉，被她折磨了幾天的胃一瞬間饑餓起來。

        “我說要單獨給你過生日，他又管不著。”林妮雯回了一句。

        “眼瞅著吵架的節奏。”方若綺吐槽。

        “你別說我。說說你吧。有什么不開心的，把我當個垃圾桶使勁兒倒就行了。”

        “我不開心的事數都數不過來。”

        “那就一樣一樣說。”林妮雯向方若綺舉了舉啤酒罐，兩人碰了一杯，“緋聞的事應該沒問題了吧。黎華早就否認了，遲浩又這么狠。剩下一個王瑞恩，真真假假都無所謂了。”

        方若綺點點頭，用閑話家常地語氣說：“所有人都以為我深受緋聞困擾，但這都是表象。”

        “怎么說？”

        “其實，我是被sun雪藏了。不和大股東方致遠來上一腿就別想解禁。這次大規模的輿論危機，應該也是為了逼我就范。”

        “……”林妮雯一筷子茼蒿還夾在半空中，一臉震驚。

        “你這樣的表情讓我很受傷。”方若綺翻個白眼。

        “不是。”林妮雯將菜放回碗里，想了想說，“你和席若蕓的風格也差的太多了。”

        “是吧。我也覺得。”方若綺扁扁嘴，“你說現在怎么辦？不光是我，連老遲都捏在那王八蛋手里。”

        林妮雯正色道：“我不能幫你做這個決定。如果我幫你決定，你一定會后悔的。”

        方若綺挫敗地長嘆一口氣。這件事反反復復地在心里不知道想了多少遍，但還是沒有勇氣去做。

        心情煩躁地不斷轉著啤酒罐，她看了看林妮雯，有句話卡著喉嚨想問又問不出口。林妮雯抬眼，福至心靈：“我知道你想問什么。沒什么不好說的，我也有過。”

        眼瞅著方若綺驚訝地能生吞個雞蛋，林妮雯低著頭，徐徐說道：“是和馬志文在一起之前。”她無奈地彎彎嘴角，笑容苦澀，“那時候發生了些變故，我已經沒有了避風港。一個女人，為了自救很多時候不得不妥協。大概是抱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心態吧，總之該做的我都做了。現在想來也沒什么可后悔的。”

        想到她說的那個變故可能是和高明權分手，方若綺猶豫著問：“馬志文知道嗎？”

        林妮雯坦蕩地點頭：“知道。”

        “他不會介意嗎？”

        林妮雯失笑：“介意這個就不要找女明星了。數遍這個圈子，大概也就只有古小姐敢挺直了腰桿說沒做過。至于葉婷婷那種抱對了金主最后轉正的實在是鳳毛麟角。”

        被她說的啞口無言，方若綺想她到底比自己年長，看問題也更通透些。娛樂圈是個腌臜地方。不可說的心機，不見光的手段比比皆是。她今時今日，不過是把很多人走過的路再走一遍，很多人吃過的苦再吃一遍。可饒是如此，她心中還是期盼著一個例外，一個也許微小，卻足夠光明的例外。

        林妮雯瞧著她，覺得自己的話過于□□，于是溫言挽回道：“不要太沮喪，其實有個人我想應該能幫你。”

        方若綺眼睛一亮：“誰？”

        “黎華。”

        “不！”她想也不想一口回絕。

        林妮雯一愣，只見方若綺如同一只炸毛的刺猬，全身都是攻擊性。她心中疑惑，突然靈機一動：“難道你……”

        雖然不知道她是不是這個意思，但方若綺依然臉紅了。林妮雯一下子確定了自己的猜想，不可思議道：“在巴黎？！”

        方若綺下意識想否認，但話到嘴邊又變了。她突然對自己非常生氣。她對黎華否認，對媒體否認，對粉絲否認，對好友還要否認？是啊，她喜歡他，光明正大的喜歡他，有什么見不得人的？

        既然如此，她索性把在巴黎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全說了。

        林妮雯呆了半天，羊肉片掉在桌上都不自知。然后她突然大笑起來：“你簡直。”她笑得幾乎要拍桌子，“黎華，黎華一定郁悶死了。向來只有他睡別人的份兒，現在倒是被別人給睡了。你有沒有再丟幾張歐元當做過夜費？”

        方若綺氣憤地喝了一大口酒。

        林妮雯擦擦眼睛，好像笑出了眼淚。她緩了緩不禁朝方若綺豎起拇指：“我真是小看你了。還以為你不過和關古威、林立翔高中生一樣牽牽小手純情到不行，沒想到竟然直接看上了站得最高的那個。哪個有難度搶哪個啊你。”

        被她說得滿臉通紅，方若綺只顧著悶頭吃肉。

        “既然如此那就更好辦了。”林妮雯邊笑邊揶揄，“訛他，我支持你。”

        “不要。你情我愿的事兒，哪有那么多說法。”方若綺悶悶地說。

        林妮雯收了笑，漸漸地眼中漫上了憐憫。她說：“若綺，不是我潑你涼水，如果你沒有那個心理素質和雙商，黎華真的不適合你。”

        感覺方若綺不是很明白，她繼續說：“其實，這么多年，我對他一直都有些怕。”

        “怕？”方若綺詫異。

        林妮雯說：“黎華對所有人都很好，為人處世幾乎找不到錯處。他憑著驚人的意志力和完美的控制力將全部缺點藏起來只留下優點。這難道不可怕嗎？這樣深不可測人，又有誰能走進他的心？所以我始終覺得他適合孤獨終老。”

        林妮雯真聰明，方若綺想。她知道怎樣才能保護自己不受傷害。而她方若綺卻是帶著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憨勁兒死命往前沖。黎華的事，方致遠的事，還有遲浩的事都是這樣。朋友們戲稱她為“正義的伙伴”，三分是夸獎她不撞南墻不回頭的勇敢，七分是提醒她注定會遍體鱗傷的人生。林妮雯說她專揀高枝兒爬，可很多事沒有試過，又怎么知道爬不上去？

        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的人生。四平八穩高瞻遠矚，欲望不強野心不大，一輩子才平安喜樂。這是福氣，只是難免會有遺憾。她方若綺很傻，選了hard模式來走完一生。眼睛往前看，目標比天高，挑男人都只要最好的。到頭來也許是個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結局，但她就是不想放手。

        火鍋已經停止了沸騰，連林妮雯都已經回家了。暴雨洗禮后的夜空清澈得好像一汪湖水。城市里的街燈匯聚成一條綿長的河流，緩緩流向遠方。屋子里沒開燈，玻璃上隱隱映出方若綺的臉，窗臺上的一張金卡閃著異樣的光。

        黑暗總會將寂寞放大數倍，可她此時卻并沒有這樣的感覺。她曾經問過楊青青如果有一天黎華結婚了你會怎么想。當時楊青青說，黎華結婚她當然會別扭一陣子，不過總比他一輩子不結婚好。方若綺問為什么？楊青青說，如果一輩子都是一個人，那該多寂寞啊。

        時間過了十二點，方若綺正式步入26歲。沒有吵鬧的party，只有一個人體味人生。她想起《小甜甜》刷新銷量紀錄的時候，朋友們在民歌餐廳為她慶祝。她想起第一次和黎華近距離接觸的時候，那人滑過肩頭柔軟的馬尾。第一次接到通告時的喜悅激動，浮生若夢時的身不由己，練習生時的艱難辛酸，《小甜甜》時的揚眉吐氣，《白色人生》時的珠聯璧合，還有巴黎時的成長滿足。原來四年里竟發生了這么多的事。當一個人開始不停回憶的時候，說明她開始老了。但是她只有26歲啊，人生正巔峰。

        這一刻，她突然很想和黎華說說話，就像在巴黎酒館那次。也許是仗著自己壽星最大，她真的撥了他的電話，甚至并不期待會接通。

        電話響了幾聲之后被接起來了。對方似乎在睡覺，那聲帶著鼻音的喂有種莫名的可愛。方若綺想回應他，但半天都發不出聲音。她有些后悔了。

        “方若綺？”

        “嗯。”半晌，她答道，“你在睡覺嗎？抱歉，打擾你了。”

        “沒事，也要起來了。”黎華的聲音難掩疲憊。也是這樣的他才讓方若綺覺得他們的距離稍微近了一些。

        “現在才凌晨一點。”

        “一會兒梁安要來接我，明天一早在c市有個活動。”

        “這么辛苦。”方若綺不禁說，“注意身體。”

        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黎華那邊沉默片刻，說道：“謝謝你。打電話過來有事么？”

        方若綺下意識脫口而出：“沒。”然后又搖了搖頭，“想為之前你幫我否認緋聞的事道謝。”

        “都是小事。本來就不是真的。”

        “嗯。還有遲浩的那個新聞。”

        “那件事你不用擔心。”

        方若綺無聲地笑了笑。也是，這家伙總是無所不能的。

        “黎華。”

        “嗯？”

        方若綺抬頭望向夜空感覺眼淚快要流下來了：“你說明天會是什么樣的？會晴朗嗎？”

        “明天嗎？”他接過她的話，沉默半晌，突然笑了。他的笑聲低低地從喉嚨里滾出來，讓人耳根發熱。他說，“明天是新的一天了啊。”

        對啊，方若綺勾起嘴角。她看不到他現在的樣子，只是那聲音溫柔地將她所有的堅強統統化開了。眼淚劃過臉頰卻并不覺得苦澀，明天，是新的一天了。

        “方若綺。”

        “嗯？”

        “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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