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情人間最親密的耳鬢廝磨，連彼此的呼吸都交融在一起。方若綺怔怔地望著他，突然粲然一笑，兩行淚水也滾落了下來。

        “哭什么？”黎華低聲問。

        方若綺趕忙擦干眼淚說：“謝謝你。”

        “謝什么？”黎華直起身。

        方若綺隨之仰頭：“很多事。當然最感謝的還是剛剛那件。”

        她是真的嚇壞了。黎華莞爾，隨后安慰道：“這次的事你不用擔心，一切有我。不過，我不希望有下次。即使瞞著周映彤也不要把我蒙在鼓里。”方若綺乖巧地點頭。黎華退開幾步，坐到沙發上為自己到了一杯水，“方若綺，不管以后你站得有多高，飛得有多遠，都要記得，你能有今天不是一個人努力的結果。有那么多人在你身后為成就你的名聲默默無聞地工作著，而你的一個任性決定就可能給他們帶來不小的麻煩。”

        他的語氣平和言辭懇切，幾乎每個字都敲打在方若綺的心上。剛剛因為一束勿忘我而低落的心情，又被輕易地挑動起來了。

        “不過。”黎華話鋒一轉，“任性是一回事，才華是另一回事。你非常有才華。只是別讓你的才華最終毀了你。”

        這是他們相識至今黎華第一次正面夸獎她的實力。在過去的大多數時間里，他扮演的都是一位諍友。無論是高瞻遠矚的建議，還是一針見血的批評，他給予自己的遠不止一個交易那么簡單。何德何能啊方若綺，能夠在生命的一段歲月里擁有他。而這一切又會讓她貪心地想要更多。

        她走到黎華面前居高臨下地與他對視：“你這人真奇怪。”她說，“每次我覺得自己要討厭你了，卻怎么都討厭不起來。”明明那雙眼睛能看透一切，為什么有些東西你卻看不明白呢？你是真不懂，還是根本不屑去懂？

        黎華不知道她在說什么，目光中露出一絲狐疑。突然，方若綺彎下腰來，柔軟的雙唇直直地貼在他的嘴唇上。心臟在一剎那抽緊，黎華全身一僵，手中的紙杯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成為天王巨星的十年里，他從沒有如此失態過。

        和方若綺接吻早已不是第一次。戲里，生活里，他們各有主動。而此時的這個吻簡單直白，沒有輾轉沒有挑逗，只有從這方寸之地傳遞的溫暖。

        宛如初戀。當這四個字從黎華腦子里閃過的時候，他甚至哭笑不得。他已經37歲了，臨近不惑之年的人竟然還有這樣一份少年人的心思。

        片刻，方若綺放開他，如同蝴蝶翅膀一般的睫毛微微抖動著。視線輕觸的剎那，他們竟同時紅了臉。黎華輕輕咳嗽了一聲。他出演過那么多愛情戲，此時卻找不到一句臺詞能幫他緩解眼前的局面。戲劇來源于生活，而生活遠高于戲劇。氣氛尷尬了起來。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說話聲。

        方若綺目光一閃，動作極快地轉過身。黎華心中一動，竟感到一絲遺憾。

        很快，有人推門進來了。是ben和遲浩。

        也許是屋內的曖昧沒來得及消散，遲浩和ben停止了交談奇怪地看著他們。只見方若綺正面對梳妝臺整理東西，而黎華則在翻找茶幾上的食物。他們看似各忙各的，卻又顯出了一絲刻意和不自然。

        “黎華回來了。”遲浩率先開口。

        “是啊。剛回來。”黎華說著從紙袋里抽出一根巧克力。

        ben神經大條，大咧咧地問：“liva你什么時候喜歡吃巧克力了？”

        他這一問讓方若綺上了心。她一直以為黎華挺喜歡巧克力的。

        黎華并不打算解釋來龍去脈。他將巧克力遞給ben問道：“你要不要試試？”

        ben敬謝不敏。他和遲浩是來祝賀方若綺演唱會成功的。當然他們作為最大的功臣也收到了方若綺的感謝。遲浩有些擔心speciallive的反響，方若綺少不得寬慰了他一陣。時間已經很晚了，他們聊了一會兒便雙雙告辭。方若綺將他們送出門，回來時就發現黎華手里正拿著個娃娃反復觀摩。

        拜這兩位不速之客所賜，無論是氣氛還是心情都無法再將話題翻回前一頁了。這樣也好，畢竟他們都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去處理那樣復雜的關系。

        “你在看什么？”方若綺松了口氣問。

        黎華抬手朝她晃了晃：“這是什么？歌迷送的？”

        此時在他手里的是一個女娃娃。長長的頭發大大的眼睛，看上去很是漂亮。

        “周邊。”方若綺解釋說，“三輯的周邊。只有初版的1000只，很難買的。”

        “這樣啊。”黎華將娃娃放在茶幾上，轉向正面朝著自己，感覺有些眼熟，“畫風有些像楊青青。”

        方若綺笑道：“不愧是天王和粉絲的羈絆，這都被你看出來了。那家伙畫我從來都是暴走的，就這么一個正常的。”

        “挺好看的。”黎華抄著手背靠沙發，“不過沒有我的那個好看。”

        “可不是。”方若綺酸溜溜地說，“誰讓你是她的真愛呢？”

        “楊青青現在還在pstv嗎？”黎華隨口一問。

        “是啊，不然呢？難道像場記朱莉一樣進娛樂圈？”

        說起朱莉去當演員這件事也很讓眾人大跌眼鏡。方若綺甚至懷疑她是不是為了八卦方便才往圈內發展的。

        黎華搖頭：“娛樂圈又不是什么好地方，都來擠什么呢？”

        “你怎么這么說呢？名和利誰不喜歡？”

        黎華冷笑兩聲，“賈府里，只有兩只石獅子是干凈的。”

        方若綺說：“你這不是把你我都罵進去了？”

        黎華笑道：“我自然是賈府中人，而你，還能當一只石獅子。”

        方若綺皺起眉，她本能不喜歡黎華這個比喻。

        晚上，他們各回各家。或許因為之前的小小一別讓兩個人都存了份親密心思，但經過休息室的一番往來，頓時感覺不合適了。對于他們這種人來說，感情可能真是一個充滿負擔的東西。瞻前顧后無法隨心所欲，快樂便會大打折扣。

        將黎華送走，方若綺洗過澡沾上枕頭就睡得天昏地暗。醒來是第二天下午。她在微波爐里熱了牛奶，一邊吸著吸管一邊看新聞。

        演唱會的新聞占據了大幅版面。沒有想象中的口誅筆伐，大多數媒體都在用一種驚奇地口吻來描述她的演唱會。speciallive的生寫真被大大的放在首頁上。有贊美她是顛覆樂壇的存在，也有諷刺她是夜店貨色。她心態平穩地將表揚批評都看了一下，提煉了一些建設性意見。

        很多粉絲來她的微博留言。有脫粉的，也有新入坑的。有些人說他還是喜歡那個漂亮寶貝方若綺，也有人說大愛這種風格請摩多摩多。方若綺轉發了一條官方聲明，便關上了手機。成為公眾人物就一定要懂得，除非無差別發錢，否則任何一件事都不會收獲所有人的喜歡。

        eami針對昨晚的演唱會發表了一則聲明。聲明里將方若綺的speciallive稱為最后一場的粉絲福利。至于她此后的路線，官方諱莫如深，只希望大家繼續關注方若綺。黎華昨天晚上打包票讓她不必擔心。這人言出必行。顯然，eami對她的自作主張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樣也好，方若綺想，這就給了她足夠的空間去試探官方的底線。

        然而，就在她以為此事會這樣過去的時候，這天晚上，一個關于她的大新聞在網絡上炸開了。

        一個狗仔界的大v在微博上爆了個料，號稱“你看著辦”。燈光昏暗的照片里，只能看清是方若綺上了一輛黑色的轎車。拍攝時間是昨晚，拍攝地點是體育館。爆料人說，方若綺在演唱會結束后和一位a先生共赴香閨。

        緋聞從來比正經新聞有話題度。就如同灑進池塘里的魚食，可以打破任何一種寂靜。

        a先生是誰，方若綺心里清楚，照片的拍攝者也知道。雖然這位先生把她送到家就走了，但“共赴香閨”的形容好像也沒錯。因此，一看到新聞，方若綺立即就慌了。

        這事來得蹊蹺。但凡公關團隊總會有幾個關系不錯的狗仔。狗仔們辛辛苦苦拍照片，博熱度是一方面，更多的還是為了要錢。明星們對于自己的不利新聞，如果能用錢擺平也樂意為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久而久之也有了一套不成文的規矩。可這回，對方直接上錘，可謂毫無轉圜余地。

        黎華回家的時候方若綺正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轉。這位a先生倒是一顆平常心，反而安慰她說，不要急，梁安已經開始調查了。他將隨身物品放到茶幾上，轉身上樓換衣服。

        方若綺瞠目結舌地看著他的背影，對方淡定得讓她覺得自己像個“太監”。于是，她捧著玻璃杯連灌了好幾口涼開水。到底是誰和她有仇呢？算來算去，也就那么幾個人。可這些人里，又有哪個敢不給黎華面子？

        她苦無頭緒，就在這時黎華的手機突然亮了起來。她以為是梁安，十分敏感地看了一眼。然而只一眼，手里的玻璃杯啪地一聲滑落在地上。

        那是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短信：“himra。不知這份回禮，你是否滿意？”

        黎華聽到聲音出來，剛下樓就看到方若綺一臉呆滯地拿著他的手機。

        “怎么了？”他問。

        方若綺臉色煞白地將手機遞過去，結結巴巴地說：“我不是有意看到的。”

        黎華低頭一看，臉上霎時現出一抹冷色。這個表情轉瞬即逝，馬上，他便一派輕松地接過手機：“緋聞而已，不要這么緊張。”他將手機揣進褲兜，就見方若綺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他心中好笑，一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眉梢上揚，“怎么，覺得和我傳緋聞會壞了你的形象？”

        他這語氣半真半假，聽上去吊兒郎當。方若綺一愣。這一刻，她才意識到一直以來自己對和黎華的緋聞都過于敏感了。仿佛是洪水猛獸，不允許任何人提及，甚至將兩個人放在一起都不行。只有這樣，才能讓她自欺欺人地忘記那場不光明的交易。

        她面無表情地將他的手緩緩撥到一邊，別過頭。這樣廉價的自尊心不值一提，卻也是她堅決不肯退讓的最后底線。

        看她這樣，黎華只說：“別擔心，這個緋聞其實是沖我來的。”

        他不打算多做解釋。說完這一句，便頭也不回地轉身上樓。方若綺急忙拉住他：“你打算怎么做？”

        黎華看了她一眼，冷言冷語地說：“信不過我？”

        方若綺皺起眉：“我是想，這件事我們倆誰也撇不開關系。”

        黎華反問：“那么，你能做什么？”

        “我……”方若綺語塞。她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能做什么？

        黎華看出她的窘迫，攤了攤手：“既然如此，你就不要管了。”

        “你怎么每次都是這樣？！”方若綺不滿地大聲說，“在你眼里，我是個死人嗎？”

        “你這人真奇怪。”黎華說，“太閑了么？總想摻和。”

        “和我有關的事，難道我不應該關心嗎？”

        “你要記著，人有時候不能活得太明白。”

        “你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黎華干脆地撂下四個字就獨自上樓了。方若綺氣得要噴出火來。他們一個執拗詢問，一個拒絕回答，全都固執地不肯轉圜。黎華是不會告訴她的，他永遠都是那個通知結果的人。意識到這件事，方若綺只覺得失望和難過。她不想這樣，她希望自己可以和他站在一起，成為他的依靠和力量。可現在，她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跟屁蟲，等到對方厭煩的時候再被無情地拋棄。

        思及此，她全身的血液都沖上了大腦。她咬牙切齒朝樓上大聲喊：“貓有貓道，狗有狗道，我自己看著辦！”說完，抓過自己的手包摔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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