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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眾小說網 > 丫丫葫蘆 > 十


  景瑞姥爺的身體并沒有恢復到他期望的那種程度,輕省活兒倒是能干一點,挑水、種地之類的就不行了。景瑞爸媽各有工作,還要種自家的地,實在顧不過來,景瑞姥爺迫不得已把田地包給了一個本家侄子。

  自姥爺生病后,景瑞學會了挑水,每回返校之前,都是把姥姥家的水缸灌的滿滿的。景瑞第一次挑水時,把她的姥姥、姥爺激動得老淚縱橫,連聲說得外孫女的濟了。現在景瑞和景祥都放了暑假,由姐弟倆在樊家樓照應,景瑞媽媽便省心省力了。

  景祥比景瑞小四歲,個頭不矮,但行為舉止還未脫他那個年齡所具有的稚氣。每回推碾推磨,景瑞都把弟弟叫上;景祥在家從來不干活兒,因此總用各種理由來逃避勞動,景瑞可不慣他,威逼利誘雙管齊下。景祥不堪“重負”逃回家去,在家待了不到一天卻又回來——他發覺在家游手好閑,還不如跟姐姐一起干活有意思;再說,在姥姥家,他還能跟著向松明、沈家祺和牛政四處里玩呢。去年夏天,景祥幾乎天天跟著那三位大哥哥去水庫游泳,今年夏天卻是想也甭想了,因為大旱,那個本無活水的水庫已經干涸。

  今年夏天的大旱,可謂百年不遇。樊家樓村南的那條季節河,蔓草枯萎,亂石□□。離季節河不遠的吃水井也見底了。一向以高深莫測示人的大水潭,已被抽水機抽干。如今,樊家樓村人畜吃水全靠潭底那一眼泉水來解決。這口被抽干了的潭,三面雖為垂直壁,另一面卻是斜坡,也就是說村民進到里面取水并不怎么費力。

  向麗麗的爺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曉人和”,是村中的名人。據他說,今年之所以大旱是三龍治水的緣故,“龍多靠,龍少澇”,跟三個和尚沒水吃是一個道理。

  過去,每逢夏季干旱,村民們總是自發的組織起來舉行求雨活動;今年的旱情如此嚴重,所舉行的祈雨祭祀活動空前隆重。在向麗麗爺爺的主持下,村中的老老少少齊聚街頭那棵老槐樹下,虔心祈求上天使威生雨解救百姓。

  在等待上天普降甘霖的日子里,樊家樓村人畜吃水仍然靠那一眼泉。大水潭自生成以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狼狽——露出令人目不忍睹的寒磣面目;但也從來沒有被如此重視過。白天,各家各戶的水桶像嗷嗷待哺的小鳥一樣,聚集在它的懷里;夜里積攢的泉水,翌日一早便被“刮”去灌溉菜地。

  在這水比油還稀缺的時刻,如果沒有一定秩序容易發生爭吵,村民們大都自覺,按先來后到取水。無數只水桶在潭里排成長龍,輪著誰家時誰就去張水,閑著的都到潭邊那三棵老柿樹下乘涼。后來,不知道誰想出了這么一個輕省辦法——把又大又厚的柿樹葉塞進巖縫,讓泉水順著葉子流進桶里。

  因這旱災,潭邊上的人比大街上還要多。大人們大都愁眉不展,沒心沒肺的年少之人卻無時無刻不在嬉鬧。

  挑著一擔水爬潭里那道斜坡,景瑞頗為吃力,她不好意思麻煩別人,便把景祥叫上。景祥雖然肩不能挑,幫著姐姐從潭里往外抬水桶還是勝任有余。姐弟倆合作沒幾天,向松明就頂替了景祥;若依著向松明,景瑞也無需伸手,但要強的景瑞不肯袖手旁觀,于是兩人結成互助對子。

  很快,每天也來挑水的沈家祺和牛政就跟向松明、景瑞匯合了。從此這四位同學加上景祥那位跟班,每天于固定時間來,挨號的空隙就一塊兒打牌或聊天,等八只水桶全部灌滿了再一同離開。

  向麗麗和艾香呢?怎么不見她們的影子?

  向麗麗的媽媽和姐姐又勤快又能干,這讓本來就有點兒嬌氣懶惰的向麗麗在家基本上是“豎草不拿、橫草不動”,像挑水這種累活兒,更是指望不上。

  艾香倒不懶惰也不嬌氣,她想跟景瑞一樣去挑水,但她媽媽怕壓壞了她的腰,堅決不讓。艾香的媽媽有這樣一個觀點:她家的孩子嬌生慣養是應該,別人家的孩子當牛做馬也是應該。艾香媽一心想把艾香培養成一位嬌小姐,艾香卻是個眼里出活兒閑不住的,因而被她媽媽無數次的罵作——跟她爸爸一樣的賤骨頭。

  說誰誰到,這不,艾香媽也挑著兩只水桶來了。

  現在潭內跟往常一樣排滿了水桶,向松明、沈家祺他們跟往常一樣在柿樹下打牌。排在向松明前面的那個人接完水后,把向松明的桶放到由柿葉引出的泉流下面,并招呼他注意看著點兒。約摸水桶滿了,向松明跑下去換上另一只桶,然后又跑回去打牌。當他跑下去察看第二桶時,卻看到艾香媽正把他桶里的水往她自己的桶里倒。

  眼前的情景令向松明想起去年春灌時的事情。當時向松明和他父親澆麥地正澆了一半,水流突然變小。父子倆忙去水渠那里察看,結果發現流往他家田地的水被艾香媽堵截了。向松明氣得要去質問她,被他父親硬給拽住。

  對艾香媽的新舊不滿,一起涌上了向松明的心頭。

  “放下!!”

  投機取巧的艾香媽本來就有點心虛,加上向松明這一聲呵喝,剛被倒空的那只鐵桶失手掉地,發出“哐啷”一聲。

  “可嚇死我了,你這孩子!就跟狼攆了似的,你咋唬啥!”

  “你家急等著用水,你就說一聲!這樣算啥?!”

  “不就一擔水啊!說啥呀說!”

  坐在樹下乘涼的人們(包括沈家祺、景瑞、景祥和牛政),聽到兩人的吵吵聲,都到潭邊去看個究竟。其中兩名中年婦女簡直料事如神,在剛聽出是艾香媽的聲音時就嘀咕說艾香媽又霸道開了。

  “就這一擔水,我排了半天隊!”向松明說。

  艾香媽不理他,把已灌滿水的兩只桶挪開一庹遠,準備挑起來走。

  這下向松明的氣更大了。

  “別人都自覺排隊,你憑啥不排?!”

  “我忙!”艾香媽說著用擔杖兩端的鐵鉤鉤住水桶系子。

  “你忙,人家就不忙?!”

  “人家忙是人家的事!我管得著嗎!”艾香媽說罷挑起水桶就走。

  向松明上前擋住她的去路,“不承認做的不對,我就不讓你走!”

  沈家祺見向松明的牛脾氣上來了,便叫上牛政朝潭里跑去。

  “小色孩子(私生子)!你給我滾開!”艾香媽罵道。

  “你還罵人!!”

  “再不滾開,我更罵你!”

  “不嫌累,你就罵!”向松明抓住擔鉤,迫使艾香媽把肩上的擔子放下。

  在艾香媽的一連串罵聲中,向松明把她桶里的水倒進了跟前的兩只桶里。

  “你和艾香還是同班同學呢!你這個小色孩子你可真好意思!”

  “你還好意思提艾香!你這么做是在給她丟臉,你知道嗎?!”

  “我怎么給她丟臉了?你這個小色孩子!”

  “你就是給她丟臉了!”

  這時,沈家祺和牛政趕到。沈家祺勸艾香媽不要跟向松明一般見識,牛政則把向松明拉到一旁跟他耳語:“夠牛的了!趕緊收兵吧!鬧大了還好意思見你同桌嗎?!”

  艾香媽不是不知道,向家這個老三兒子是名副其實的“大憨二奸三擰擰”中的“三擰擰”,在今天這種毫不占理的情況下跟他較勁兒,純屬自找難堪。于是趁著有沈家祺和牛政從中說和,挑起空桶罵呱呱的走了。

  向松明把他那被倒空的水桶重新放到泉流下面,又跟沈家祺和牛政上去打牌。

  那兩名中年婦女中比較胖的一位,這時則跑下潭——剛才她看的清清楚楚,向松明把艾香媽桶里的水全都倒進了她的桶里。真是兩蚌相爭,漁翁得利!這位婦女的水桶排在后面,若是排隊需到天黑才輪得到她。

  向麗麗的爺爺成為村里的名流,靠的是嘴上功夫,其長子也就是向麗麗的爸爸,作為木匠名聞里八鄉,靠的是精湛的手藝。雕龍刻鳳、繪鳥畫花,向麗麗的爸爸無所不會,在村里開了一個家庭作坊式木器廠。向松明的二哥向星明出師后,一直跟著他干。

  向麗麗的姐姐叫向榮榮,初中沒讀完便輟學了。其性格有點像男孩子,潑辣能干,家里、地里、廠里,三頭都得益于她的援手。向榮榮和沈家祺的二姐沈家玉從小學到初中都是同班同學,現在依然分要好。沈家玉今年高中畢業,正在家等待高考放榜。向榮榮常于晚上來找她玩,有時向麗麗也跟著來。

  這天晚上,向麗麗又跟著姐姐來沈家時,在大門口遇到牛政和沈家祺往外走。

  “你倆干啥去?”向麗麗問。

  “去玩唄。”牛政回答。

  “我也去!”

  “不行!女生不宜!”

  “有啥不宜?”

  “抬頭看看天上有啥?”

  “月亮,還有星星。”

  “對了,我們倆還有向松明,要去揚水站曬月光浴。”

  “曬月光浴?好浪漫!我也要去!”

  “不是說了嗎,女生不宜!”

  “女生怎么就不宜了?!”

  “因為我們是赤身裸體的曬月光浴。”

  “討厭!”向麗麗朝牛政的胳膊上捅了一拳,“我把景瑞和艾香也叫上,看你們還敢不敢!”

  “他逗你玩呢。”沈家祺說。

  “你倆等等我!”向榮榮已進沈家,向麗麗去知會她一聲。

  沈家祺在路上等著,由向麗麗和牛政分頭去叫景瑞和向松明。現在沈家珍和向光明的戀愛已經明朗化,雖然還沒定親,雙方家長已然互視為親家。沈家祺每回去向家,向松明的爸媽都對他賓客相待,讓他都不好意思去了。

  等了一等,牛政便跑出來。

  “向松明剛剛被景瑞叫走了。”

  向麗麗很快也回來,“剛才艾香把景瑞叫走了。”

  “看來艾香、景瑞、向松明,他們仨在一塊兒。”牛政說,“艾香這是找向松明算賬來了!”

  向麗麗問:“算賬?算什么賬?”

  “今天下午挑水時,向松明跟艾香她媽吵架了!——你說,他們會去哪兒?”牛政轉問沈家祺。

  “可能去了場院。”

  “走,去看看!別再吵吵起來!”

  “依艾香的脾氣,吵不起來,再說還有景瑞跟著。”

  “向松明和艾香她媽因為啥吵架?吵得厲害嗎?”向麗麗問。

  “相當激烈!”牛政說,“邊走邊告訴你。”

  亮堂堂的月光把場院里照的一覽無余,沈家祺他們不僅看到了要找尋的那三人還聽見有爭吵聲。

  “我說吧!果然吵起來了!”牛政道。

  “我怎么聽著像景瑞的聲音?”沈家祺說。

  向麗麗仔細聽了聽,說:“是她!”

  “快點過去看看!”沈家祺說。

  “哎?怎么回事?”牛政一邊跟著跑一邊說,“應該是艾香和向松明吵才對啊!”

  此事需從分鐘之前說起。

  分鐘之前,艾香來找景瑞。

  “今天下午,我媽去挑水時跟向松明吵嘴了。”

  “當時我也在那兒呢。”景瑞說,“你聽誰說的?”

  “還用別人說嗎?……我媽回到家里又罵了半天……當著向松明的面,她肯定沒少罵他。我覺得怪過意不去,想給他道個歉。”

  “他是晚輩,挨點兒罵沒什么的。”

  “我媽罵起人來又沒個分寸……不給他道個歉,心里總覺不得勁兒,以后見了面會尷尬。我去場院等著,你把他叫到那里。你也一起去啊,一定要去!”

  見到艾香,向松明兜頭來了這么一句:“你媽也忒不講理了!你說說她不行嗎?!”

  艾香難為情的低下頭去。

  景瑞看不過,插嘴道:“我已經告訴過你了,艾香是來給你道歉的!向松明,你別跐鼻子上臉!”

  向松明轉過臉來朝她做個威嚇表情。

  “給臉不要臉!”景瑞不服氣的又給他一句。

  “我、我爸還有我哥,我們都沒少說她。”艾香低聲說,“可她就那脾性,改不了……”

  “你幸虧不隨你媽,要不然,長大了誰敢要你!”

  艾香羞惱的說不出話來。

  “向松明,你太過分了!”景瑞替她出頭,“早知道你這樣不可理喻,我就勸艾香不理你這個小氣鬼!”

  “她媽有多不講理,罵人有多兇,你沒見嗎?!我這樣說,是為她好,讓她引以為戒!”

  “但你也不能這樣說呀!太不尊重人了!你媽要是知道你這樣,肯定打你!”

  “你要敢跟我媽透露半個字……”

  “我不會透露半個字!我要把你這些話全部說給她聽!”

  “除了告狀你還有啥本事?!”

  “有這點本事就行!就管用!有人就會害怕!”

  見兩人互不相讓,艾香暫且將自己的惱屈擱置一邊,反過來給他倆勸架。

  “景瑞!你簡直就是個母夜叉!像你這樣的,長大了沒人敢娶你!——好了!現在就去把我說的話統統告訴我媽!”

  “向松明!你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大壞蛋!像你這樣的,長大了沒有一個女的會嫁給你!”

  “還以為你們在吵架,原來在談婚論嫁。”這時,來到跟前的牛政以調侃來緩和氣氛,“站著談論不嫌腰疼嗎?走啊!咱們去揚水站那邊坐下說。”

  樊家樓村的這座小型揚水站建在場院南面,管道一直通向那口大水潭。每當干旱之際,抽水機就轟轟隆隆的運轉起來,大水潭的水從抽水管道爭先恐后的涌入揚水池,然后順著溝渠汩汩的流向西北方向那片農田。今夏初旱之時大水潭的水便被抽空,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現在,身懷絕技的揚水站是一點兒也派不上用場。

  牛政領頭,這一伙人順著用青石砌成的溝渠走向揚水站的最高點——揚水池。

  這個所謂的揚水池既淺又小,其高度剛超過人的膝蓋,三面沿兒都坐上人,也坐不下個。

  景瑞、艾香和向麗麗頭一次在晚上來這里,覺得很新鮮;瞧了近處瞧遠處,看了地上又看天上,并大呼小叫的抒情,把剛才的不愉快都忘諸腦后。

  “找到這么一個又干凈又明快還涼快的地處,為什么不叫上我們仨?!”向麗麗問。

  “誰讓你們是女的!”牛政回答,“大晚上的,你們的家人能同意你們跟著出來嗎?”

  “甭在這里強詞奪理!你們仨就是自私鬼,不肯讓我們分享這月光浴!”

  “你才是強詞奪理!月光又不用花錢買,也不會折耗,至于嗎我們!”

  “明晚還來嗎,你們?”艾香問。

  “來,只要有月亮我們就來。”

  “我們也來!”向麗麗代表景瑞和艾香做出決定。

  “那好!誰要是不來誰就是小狗!”牛政說。

  “你來或不來都是小狗!”向麗麗說。

  “你也是!”

  “行了,別在這里狗咬狗弄噪音!”向松明開口道。

  “你想當戰爭販子啊,向松明?跟艾香和景瑞還沒吵夠,又來和我叫板!”

  “叫我說,咱們干脆來一場男女對打算了!”牛政說,“我和向麗麗,向松明和景瑞,沈家祺和艾香……”

  牛政還沒說完,向麗麗和景瑞、艾香便一起朝他做個唾棄的動作。

  “讓這個神經病去跟他自己的影子打吧!”向麗麗說著先坐到池沿兒上,景瑞和艾香挨著她坐下。向松明、沈家祺和牛政則坐到了對面。

  今晚的天空無一絲云翳,僅有的幾顆星星也遠在天邊。月亮好像很享受這份孤獨,臉上掛著愜意的微笑;它正以慢的讓人覺察不出的速度自東向西移走,不經意間被這群時而說笑時而安靜的少男少女吸引住,直到他們起身要回家睡覺之時,它才想起自己還有很長的一段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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