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走霉運惡事連連
楊背從賓館回家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一點了。
雖然到了吃飯的時間他卻一點都沒有胃口,于是勉強逼著自己去沙縣小吃要了碗餛飩坐著,剛吃了一口,就捂著嘴差點噴出來。
他反胃,吃不進去,并且嗅不到任何香噴噴的氣味,感覺自己的舌頭上像糊了一層蠟,干巴巴地有種去除不掉的泥腥味!
自小在農村長大的楊背非常的熟悉那種味道,就好像初春的季節農民們翻開悶了一個冬天板結的耕地,無數死去的蛇蟲螻蟻和腐爛的植物根莖帶著潮濕的腥味被曬在光天化日之下,那腥臭的味道彌散到空氣之中,混合在花香里,訴說著大自然新一輪的生命循環。
那就是昨夜那個美女嘴里的味道……
到底是人是鬼?
楊背苦思冥想,關于那天晚上的許多細節都回憶不起來了,那種感覺又不像喝斷片兒,倒更像是被人蒙住了雙眼一樣……
楊背魂不守地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屋,昏昏沉沉地躺下補了一個回籠覺,夢里混亂一片,剛睡到迷迷糊糊的時候,電話卻忽然響了起來。
是老家的號碼!
楊背心里激靈一下子打個寒顫,于是慌忙接通,聽到村支書黯啞而麻木的聲音說:“你奶奶不行了,快點回來,還能見她一面……”
楊背的眼淚刷地就滾出了眼眶……
他手忙腳亂地收拾起自己的背包,又跑到樓下的銀行把卡上剩余的一萬多塊錢都取出來,然后開著自己的二手奧拓就上了高速。
從鄭州到蘭考,連霍高速上的車并不是很多,楊背幾乎把油門踩到底,也顧不上會不會被查扣違章,只用了一個小時就從杞縣口下了高速。
從蘭考縣城到村里,還有四十分鐘的路程,此時已經是傍晚。
陰云密布的黃昏天邊,夜色像有人慢慢扯起一張巨大的黑紗,鄉間公路像一條蜿蜒在漆黑天地間的蛇,歪歪扭扭似乎永無盡頭。
車燈在漆黑的夜色中勉強撐起前面不大的光亮,暗夜中,只能模糊看到鄉間公路兩邊一座座兩層民房,在昏黑的背景下,亮著橘黃色暗弱的燈光……
奧拓小車經過了一路馬不停蹄的奔波之后,終于喘息著停靠在路邊一間低矮的平房前。
與周圍村民爭先恐后蓋起的兩層新房不同,這落寞灰暗的磚屋,就是他和奶奶的家。
其實,那房子以前是村里的供銷社,青磚蓋的,比后來修筑的鄉間公路的路基還要矮半截,門楣上面用花磚砌了兩道棱,中間浮雕著一顆五角星,后面跟著“為人們服務”五個字,只是全部已經斑駁掉了當初的鮮艷亮麗,只剩下淺淺的灰白和隱隱的淡紅。
楊背一步跨出車門,就看到路基以下低矮的門檻內,自家堂屋已經被清空,地上鋪著厚厚的秸稈兒,一口黑漆的壽材停泊在上面,那是一個人人生的終點,最后歸宿的港灣。
棺材的上方,一盞三十瓦的燈泡裸/露在低垂的電線下端,映照著木頭方桌上擺著的幾樣貢品,橘子饅頭蘋果、一方豬肉上插著兩根紅木的筷子,還有一只翅膀尖和尾巴還留著長長羽毛的死公雞。
地上,扔著一個火盆,盆里稀稀落落地有些黑色的紙灰,還有些未燒盡的火光,繚繞出一柱縹緲的青煙。
供桌的正中間,立著一張老人生前預備好的黑白照片,正對著自己慈祥地笑著……
楊背兩腿一軟,就跪在了鄉間公路的路邊。
他跪爬了幾步,一直爬到門前,無聲地嗚咽了半晌,才終于和著鼻涕眼淚一起嚎啕出來:
“奶,我回來晚了……”
村里的幾個長輩早就看到楊背,但只是冷漠地圍觀,沒人上來攙扶他。
有個胖胖的中年婦女撩起褲腿蹲在火盆邊上,將一疊紙錢疊了疊,上面壓了一毛錢,又用木槌砸了幾下,代表已經把“錢”的價值都印到了那些紙錢上,然后引燃了,遞給楊背……
屋外,是越來越黑的夜色,一些村里的男人們點著煙站在四周,面目模糊像一群無聲的剪影,有人低聲交談著,有人劇烈地咳嗽,然后噗一下朝著遠方吐出一口濃痰。
屋后鄉間田野地里,零星散落著一些墳頭,在灰白的天色之下,電線桿子上落著幾只沒名字的夜禽,咕嘎咕嘎地叫著,撲打著翅膀飛遠了……
老人是晚飯的時候被發現沒了的。
隔壁老李家的媳婦做完飯出來發現他們家灶火沒有冒煙,于是就熱心地端了一碗粥過來,推開門發現老人仰靠在藤椅上,胸前的衣服都已經被她自己撕開,還剩下半口氣兒……
有人說,人臨死之前會感覺到燥熱,那估計是心肺五臟等等在掙扎著供給身體最后一點的能量。
楊背在遇到那個詭異的女人的晚上,也曾感覺到過這種燥熱……
楊背木呆呆地聽著村支書介紹的經過,轉身就給鄰居老李磕了一個響頭,嚇得老李頭手足無措地連連大叫:“你看你看,你這是弄啥類?都是鄉里鄉親的,你這樣弄類我都沒法辦了……”
但是,無論怎么樣,始終沒人上來攙扶楊背,直到他自己站起身來。
村里人都知道楊背是一個天生的瘟神,誰挨著他都覺得會倒霉好幾天,“不碰楊背”是大家的一個不成文的共識,楊背自己心里也清楚。
但都是一個村里的,再不情愿,事兒還得辦到位,大家兌了錢,請了一出嗩吶班子,拉了張八仙桌,吵吵嚷嚷地在屋外熱鬧了一陣,引得四鄰八舍的孩童們伸長了脖子觀看。
楊背就一個人跪在壽材前守靈,獨門小戶,沒有三親六故,只有他和奶奶相依為命。
一開始,還有幾個男人陪著喝喝茶,說說話,到了午夜,就都困得不行了,各自回家,明天一早還得忙。
最后一個走的老李頭也是躊躇了半晌,似乎覺得自己扔下楊背一個人守著這空落落的屋子和棺材不合適,萬一他害怕呢?
但是不走吧,家里媳婦指定要罵,又不是你家死人了……
“大侄子,要不……”老李頭說了半句話,楊背趕忙接過來,“叔兒,您先回吧,我沒事,我在這跟我奶說說話……”
老李頭就好像得到了圣旨一般輕快地轉身出去,想想不妥,于是又回過頭來安排了一句:“我家的門就不落鎖了,你要是覺得害怕……”
“沒事的叔,我一個人沒問題!”楊背低著頭,沒有再看老李頭,他搖了搖頭,無奈地走了。
昨天晚上折騰了半夜,早上受了驚嚇也沒睡好,開車回來,又哭了那么長的時間,楊背真的累了。
于是站起來,走過去把對扇兒的木門關上,重新走回來,脫了鞋坐到麥秸鋪的草鋪上去,抹了抹眼角,呆呆地看著奶奶的棺材發愣。
這下,自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也死了,想起自己上大學之前和奶奶在這個屋子里生活的點點滴滴,那個佝僂的老人端著一碗稀湯,干癟著沒牙的嘴巴看著楊背狼吞虎咽地吃她烙的大餅,眼神里充滿了慈祥和藹。
如今,這一切都不復存在了……
他忽然感到巨大的悲哀,生命是如此的不堪,每個人,都會有這么一天,無論你有多么珍惜的親人,無論他們多么不舍得你離去,你都無法抗拒!
眼淚再次止不住地掉落下來。
無聲地哭了一會兒,楊背慢慢地睡著了,體內巨大的困乏像一只無形的大手攫住了他的咽喉,把他狠狠地摁倒在草鋪上,眼皮沉得像灌了鉛一樣怎么都抬不起來。
楊背在睡夢中翻了一個身,孱弱的燈光有些搖曳。
他背靠在黑漆的巨大棺材一邊,哆嗦著把粗布的被單裹緊,一陣不知從何處吹來的陰風忽然打著旋兒掃過供桌,吹滅了上面燃著的兩根白色的蠟燭……
燈泡閃爍了幾下,忽然也跟著滅了!
“背……”
楊背忽然感覺有人喊自己!
他強撐著瞇起眼睛,卻什么都看不清楚,只好摸出手機,打亮屏幕,微弱的亮光之下,他忽然看到棺材蓋錯開了一個角,一把瘦骨嶙峋的手,猛然從棺材里探了出來!
楊背激靈打了個冷戰,一瞬間睡意全無。
“你欠的,你要還!欠你的,你得要……”
是奶奶的聲音!
楊背感覺背后惡寒,他哆嗦著朝后退了退,看著那只松弛消瘦的手從棺材里探出來,似乎在到處摸索尋找著什么。
青灰色的皮膚在手機亮光的照射下顯得異常的恐怖,那厚厚的灰色指甲縫里似乎還有鮮血凝成的疙瘩。
“你欠的,你要還……欠你的,你得要……”奶奶的聲音固執地重復著那句話,楊背感覺頭皮發炸。
難道自己真的背到頭一天晚上和女鬼睡覺,第二天晚上遇到老人詐尸的地步?
“我……我欠誰的?誰欠我的?”楊背哆嗦著問了一句!
“他們!”那個蒼老而恐怖的聲音忽然滿含憤恨地高亢起來!
這是楊背打小也從來沒有聽到過的語調,奶奶從來都是一個和善的老人,跟誰說話也沒有大聲過,如今,她積蓄了半輩子的怨恨都發泄了出來,“他們都欠我的!都要還給我……”
“誰?誰欠您的?”楊背撐著幾乎要昏過去的意識說話,除了繼續跟著那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奶奶的聲音說話,他已經不知道該做什么了。
再也沒有什么回答,那只手無聲地指了指房間漆黑的一角,然后慢慢縮了回去。
楊背隨著奶奶的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是一個木頭盒子,奶奶在那里面珍藏了許多“寶貝”,大部分都是楊背小時候得的獎狀什么的。
楊背抱起那個盒子,哆嗦著把大門打開。
外面稀稀拉拉地下起了小雨,他不敢再回屋,卻又不好意思去任何鄰居家借宿,只好回到車上,開著車窗,聽著那嘩啦嘩啦逐漸滂沱的雨聲,呆呆地坐了一夜……
(https://www.dzxsw.cc/book/50076/2618061.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