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綺的演唱會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她連續返場安可了三次才被歌迷們放過。后臺堆滿了鮮花，不知道多少種味道的花香混在一起聞多了竟有些窒息。允許進場的記者們早已按捺不住。他們將方若綺團團圍住不斷詢問她日后路線以及到場嘉賓的情況。高明權說給方若綺造勢。這個勢顯然沒讓他失望，以至于應付媒體都有些捉襟見肘。

        雖然面對鏡頭淡定，但方若綺心里并不輕松。她自作主張的speciallive宛如達摩克利斯之劍，在頭頂搖搖欲墜。媒體和粉絲相對好說，她放心不下的還是周映彤。和記者們打了會兒太極，工作人員將她從包圍圈里解救出來，她才感到體力透支的酸軟。莫筱筠一個沖過來抱住她，力道大得差點兒把她撞倒。

        “若綺，真是太精彩了。”

        “謝謝你。”方若綺心中一松，伸手回抱了她。高明權適時走來也對剛剛的表演贊不絕口。林立翔也在，同樣祝賀她演唱會成功。因為事先考慮過方若綺的疲勞狀況，慶功宴在計劃時就安排靠后了幾天。因此，寒暄完畢，朋友們便起身告辭。方若綺將他們送走，回休息室的路上遇到了王瑞恩。

        他似乎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

        見到方若綺，王瑞恩笑了笑，將手里的一捧花束送給了她。玫瑰百合郁金香，花團錦簇嬌艷欲滴。幾個月沒見，他瘦了一些。

        方若綺接過花道謝：“什么時候從威尼斯回來的？”

        “今天剛下飛機。和副導演交代過事務就過來了。”

        難怪他看上去如此疲憊：“辛苦你特地趕來。”

        “聽說最后一天的票價被炒上了天，要是浪費了不是很可惜？”王瑞恩語氣輕松地說。

        兩人之間似乎再度回到了曾經的融洽。方若綺笑起來。這樣的笑容，甚至比她手中的鮮花還要明媚鮮妍。王瑞恩心中一動，深深地看著她說：“非常精彩的演唱會。我決定來，就是打定主意看看你到底因為什么拒絕了《威尼斯之戀》。現在，我輸得心服口服。”

        方若綺緊了緊手上的花束，輕輕喚了他一聲王大哥。

        受不了這樣一雙懇切的眼睛，王瑞恩無奈而挫敗地率先投降。他說：“若綺，別有心理負擔。以后，我們還有機會繼續合作。”

        “謝謝你。”方若綺真誠地說。

        “對了。”王瑞恩話鋒一轉，“你今天的speciallive是打算轉型嗎？”

        果然。雖然面對媒體閃爍其詞，但她不想瞞王瑞恩。方若綺說：“有想法，但還沒有具體計劃。”她停頓一下，想聽聽對方的意見，“王大哥你覺得怎么樣？”

        王瑞恩慎重地思考了一番說：“可能我有些保守。我一直以為你將來的歌路會轉抒情。”擔心打消她的積極性，他忙說，“不過肯去嘗試也不是壞事。只是一個藝人的定位容易影響他接到的通告質量。你這么聰明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方若綺點點頭。王瑞恩會這么說多少也在她的預料之中。她笑道：“不愧是前輩的建議。謝謝你王大哥，我會仔細考慮的。”

        話題似乎就這樣說完了。兩人面對著，氣氛有些冷場。沉默片刻后，王瑞恩猶豫地問：“你……見過黎華了嗎？”

        “啊？！”方若綺一愣。

        “果然沒見到他嗎？其實，剛剛黎華也坐在vip席。”

        他真的來了！方若綺精神一震。歡喜的情緒好像一只被漸漸充大的氣球一點點漲滿胸膛。她幾乎忘記去控制自己的表情，只是任由一顆心越跳越快。她這副喜出望外的樣子讓王瑞恩心里發苦。他決定先離開：“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若綺你好好休息。”

        故作鎮靜地轉過一道彎，王瑞恩回頭正看到那俏麗的身影步履輕快地往休息室跑去。如此的迫不及待。他靠在墻上深深嘆氣，伸手往褲兜里一摸，只拉出一個干癟的煙盒。想起之前在體育館外猶豫徘徊的自己，還有腳下凌亂的煙頭，不禁自嘲一笑。他講過那么多關于別人的愛情故事，自己的卻是一地雞毛。他甚至很清楚方若綺并非良人，可一顆心還是無可救藥地被她吸引。就好像今天這場演唱會，他一邊拒絕著，一邊淪陷著。

        情感若能服從理智的指揮該有多好。揉成一團的紙盒最終被隨意地丟進垃圾桶，王瑞恩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方若綺站在休息室門外萬分緊張。黎華來了，也許就在這扇門的后面。他今天如此神秘，現在一定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等著她。他會怎么評價自己的演唱會？會像王瑞恩那樣讓她再考慮轉型嗎？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膛。她反復做了幾遍心理建設，才有勇氣扭開那個只有巴掌大的門把手。

        房間里靜悄悄的，堆滿的鮮花充斥著一種膩人的香甜。潘多拉的魔盒打開，沒有黎華，只有冷若冰霜的周映彤。

        完了。看到周映彤的剎那，仿佛一盆冷水當頭淋下將之前的少女心擊打得粉碎。方若綺驀地出了一身冷汗：“映、映彤姐。”

        “你還知道叫我一聲姐。”周映彤陰陽怪氣地說，“方若綺，你膽子可真大。陽奉陰違的事都能做出來！誰給你的膽子？”她啪地一聲將手里的演唱會企劃書摔在梳妝臺上。方若綺嚇得后退一步，臉色煞白。

        “企劃書上寫的是什么？你表演的是什么？誰允許你跳那種舞了？”一連三問。周映彤的目光冰冷冷的，山雨欲來的神情讓方若綺心里蔓延開一股熟悉的恐慌。

        她害怕了。害怕到上下牙打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再一次明白，無論她爬得多高，她的命運始終掌握在別人的手里。

        其實，她選擇這樣先斬后奏也是迫不得已。周映彤是典型的風險規避型，保守到很難奢望她去突破什么。而她對方若綺的規劃也和當年的黎華差不多，終究還是會走到抒情的老路子上去。穿著長裙站著樁，方若綺不想這樣，那么索性來個生米煮成熟飯逼著周映彤不得不做。

        周映彤當然明白對方的意圖。可自己被人如此戲耍哪能咽下這口氣。她冷笑道：“方若綺你真看得起自己。你覺得你是什么？eami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你這樣麻煩又惹事雪藏也是活該。”

        她很少說這樣的話。此刻優雅盡失已然憤怒到口不擇言。方若綺低著頭，像只被人拋棄的可憐幼獸。當年她對季青平毫無辦法，如今面對周映彤依然束手無策。沒有話語權的藝人，終究不過是一只提線木偶。

        她不說話，周映彤的獨角戲也唱不了多久。到最后她只能咬牙切齒地說：“是黎華給你撐腰是不是？”話音剛落，不等方若綺否認，就聽到有人輕輕敲了敲房門，然后徑直而入。說曹操曹操到，果然是黎華。

        他背著手，猛一看屋里兩個人也嚇了一跳。周映彤先發制人，冷颼颼地拋了一句過去：“黎華，你知道這個事？”

        黎華沒有正面回答，反問了一句：“怎么了？”

        “怎么了？！”周映彤終于爆發了，“方若綺擅自改變路線是你支持她的？！”

        黎華看向方若綺。和那晶瑩無措的目光一觸，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就說么，那個live根本不是周映彤的菜啊！

        他轉瞬便有了計策。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問：“映彤你覺得那個live怎么樣？”

        周映彤被噎了一下，扭過頭不情不愿地說：“創意和效果都還不錯。”

        黎華攤手：“你看，你也覺得還可以。今天現場氣氛不是也很高漲？”

        “我不是在說現場質量，請不要轉移話題。”周映彤發現自己進了黎華的圈套趕忙跳出來說，“方若綺作為eami的藝人，沒有向任何人報備就擅自改變路線，你別說是你應允的。就算你是股東，這件事我們也要在董事會上說一說。”

        她一提董事會方若綺更慌了。她下意識向黎華求助，卻見那人正一臉輕松地靠在長桌旁。如此成竹在胸讓方若綺突然生出無盡的安全感，甚至想緊緊抱住他大哭一場。只聽黎華說：“你是認真的？你真打算就此雪藏方若綺？這個問題有些大，我們應該在董事會之前達成共識。”

        他這樣直白反而把理直氣壯的周映彤問住了。一個女人在男權社會里能擁有如今地位必是付出了別人幾倍的努力。當年黎華簽約方若綺，她舉雙手贊成。自那一刻起他們三人就被綁在了一條繩上。方若綺是她在董事會爭奪話語權的一張牌。直接雪藏肯定不行，但放任她折騰又不甘心。于是周映彤瞪了黎華半天說：“你說怎么辦？”

        方若綺心里松了口氣，就聽黎華說：“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少不得要做些擦屁股的工作。我已經聯絡了新聞部門，讓他們連夜準備兩篇通稿。至于明天要發哪個，就看輿論往哪邊走吧。不過從目前的反饋來看，還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周密的安排，讓人挑不出錯處。這人就像高效運行的程序代碼，只做最正確的事。周映彤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梁。事已至此，單純地埋怨方若綺不過是在發泄私人怨氣。無論是否愿意，她都已經被架上了獨木橋。沒有回頭路，只能往前走。“就這樣吧。后面的事，我會和公司相關部門討論的。”和他們多說一句都可能會氣到失控。周映彤挽起放在桌上的手包，準備先離開。

        方若綺深深地向她鞠了一躬說：“映彤姐，對不起。”

        周映彤看她一眼，深感這是個不小的麻煩。只是麻煩已經來了，好壞都要自己吞。她疲憊地嘆了口氣徑直開門離去。

        關門的聲音瞬間抽走了方若綺全部的力氣。她渾身癱軟地跌坐在椅子上，半天回不過神。黎華看了她一會兒，走過來，從身后變出一束花。

        方若綺愣愣地抬頭，忘記了接。

        “怎么了？”黎華微笑著遞過去。

        她神情恍惚地接過花，捧在手里才意識到是什么。她微微皺起眉：“怎么全是勿忘我？”

        那用牛皮紙扎成一大束的不是百合，也不是玫瑰，竟全是勿忘我。不知道多少朵小花堆在一起，將每一朵的紫色疊加得愈發濃烈。

        黎華帶著和花朵一樣神秘的笑容說：“和你很相稱啊。”

        “為什么？”方若綺不明白。勿忘我向來是花籃的配角，“難道你想說我像雜草一樣渺小？”

        黎華一愣，之后哈哈笑了起來。他說：“你也可以理解為，方若綺不要得意忘形了。”

        心里堵得慌。方若綺撇撇嘴，將花束攬在懷里賭氣道：“雜草就雜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她的表情好像一個孩子。黎華伸手揉揉她的頭發沒有講話。半晌，方若綺仰起頭直直地望向他，小心翼翼地問：“我今天的live……好看嗎？”

        黎華低頭看她半晌，然后俯下身來。他的眼睛美麗又深邃，倒映著她的臉還有那濃烈的紫。他的雙手輕輕覆蓋在方若綺的雙臂上，目光幾乎和她平視。接著，他的嘴角溫柔地翹起，輕輕地說：“amaz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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