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保齡球館。

        方若綺到的時候已經夜幕降臨。因為方致遠一般會在這里消磨到晚上九點，所以她挑了個差不多的時間過來。

        猶豫良久，她還是來了。

        她覺得有必要找方致遠談談，畢竟這個結她不去解就沒人能幫她了。只身赴宴無異于羊入虎口，但以后的路還很長她總不能一直這樣逃避下去。黎華的那句“生日快樂”幾乎戳破了她全部的勇氣。她甚至差一點兒就要請求他幫助了。錯了嗎？方若綺搖頭，不能想。她必須快快行動，否則就再也無法下定決心了。

        若是以為她就此坐以待斃，那也是小看了她。將車停好，方若綺撥通了高明權的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大概因為這個號碼陌生，所以高明權語帶疑問：“你好。哪位？”

        “我是方若綺。”她的聲音平靜極了。

        “咦？！”反而是電話另一頭驚訝萬分，“你找筱筠？”

        “不，我找你。筱筠和你在一起么？”

        “沒有。”

        “那就好。你聽我說，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高明權正在吃飯。他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坐在他對面的那位：“說說看？”

        “我在x保齡球館。如果過了一小時我還沒有和你聯系，你就馬上到這家店的vip場找我。到時候我們配合演一場戲。”

        “嘿嘿。”她一說x保齡球館，高明權便明白了八分。他摸了摸鼻子笑得不懷好意，“我怎么好意思去打攪人家的好事兒呢？再說，我和你也不熟。”

        不出意外會被拒絕。方若綺既然打了這個電話便不想空手而歸。她突然笑了一聲。這一聲讓高明權無端冒出一身冷汗。就聽方若綺說：“高明權，其實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筱筠和妮雯，你更喜歡哪個？”

        電話那頭的沉默簡直能嚇死人。不知過了多久，高明權咬牙道：“我會準時到的。”

        “謝謝你。”方若綺無奈地道謝。若不是走投無路，她也不想求他。

        向門口的服務生亮出金卡，那人二話沒說便將她領進vip專用電梯。獨自一人站在狹小的電梯間，方若綺木然地望著樓層數字一點點變大，心跳也越來越快。她手里死死攥著那張金卡，幾乎要把卡片拗斷了。如果一會兒失敗了怎么辦？如果高明權不信守承諾怎么辦？貞操要緊還是事業要緊？腦海里的一根弦錚錚作響，她發現她已經開始后悔了。

        剛剛投出的球滾進了右側的滑道，方致遠郁悶地喝光了桌上的一小杯紅酒。正準備二投的時候，有人走過來對他說：“方若綺小姐來了，想要見您。”

        仿佛那滾進滑道里的球又滾出來打了個strike，方致遠臉色瞬間多云轉晴。他放下球欣然道：“趕快有請。”

        方若綺是第一次來保齡球館。她平時不太玩這個。亦步亦趨地跟人走進寬敞的大廳，迎面就看到方致遠正坐在小桌邊朝她微笑。也許是一身運動服的緣故，他看上去格外無害，反而還有種特別精神的感覺。今晚這里只有他一個人。

        走到這一步，就不能后退了。方若綺不斷地深呼吸，一步步好像踩在棉花上。

        “方先生，您好。”

        她的態度疏離，但對方并不介意。他們握了一下手，方致遠道：“方小姐，好久不見。”

        他沒有阻止她抽回手，這讓方若綺稍有放心。看他道貌岸然地請她落座，她沒有拒絕。

        “方小姐會來這里找我，我非常驚訝，也很高興。”方致遠狀似瀟灑地背靠塑料椅公事公辦地說。

        “方先生，我這次來是……”

        “方小姐難得來一趟，有吃過晚飯嗎？要不要一起？”他打斷了她的開門見山。

        “我吃過了。我來是……”

        “這樣啊，那真可惜。”他自說自話地朝站在一旁的下屬使了個眼色，那人很快拎了個袋子過來。方致遠接過遞給方若綺，“方小姐，這是見面禮。恩蜜最新的蜜粉，很受女性歡迎。”

        談話還沒有進入正題，方若綺不好拒絕，于是只好陪笑著接過：“謝謝方先生。”她掃了眼里面的東西，是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便將禮物放進了包里。

        “方先生，我這次來是為了遲浩的事。”不想再被打斷，方若綺一桿揮出一記直球。

        “遲浩？怎么了？”方致遠不明所以地挑眉。

        “因為出柜的事，遲浩一直在休息。”

        “哦，這個啊。”方致遠點頭道，“雖然我個人是不介意，但你知道，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不過你放心，我可以說得上話。”

        看他二話不說地打了包票，方若綺心中一松，還估摸著今天對方是心情大好嗎？那自己豈不是能逃過一劫？

        “謝謝，方先生。”方若綺心中歡喜，臉上也難得露出了笑容。她正思考著如何繼續話題，就聽方致遠色瞇瞇地說：“方小姐，你應該多笑笑。笑起來的你漂亮極了。”

        一聽這話，方若綺哪里還笑得出，表情立馬僵在了臉上。

        看出她的不適，方致遠趕忙圓場：“哎呀，你看我。你千萬別介意。”

        方若綺不好說什么只呵呵一笑，心里也覺得事情好像過于順利了。

        “不過我很欣賞你。沒想到這時候還惦念著朋友。”

        看他主動把話題引到自己身上來，方若綺咬了咬嘴唇下定決心說：“我知道高層對我一直很不滿。拒絕公司的路線規劃是我的錯。”因為這次來的目的就是賠禮道歉，所以她的態度非常誠懇。

        “其實我也覺得把你困在少女歌手這條路上有些屈才。”方致遠抄著手一身的商人味兒。“少女歌手的路子一般都不長，年齡到了就要轉型。既然早晚都要轉，早轉總比晚轉好。”

        咦？就這么完了嗎？一切順利得讓方若綺驚疑不定。果不其然，接著，對方露出了狐貍尾巴：“說到底我還是個生意人。來而不往非禮也。你說是吧。”

        來了。方若綺心中一顫，“我，我”了半天也說不出什么來。

        方致遠笑了笑，起身走到她面前。他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大拇指緩緩摩挲著她的嘴唇：“這樣看你，才發現你到底多漂亮。漂亮得不可思議。”他一邊說一邊靠近方若綺，兩個人的面孔離得很近很近。他目光如炬，直直地與她對視，“就是這個眼神。不屈不撓，好像不管怎么難都沒有辦法打倒你。”

        方若綺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黑白分明，仿佛盛著一汪清澈的泉水，卻又滾燙滾燙。“所以，媒體背后的推手是你？”她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問。

        “沒錯！”方致遠大方承認，“確切的說我只是牽頭人。那樣大規模的抹黑，不過是墻倒眾人推的結果。”

        “神經病。”方若綺譏誚。

        方致遠一把捏住她的下巴生生抬高：“方若綺，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這樣的局面接下來要怎么談已經顯而易見。方若綺見機極快，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說道：“說說你的條件。”

        她鎮靜囂張的態度讓方致遠甚是意外。他松了手，充滿惡意地居高臨下：“我保你順風順水，你要隨叫隨到。”

        臉頰被掐得生疼，桌子底下的雙手狠狠地攥成拳頭，指甲幾乎陷進了肉里。“隨叫隨到？”方若綺幾乎顫抖著說。

        “沒錯。”方致遠的態度非常強硬。他一攤手，“你想要什么？恩蜜的代言？電影的女主角？還是實力派歌手？”

        明碼標價，有來有往。既然彼此心知肚明，含蓄的功夫都省了。方若綺一顆心沉到不見底，可她還是要拼盡全力地爭取一次：“一次，解除封殺。我可以跟隨公司的規劃路線，恩蜜的代言也可以不要，電影也不做女主角。”

        “咦？”方致遠頗有興致，“你還和我談條件？”

        “要么一次，要么一拍兩散。”

        “你的威脅有用么？你既然敢來，就應該做好回不去的打算了吧。”

        方若綺冷笑一聲：“你還能用強的？”

        “強了又怎樣？”

        “我一定會報警的。”

        “你報了警，這輩子就徹底完了，但是我可以安然無恙。”

        “是嗎？即使我完了，也要拖著你一起完蛋！”

        她是來真的。方致遠仔細分辨她的神色，那魚死網破的樣子著實不是開玩笑。他向來認為女人這種生物不管什么時候都不能小瞧，尤其像方若綺這么聰明的，還是個烈性子。有意思，方致遠不禁笑了起來。

        他這段時間也思考過，與方若綺不過是酒會上的一面之緣，到底對方的哪一點讓自己如此念念不忘。今時今日，當他面對著這雙生機盎然的眼睛，他終于懂了。那些嬌滴滴的女明星有什么意思？如此清純、如此驕傲的才值得他折上一折！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過去。房間里的空調開得很低，可是方若綺還是覺得熱，甚至有汗沿著后背直往下淌。

        對方的反應著實讓她忐忑不安。她現在不過是打腫臉充胖子，若是悲劇真的發生了，就算把方致遠折騰進去她也終究是受害者。她這樣說，只是認定像對方這種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必然極為愛惜羽毛。她偷偷瞄著手表，馬上要到時間了。方致遠沒有真正拿住她的軟肋，所以她不能輸了氣勢。對著這種精明到骨髓里的商人，稍有動搖就全完了。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突然一個男人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方若綺，這么巧！”

        高明權終于來了。

        如臨大赦一般，她的心臟歡喜得幾乎要跳出胸膛。

        都是vip，門外的服務生不敢攔。高明權大咧咧地推開門，隨手將臉上的墨鏡推上頭頂。他站在門口，低頭點了一根煙，拍電影一樣桀驁不馴又風流不羈。

        方若綺在心里翻了個白眼。這人有腦子么？關著門你是怎么看到我的？！

        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方致遠瞬間就通曉了其中的關節。他暗恨方若綺奸詐，卻又拿不準這出戲到底往哪兒演，只按兵不動一臉陰沉地在高方之間來回忖度。

        方若綺不敢和他對視，轉而對高明權笑道：“這么巧。”

        她這話又干又澀，完全沒有活躍氣氛的效果。時間似乎被綁住了，沒有人講話也沒有人動一步。就在這僵持的當口，突然有人輕笑了一聲。

        只是聽到他的笑聲，方若綺幾乎失去了全部力氣。她僵硬地看著黎華出現在門口，雙手插兜斜靠在門框上：“方若綺，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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