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孟瑤，孟是孟婆的孟，瑤是欲將心事付瑤琴的瑤。沒錯，我是孟婆她妹妹，不是親的的那種，認的。據孟婆說，我第一次來騷擾她的時候我還不叫孟瑤，孟瑤是她起的，不知多少年前的一天，她正悠哉悠哉地給每一個要投胎的鬼們灌孟婆湯。淼淼的忘川河里波光粼粼，兩岸的的彼岸花如往日般紅的似火。奈何橋邊仍然是鬼潮涌動，那些愿意投胎的正在慢慢往前踱，最后一次感念生前記憶，或哭或笑地走到孟婆面前，看一眼望鄉臺，一仰脖，喝盡前世悲歡離哭。投入輪回道，重新再來。不愿意投胎的，便徘徊在那奈何橋邊，等著自己的執念。然后，或魂飛魄散，或得償所愿與所愛或所恨之人一起，過奈何橋，看望鄉臺，喝孟婆湯，最后，一起轉生。以后，一切隨緣。

　　當然，這是正常的鬼，而孟瑤，她根本不正常。孟婆她第一次看到有人像參觀一樣過奈何橋，一步三跳地，不停瞅著那奈何橋上或哭，或笑，或恨，或悲的人，她則無悲無喜。如閑庭散步般走到了這頭，看了眼望鄉石，空白無一物。孟婆拿著碗，給她碗孟婆湯，卻發現，碗是空的。

　　“沒有你的孟婆湯，你便直接入六道輪回去吧。”孟婆第一次看到沒有湯喝的人，卻仍舊平靜。日日守在這奈何橋邊，她什么稀奇事沒見過？沒有孟婆湯便是她前世沒有眼淚了。望鄉石沒有動靜應是她是剛被創造出來的生魂。第一世還沒開始，哪里來的回憶？

　　孟瑤也不多言，懵懵懂懂地飛身一撲便入了輪回。

　　孟婆第二次見到孟瑤是在幾十年后，孟婆仍舊在奈何橋上給別人灌孟婆湯，孟瑤一上奈何橋孟婆便看到了她，歷經一世，便是再冷淡的人在這奈何橋上走馬觀看完自己的一生也會有所觸動，或坦然無悔面露微笑，或悔恨萬分地呼天搶地，只有她不同，好似這不是她的經歷一般，她仍是一步三跳到了孟婆面前，孟婆幫她看了一眼望鄉石，嗯，這一世很精彩，一個大家閨秀，的丫鬟。看著那大家閨秀和她丈夫相愛相殺，最后老死。孟婆心想，這回總有湯喝了吧。剛端起碗卻發現還是空空如也。“罷了罷了，這一世你仍舊不用喝，輪回去吧。”孟婆側身讓她過去，看著她仍舊眉眼彎彎笑著去投胎。孟婆咬咬牙，只希望她這一世悲慘一點別再笑著過奈何橋，這是對她職業的侮辱有木有，都像她這樣的，要她干嘛？一世一滴眼淚都不流，她孟婆之前可從未見過。

　　從此，閑暇時透過三生石看看那丫頭便成了孟婆姑娘的一大愛好。然后，孟婆就不淡定了，看著三生石上那丫頭如連續劇一般的經歷，孟婆那是一集不漏，有時還要回放一下，確認自己有沒有看錯。可不管她經歷幾世，不管是多賺人眼淚的戲碼，孟婆硬是沒見過她流過一滴淚。孟婆更是不信邪了，每日除了灌孟婆湯便是看著那三生石。漸漸的，孟婆每日廢寢忘食地看著三生石被路過的鬼差發現了，便有了傳言，冥界第一美女孟婆姑娘喜歡上凡人了，孟婆姑娘喜歡上凡人了。不僅喜歡上人家了，還日日透過三生石看著人家啦。不僅看著人家還看著看著就流淚的啊。……于是，整個冥界不淡定了。連冥界老大都親自前來慰問慰問孟婆。閻王爺帶著三分沉痛，三分揶揄，三分八卦，一分欠打的表情勸她，“雖然我們冥界為你戀上凡人表示憂傷，但是，我們還是愿意看著你幸福的。你還是不要傷心，好歹咱是個冥界公務員不是？喜歡上人怎么了？是人總得死，死了還不是在我們手里？到時候，這樣這樣弄他，再那樣那樣弄他。誰管得找？還不是想怎么樣就怎么樣？”說完閻王爺還沖她猥瑣一笑，眼里說不盡的復雜內容。孟婆看著笑的一臉淫，蕩的閻王爺。心里萬匹草泥馬呼嘯而過。……片刻后，她反應過來，又羞又惱。到底是哪個八卦又碎嘴的鬼差傳的？被她知道，被她知道非弄死他不可。孟婆又羞又急，卻還是利索地將那個不管怎樣就是不哭的奇葩事跡抖了出來。閻王爺聽了倒是不笑了，沉吟一會兒。收了笑容滿臉嚴肅道。“她再死的時候，你便向我稟報，我親自看看她到底哪里出了問題。人有七情六欲，最是容易被觸動。沒人會經歷生死別離連哭都不哭的。除非她不是人。”

　　孟婆點頭，想到她第一世時的樣子，連個人形都沒有，暗自腹誹說不定還真不是人呢。當然，這沒有告訴閻王。閻王自有自己評判依據。無需自己多言。

　　于是，當她再次死的時候，便被孟婆帶著找到了閻王，閻王左看看右看看，還是覺得正常的不要不要的。分明魂魄很全啊，這次閻王大人也不淡定了。“這樣，孟婆，讓她這次走下三道奈何橋，讓她這次活的悲情一點，看她可會哭？”奈何橋分三層，上層紅，為善人所過；中層玄黃，為無功無過者通；下層黑色，乃是罪大惡極者所過之橋。這三層愈下層愈兇險，不僅過橋時兇險，即使通過橋，投了胎，那命運也是匹配的。好人一世福澤深厚，壞人命運多舛。

　　“可她功德簿上無過啊，本應走上三道，這一世一路順途，怎能讓她走惡人走的下三道？”孟婆頗有些不忍，她看了她幾世，看她歷經滄桑痛苦卻無一絲一毫的感觸讓她不奇怪是不可能的。可，為了測驗便要故意犯錯？

　　“你去看看她記憶化成的彼岸花，生前有因緣的，死后彼岸花會連在一起長，可你去看看她的。不用找，就她的彼岸花自成一塊，與別人連也不連。她與人共歷一生，卻不沾因果。你不好奇嗎？”閻王瞇著眼，頗有些沉重的樣子。這事情不好辦，她不喝孟婆湯歷經幾世本就不妥，可連因果都不種下，這就更說不通了。

　　“這，好吧。屬下聽令。”真真的太奇怪了。孟婆知道，閻王大概也是沒辦法了。

　　“這事莫向他人透露，欠她的功德，下一世補上便是了。”閻王也看出孟婆不豫，眸色一暗，他知道這事不妥，可他必須找到原因。

　　于是她這次又是不喝孟婆湯地轉世了。孟瑤不知道自己轉了多少世了，越轉世心越累。關鍵是她沒有孟婆湯喝，任憑誰腦里被塞上亂七八糟的記憶每次從小變大地活一世都不好過吧。于是她轉世越多覺得自己越迷糊。轉世越多越覺得自己與世無爭。笑話，自己什么沒經歷過？不過這一世，孟瑤活的有點夠嗆。她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被閻王爺安排過了第三層奈何橋唄。

　　活的凄慘一些便罷了，孟瑤雖經歷的前世都是福澤深厚，可見識也不少不是？于是身為這一世的倒霉孩子，她毅然決然地決定傍著一位福澤深厚的來沖一沖這晦氣。這一沖不得了，孟瑤找的這福澤深厚之人是位皇子，如狗血的橋碼一樣，自小爹不寵，沒娘愛。自己一人過活，然后氣運加身，一生雖是披荊斬棘過來的，可大方向倒也順風順水。至于孟瑤，她就是人身旁的小宮女。不過不一般便是了，孟瑤有能力爬的時候便在尋找那福澤深厚之人。雖說在她沒找到之前活的是磕磕絆絆的。什么倒霉事都找上她，可人家不悲觀啊。轉生那么多世，一些雞毛蒜皮的東西還是會一點的，其中便包括看命這一條。于是孟瑤經過生時克父克母，小時克兄弟姐妹祖母宗親。在終于克死完自己所有親人后被踢進了皇宮里代替一個表了三千里的表姐當宮女。碰巧，被她找到了這福澤深厚之人。孟瑤找到他時，這小破孩被放在冷宮里餓的正在啃土。臘月寒冬，那只有兩三歲的孩子卻只著了破破爛爛的單衣，凍了一身的瘡，皮膚皺皺巴巴的上邊結了一層厚厚的灰，有的地方已經皸裂了。他看到孟瑤時還沒吐掉嘴里的土，一雙黑珍珠似的眼睛里滿是戒備和恐懼。孟瑤嘖嘖舌，這說好的福澤深厚呢？怎么比他還可憐？不過堅信這小破孩以后有大氣運，孟瑤還是盡心盡力地照顧著他。至少不會讓他挨餓受凍吧。雖說她在這深宮里活的苦，可為了以后稍微好點，孟瑤還是很認真滴好好和這好運人相處的。果然，這小破孩慢慢長大，福澤深厚。愣是撲騰到了皇帝的位置上。只不過因為孟瑤在，活的應該比預定的稍微凄慘點罷了。因為孟瑤簡直是個掃！把！星！好幾次那皇帝因為她身陷囹圄，差點死掉。也好幾次，本來無事，就因為孟瑤，無事也變得有事了。不過，雪中送炭最是珍貴。那小皇帝雖是歷經千辛萬苦，卻還是咬牙勉強護了孟瑤一生周全。且對她情根深種，雖到死她還是一個宮女。但確實，那小皇帝長大之后所愛之人，在乎之人只有她一個。真真做到了“三千弱水只取一瓢。”然而孟瑤呢，那小皇帝曾經咬牙說她有一顆石頭心。那把小皇帝虐的啊，讓在三生石前的孟婆都抹了好幾次眼淚。然并卵，孟瑤她還是無動于衷。孟瑤是老死的，她不怕死，因為對于她來說，死了便是再來一遍，她無懼生，無懼死。生來不好奇，死來不恐懼。連一絲留戀都無。苦的是小皇帝，死死抱住她的尸體，跪在祭天臺上三天三夜，為了以命抵命將她換回來。可跪了三天，尸體都發臭了，上天還是沒動靜。小皇帝終于死心了，萬念俱灰之下自刎隨她而去。只盼著她能在黃泉路上等等他。

　　她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卻碎了那小皇帝的心。她不知道，自己剛駕鶴歸去那小皇帝便跟了過來。到了鬼門關，上了黃泉路，路上的彼岸花仍舊開的艷麗，紅的似火。來到忘川河邊，她剛看到孟婆便被小皇帝攔住了。

　　“月兒（孟瑤生前名字），生我們不能在一起，死后一起投胎緣定三生可好？”小皇帝一臉癡情地望著她。

　　“……”快別鬧了。

　　“我們已經死了，喝完孟婆湯，便什么都不會記得了。阿琛，聽話，早些上路吧。”孟瑤說的輕松，卻讓對面的人如五雷轟頂。

　　“為什么？生前你說我是皇上，配不上我。如今我們已經死了？你又為何拒絕我？”小皇帝眼里滿是絕望和痛苦，若是鬼魂的面色能變，此時那小皇帝的臉一定是煞白煞白的。

　　因為生前是忽悠你的啊。

　　“這只是你的執念，一切皆為虛幻，施主，一切世間欲，非一人不厭，所有有危害，云何自喪己？一切諸眾流，悉皆歸于海，不以為滿足，所受不厭爾。”孟瑤面色平靜，連一絲波動都無。

　　“月兒，你果真有一顆石頭心，既如此，你不愿與我緣定三生，那我寧愿和你化為這忘川河里的鵝卵石。”說著，小皇帝紅著眼咬牙切齒地說完便抱著她跳進了忘川河。淼淼忘川河水，唯有執念深的鬼魂能忍住那滌心清魄之苦。時如金沙，即使忍受的一時卻也需得耐住千年才能再次投胎。否則便是魂飛魄散死在這忘川河中。如今小皇帝生存死志，怕是一掉進去，下一刻便要魂飛魄散了。

　　孟瑤無所謂，他跳便隨著他，反正她不想死那忘川河也奈何不了她。她于是呆呆地，由著他抱著跳下去。一旁站著的孟婆和閻王卻是驚呆了，為情所困的鬼魂不少，可如他們般，死后還想魂飛魄散的死鬼們還是不多見的。閻王眼疾手快，甩一下袖子，那袖子便極速朝他們飛了過去。然而那小皇帝只管死死抱住孟瑤，一點都不松手，又怎么有空去抓別人舞的長袖？

　　“月兒，我愛你。”小皇帝死死抱著他，嘴角帶笑，眼角緋紅，此時漆黑的眼睛里似乎融了煙火，清涼似琉璃的的色澤讓她移不開眼睛。孟瑤覺得，他長的挺好看的，魂飛魄散的話，也是蠻可惜的。嗯，就是這樣。

　　下一刻，孟瑤默默一拽，便拽住了閻王的長袖。……

　　……簡而言之，言而簡之。他倆被救了，因為孟瑤那一拽。小皇帝閉了眼睛已經幾乎感受到了那忘川紅河水濺在他身上的濕滑感。可下一刻，閻王直接把他倆提溜了上來。……在他們沒有留意的地方，彼岸花隨風搖曳，鮮紅的如同火焰一般，燒成一片。

　　閻王爺拒絕孟瑤再投胎了，因為他從孟瑤感情的觸動中發現孟瑤不流淚的原因了。沒錯，就是那一拽。閻王的原話是這樣的。“你若是心悅他，為何忍心看著他去魂飛魄散？你若是不心悅他，又為何在最后一刻救了他？你其實是心悅他，卻無法表達出來是也不是？”

　　孟瑤被他這一通繞口令問的點頭不是搖頭又不是。只能呆呆地看著他，默默地被小皇帝拽著手，一句話也不吭。

　　閻王爺真心發現了孟瑤魂魄的問題，不是不齊全，而是不匹配。她的魂魄是被別人拼湊出來的。因為是拼湊出來的，所以無法如平常人那樣渾然一體。常人想哭便能哭，想笑便能笑。她不行。每個人活著時都會落淚，因喜，因悲，因痛，因恨，因愁，因愛。她不會，她或許會感受到喜，悲，痛，恨，愁，愛。可她不會流淚。所謂，哀而不傷。所以從來不是她心冷，只是她沒有辦法表達出來。她的心動僅僅表現在了心動上，沒有任何作用。簡單說，她哭不出來，所以她沒眼淚。

　　孟婆湯是孟婆將人生時的眼淚收集起來，一滴一滴地煎熬成的。那是他們的執念，他們的愛恨情仇，喝完便可放下一切重入六道輪回。她沒有眼淚，沒有執念，所以她沒湯。

　　小皇帝走了，小皇帝生時是人，死后卻不是鬼，他是有主的神識。孟瑤親手端著孟婆湯喂到了他嘴邊的時候他說“知道你也心悅我，我便心安了。”小皇帝仍舊看著她，看著她的魂魄，嘴角微翹，眼里的柔情幾乎要化出來。“我們，來世見。”說著，一仰脖。喝盡了這一世的眼淚，那里全是對孟瑤的執念。孟瑤看著他眼里的柔情漸漸褪去，看著他眸子再次清澈的如同嬰孩。再看著他忽地飛身而走，未入輪回。閻王說，他不是鬼魂，他是神識，他跳下去后他便發現了，忘川河融鬼不融神，河水對鬼魂有很強的吸力，這也是為什么越下層的奈何橋越兇險的原因之一。可他掉下去的速度極慢，因為忘川河排斥除鬼魂外的靈魂。

　　總之，約好來世再見的小皇帝走了。或許，他們再也見不到了。孟瑤覺得她心好痛，可，如同痛苦被阻塞了一樣，這種痛她經歷過很多，可從來未曾傳到她的大腦，讓她鼻尖酸哪怕一下。

　　孟瑤也覺得自己不能再投胎了，因為她還是沒有孟婆湯喝，她覺得帶著亂糟糟的記憶去投胎很累。她需要理一理腦中的東西，所以她需要時間。于是，她便在那奈何橋岸邊住下了。和孟婆一起，孟婆看了她不知多少世，早對她熟的不能再熟了，索性就當自己撿了個便宜妹妹。孟婆姓孟，她便自然也姓孟了。然后，隨意起了個名，孟瑤這個名字就誕生了。……

　　是不是很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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