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封神.儺 (5)
這是這些黑影們從來沒有見過的景象。
——上古九天, 天神震怒,閃電雷鳴狂風天火是凡間世界對九天之上最原始的恐懼,而古老神秘的儺面, 則帶來了凡間世界與九天之上最初的溝通。
神圣、華美、詭譎、瑰麗, 神秘……
有個黑影細聲細氣地捏著嗓子發問, 牙齒不住地抖動著。
“你, 你是哪條街道的,為什么,為什么要搶我的香火,還, 還要打我。”
“他不是隔壁街搶香火的神, 他能在陰陽交界處戴上儺面, 他、他是上古大巫!”一個孩童般的聲音尖叫道。
三個黑影呆住了。
“撲通、撲通、撲通。”
黑影們齊齊跪在了地上。
他們也就活了幾百年,后世對巫的認知已經逐漸妖魔化,在宮廷和民間, 巫是不入流的玩意兒,而在上古時期,神和人距離最近的時代,大巫那可是與氏族頭領平起平坐,是能絕地通天,與昆侖眾神直接對話的大人物。
黑云翻滾, 雷鳴驟起。結界之外, 街上的小攤販們還在疑惑著怎么晴朗的天突然就開始打春雷了。而就在陰陽交界的結界之處,第一道天雷已經劈了下來, 三個黑影抱頭鼠竄, 從街邊屋檐下的陰影中滾了出來, 三者身上的衣服全都變得破破爛爛, 全身上下泛著一股焦糊的味道,臉上黑漆漆地看不清五官,宛如三顆在地上打滾的小煤球。
“哎喲”,“祖宗饒命”,“求放過”的哀求聲此起彼伏,也不知道修為被這道天雷劈掉了多少。
但他們心知,這位眼前的美人,并沒有對他們下狠手。
·
至于為什么沒有下狠手——
那個孩童般的聲音再次響起。
“兄弟們,快躲到大金主的背后!”
三個煤球連忙又滾了回去,瑟瑟發抖地躲在了虞淵的身邊,第二道天雷帶著無盡的殺機,卻在即將落地時,被太啟生生的收了回去。
天雷的余波轟地一下撞在了結界的邊緣,巨大的沖擊將結界炸得粉碎,又在下一秒,被太啟的結界結實的包圍了起來。
太啟向他們走過來。
那三個煤球頓時嚇得魂飛魄散,抱做一團害怕地痛哭。
“嗚嗚嗚嗚,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死,我還沒吃今年黃二燒鹵店的燒雞。”
“嗚嗚嗚嗚,要死我也要死得好看點嗚嗚嗚。”
“恩人,對了,恩人。”
其中一個稍小點的煤球開始拼命搖晃虞淵的肩膀,想把虞淵叫醒。
“救命啊恩人,我們再也不饞你的香火了,求你救救我。”
“對對對,我們把香火都還回去,快救救我們。”
三個煤球宛如給虞淵哭喪一般,撲在虞淵身上嚎啕大哭,
太啟已經走近了。
他并不是過來殺他們的。
收回第二道天雷后,他仔細看了一眼躺在神龕旁的虞淵,這才發現了不對勁。
這三個黑影根本就沒對虞淵下手,虞淵完好無損地躺在地上,身下還貼心地墊著一床破草席,身上則亂七八糟地撒著路路通香火和各色供奉,身邊黃色進香袋和他給虞淵買的那雙增高鞋墊擺得整整齊齊。
那三個黑影根本就不是在啃虞淵,而是在吸食香火。
太啟心想,難道是我恐怖看多了?
他正打算過來問問這三個黑影是哪條道上的,一眨眼看到虞淵幽幽轉醒,連忙一巴掌呼過去,那三個黑影配合地齊身一低頭,這一巴掌掠過他們的頭頂,正呼在了虞淵的頭上,又把虞淵給拍暈了。
三個煤球又開始嚎了。
這大巫連自己的朋友都殺,下一個不會就輪到自己了吧。
“嗚嗚嗚,求求你放過我們。”
一個方臉煤球張大嘴嚎著,連原身都掩不住了,嘴巴變長,胡子也冒了出來,可惜胡子也被雷劈焦了,滑稽地在尖嘴邊蜷成了兩團。
太啟仔細端詳了一會兒,他問:“你是不是藏狐精?”
那個方臉煤球就哭得更傷心了。
他抽抽噎噎地說:“你認、你認錯了,我才不是藏、藏狐。。”
“不可能啊。”太啟嘀咕道,“我天天在網上看鑒定網絡熱門生物的。”
方臉煤球差點哭暈了。
這三個黑煤球都是戰五渣,嚎得好像是太啟在欺負他們,太啟便壓制力量,恢復了凡間世界的樣貌,把那個儺面也摘了下來。
“不殺你們。”太啟說。
“真的?”三個黑煤球都不敢相信。
“真的。”太啟掏了掏耳朵,“就是你們別嚎了,我耳朵痛。”
三個黑煤球吸了吸鼻子,不敢說話了。
“你,就你,藏狐煤球。”太啟踢了踢最右邊那個,“從你開始,自我介紹。”
“我不是藏狐。”
看到美人又開始專注地盯著自己,藏狐煤球連忙低頭:“真的不是藏狐。”
“不是就不是,我又不吃你。”太啟說,“繼續。”
藏狐煤球這才有了點勇氣,用細細的聲音說道:“我乃鎮守百花鎮六葫蘆街東街口的奉德老爺,原身是百花山上修行千年的九尾狐!”
太啟抱起胳膊裹住羽絨服,懷疑的目光在藏狐煤球的身上上下打量。
“九尾狐?千年?”他又繞到藏狐煤球的背后看了一眼,只有一根炸糊的尾巴,“我把你的尾巴劈掉了八根嗎?”
一說劈字,這藏狐煤球的身體明顯抖了一下。
“四舍五入就是千年嘛。”
太啟問:“499?”
藏狐煤球小聲說:“401。”
“行了,下一個。”中間那個苗條煤球是個姑娘,太啟讓她先去挑虞淵買的黃裱神衣,換身干凈的衣服洗把臉,然后問剩下的那個個子矮一點的小胖煤球。
“你叫什么?”
小胖煤球說:“我也是六葫蘆街的,不過我沒有廟,背后那個神龕就是我的,我叫儺太子。”
“哦。”太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小胖煤球又說:“剛剛我身邊那個,是燈花娘娘,她有廟,和奉德老爺在一起。”
還是這個煤球機靈。
太啟問:“今天游神不到處都是香火嗎?你們搶我小叔子買的香火做什么?還把他打暈了?”
小胖煤球說:“不不不,誤會了,您誤會了,我們是想要您小叔子的香火,但是我們沒有打暈他。”
太啟問:“那他怎么暈了。”
小胖煤球不說話了。
藏狐煤球插嘴道:“我用了個小法術,他就自己暈了。”
太啟問:“自己暈了?你這修行四百零一年還一根尾巴都沒修出來的狐貍精,什么法術這么厲害,把我小叔子都嚇暈了?”
“真的就是他自己暈的,暈得特別徹底,我還踢了他一腳,他都沒醒——”
小胖煤球連忙捂住了藏狐煤球的嘴。
就在這時,燈花娘娘回來了,她洗完臉換上衣服后,是個清秀的年輕姑娘。
“奴家見過大巫。”她行了個禮。
太啟說:“我不是大巫。”
燈花娘娘有些好奇:“您不是大巫嗎?”
太啟說:“不是,總之,我是誰不重要。”
太啟拿過那個儺面,問眼前的三神:“你們見過這個儺面嗎?”
三神干脆地搖搖頭:“沒見過!”
“你們也沒見過嗎。”太啟皺眉,問道,“那你們能幫人續命嗎?”
“續命,天啊。”燈花娘娘驚道。
“這、您、您要續命嗎。”小胖煤球也嚇壞了,“我們不搞這種事情的,這種事情逆天而行,違反了凡間世界的法則,只有那些走偏門的邪神才會去做,而且也會折損他們的修行和道行,最后入魔,三界都沒有容身之地。”
太啟問:“那你們知道,你們百花鎮,有神可以幫人續命的嗎?”
燈花娘娘搖頭:“我們知道的也沒有,我們百花鎮的神都不搞這種害人害己的事情,這幾百年間確實有神做過這種事情,但是那也是被人坑了,我們這種小神,哪里有修為逆天而行。”
太啟好奇:“人還會坑你們?”
“當然會了。”藏狐煤球似乎想起什么,憤怒道,“有些人可壞了。”
太啟問:“那你們都接什么業務?”
藏狐煤球說:“都是些小的祈愿,比如打麻將多贏幾次,找貓,姨媽快點來之類的,我們真的就是小神,連打麻將天聽都不敢幫人實現呢。”
太啟說;“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換來的信仰和香火也就很少了。”
“您可別提這件事啦。”小胖煤球嘆氣,“末法時代,人們都不信神了,大家的日子都不太好過,原生之神有文明供養不生不滅,次生神也能依靠碎片文明和宗教茍著。昆侖上受封的香火神都是名人名神名妖,文學神話甚至教科書電視劇里都有,就算香火不夠,也不擔心會被人遺忘而消失。就只有我們,哎,就靠每年的游神香火茍活。”
“就是這樣的。”燈花娘娘說,“現在信仰缺失,大家都喜歡網紅喜歡明星,我們這些民間的偏神和正牌香火神都缺香火,但我們和正牌香火神不同,我們的要求真的只有一點點,沒那么多。實在沒有香火也就算了,民間故事里有我們的圖像,偶爾有點神像有座廟,有習俗記住我們,我們也能活下去,但是如果這些都沒有了,我們就徹底消失了。”
太啟問:“消失能進入輪回嗎?”
正牌香火神是能進入輪回的。
燈花娘娘搖頭:“去不了啦,我們沒有神格,本來就是依靠凡間世界的信仰和香火才長生,被遺忘了,就煙消云散了。”
聽到這里,太啟才知道,為什么這些神要搶小叔子身上的香火。
他有點同情這三個神了。
這三個神說到痛處,也開始訴苦了。
藏狐煤球憤然道:“我奉德老爺的牌位就擺在神像下面,門口就有宣傳冊介紹我的故事,那些小孩兒還是一看我,就問我原身是不是藏狐,我特么可是正宗九尾男狐貍精。”
太啟:“你確定?”
藏狐煤球:“那起碼也是個男狐貍精不是么?”
小胖煤球也開始訴苦:“還有人叫我癱太子,你才癱你們全家都癱,我叫儺太子!”
燈花娘娘掩面嘆息:“不太懂現在的小朋友了,看到我就說我蹲草叢,什么叫蹲草叢。”
太啟說:“說你像王昭君吧。”
燈花娘娘一聽,還來不及高興,就聽太啟說:“王者榮耀的王昭君,就真的很喜歡蹲草叢。”
燈花娘娘淚奔。
兩煤球一姑娘又開始嚎了。
太啟又開始頭疼:“行了,你們別嚎了,你們幫我做件事,我把這些香火加持后都給你們,起碼可以保證你們一百年的香火,你們被天雷劈掉的修為,我也還給你們。”
三神都看出來太啟是有能耐的人,忙不迭地感謝。
“您要我們做什么呢?”
太啟說:“你們剛剛不是踢了一腳我的小叔子嗎?”
三神身體又是一顫,然后一起看向了藏狐煤球。
藏狐煤球汪的一聲就哭了。
“我不是故意的啊,哇哇,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一個小法術,他就暈了,他也太弱了,我是怕他掛了,才踢的——”
“踢得好。”太啟說,“再幫我踹幾腳吧,我想踹我小叔子很久了。”
虞淵是在酒店的套房醒來的,意識漸漸恢復時,身上的酸痛也明顯起來,就好像被人打了幾下,但是沒完全打,柔綿綿的痛,估計沒怎么用力氣。
“醒了?”
聽到虞淵動了,太啟看了他一眼,回頭繼續吃燒烤。
“你要不要吃燒烤,我點了好多。”
“不用了。”虞淵在床上緩了一會兒,翻身坐了起來,肩頭又是一陣酸痛,他拉開羊絨衫一看,肩頭竟然有個小小的紅色爪印。
他懷疑地看向太啟。
老婆趁他睡著,變回原身在他身上蹦迪了嗎?
被虞淵注視太久,太啟轉過頭來:“你怎么了?”
“你——”虞淵掃視了一圈房間,在角落里看到一卷破草席,心里的疑竇就更深了。
剛剛發生什么事情了?
他努力回憶之前的事情,卻只記得和太啟走散,怎么也打不通電話,后來的事情,就全然不記得了。
不用多想,這肯定是發生了什么事情,太啟把他的記憶抹掉了。
虞淵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凌晨一點了,從他找太啟開始,時間已經過去五個小時了。
他試探著問:“我怎么暈了?”
太啟一向不會說謊,虞淵想從太啟的嘴里套些話出來。
沒想到太啟卻說:“你穿增高鞋墊穿久了,缺氧,就暈了。”
虞淵:“……”
他調節了一會兒受傷的情緒,又問:“那你是怎么發現我的?又是怎么把我弄回酒店的?”
太啟說:“路邊不是挺多人嗎,我去弄了張草席,然后好心人就一起和我把你抬回來了。”
虞淵看向那張破草席。
這草席估計都是上百年的老古董了吧?太啟哪里弄來的?
這期間肯定發生了什么事,虞淵直截了當地問道:“那你問到儺面的線索了嗎?撞到神了嗎?”
“有一點線索。”
太啟正在啃烤豆腐串,結果一抬頭,就看到一張黑漆漆的藏狐臉倒立著貼在落地窗外沖他拼命眨眼睛,嚇得他頓時面容失色。
“怎么了?”
虞淵正打算回頭,太啟突然拿著那串豆腐串奔過來,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要不要吃燒烤?”
老婆的投懷送抱讓虞淵嚇了一跳,因為太啟力氣大,差點把他撞倒在床上,他連忙攬住太啟的細腰,讓他在自己大腿上坐穩。
“怎么回事?”
“喂你吃東西。”
太啟把那串豆腐串遞到虞淵的嘴旁,上面那塊還是他咬過一口的。
“嘗一嘗吧,真的很好吃的。”
上一世加這一世,虞淵哪里有過這樣的待遇,溫香軟玉抱在懷里,剛剛的小狀況也被他忽略了。
他低頭咬了一口烤豆腐串,味道是不錯。
太啟趁機沖窗外做了個眼神。
落地窗上貼著的藏狐臉消失了。
“好吃嗎?”
虞淵說:“味道不錯。”
太啟把烤豆腐串遞給虞淵,自己站起來:“那你自己吃啊。”
虞淵:“?”
他轉過身,看到太啟走到窗邊拉上了窗簾。
“我要回去休息了,明天再說吧。”
太啟把窗簾拉緊,又走回了桌邊,拿了兩串羊肉串。
“剩下的就交給你了,晚安。”
門被關上了。
虞淵在床上坐了幾秒,把那串豆腐串吃光,然后走到窗邊,拉開了窗簾。
窗簾外是燈火通明的百花鎮母親河,河對岸是熱鬧的酒吧一條街,霓虹燈就和往日一樣閃爍著,沒有任何異常的情況。
怎么回事?
虞淵思索的同時,太啟快步地回到套房,結下了結界,他特意打開了口,讓藏狐煤球進來了。
藏狐煤球進來之后,就被太啟擰著炸糊的狐貍耳朵罵了一頓。
“你怎么回事,大半夜的倒立著貼在落地窗外,你是要嚇死人嗎?”
藏狐煤球委委屈屈:“可我不趴在窗外,怎么和您用眼神傳遞消息呢?”
“那你不想想,被我小叔子看到了怎么辦?我又要洗他的記憶了,洗記憶這事兒對人對凡間世界很不好的。”
藏狐煤球知道自己犯了錯,耷拉著耳朵站在太啟面前。
太啟看他可憐,又心軟了。
“你找我什么事?”
藏狐煤球說:“我們六葫蘆街的扛把子百花山山神大人,想見一見您。”
“哦?”太啟問,“為什么要見我?”
藏狐煤球說:“這就不知道了,我只是來傳個話而已。”
太啟問:“六葫蘆街離這里多遠?”
藏狐煤球說:“不遠,走個□□百米就到了,就是東街口那個主廟。”
“好,那你先回去,我馬上就來。”
太啟猜到是今晚他教訓三煤球的事情驚動了山神,既然是山神,那么年紀肯定比這三個煤球要大,倒是可以問問他知不知道這個儺面。”
藏狐煤球走后,太啟等了一個小時,估摸著隔壁的虞淵應該吃完燒烤睡了,便穿上羽絨服,帶上那個儺面出了門。
太啟卻不知道,就在他出門后,隔壁套房的門也悄然打開,虞淵穿戴整齊,跟著太啟,無聲地融入了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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