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抬起淚眼朦朧的臉，母親的臉剛好陷在陰暗之中，可她還是清楚地看到了她眼里的淚光。
她是終于舍不得了嗎？
可是，既然舍不得為什么還要執意尋死？
人老了，總要有一個人先去的，不是嗎？留下的那個人，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活，一定要這樣呢？
蘇曉想不通。
她是真的想不通。
也由此，她真的相信了那個說法，就是后離開的人會是最痛苦的那個。
果然，母親的痛苦是肉眼可見的。
她更瘦了，也更蒼老了，仿佛整個人被扒了一層皮，又被抽走了一半的靈魂。
在她的心目中，母親一向強勢霸道，可是現在，她看到的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驟然失去丈夫對未來充滿迷茫的妻子。
蘇曉以為母親要打她耳光。
“媽，您打我吧！隨便打多少下，我只求您好好活下去！”
蘇曉媽愣了愣，只是摸了摸蘇曉的頭頂，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喃喃地說：“媽不是要尋死，媽只是想離天堂近一點兒，想離你爸近一點兒。”
這句話太戳心，剛剛勉強止了哭聲的蘇曉再次嚎啕大哭起來。
母女倆緊緊抱在一起，迎著呼嘯的風，哭得肝腸寸斷。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曉媽抹了一把眼淚，低聲說：“媽聽你的，以后好好地活著。”
蘇曉哭著哭著就笑了。
這句話像一陣春風，驅散了她心頭所有的陰霾。
母親一定能說到做到。
她相信母親。
攙扶著母親回病房的路上，蘇曉始終緊緊攥著母親的手，不敢有片刻松開。
她后怕極了，如果自己睡得沉，沒有察覺到母親離開病房，而她老人家最終爬上了水泥臺子，即使沒有尋死的心，那么矮的欄桿，萬一發生意外，作為女兒，她后半輩子可怎么過？
肩上的責任更重了，從此以后，她要對母親的人生負責，不能有絲毫疏忽懈怠。
“曉啊，這件事不要告訴你哥！”
這是蘇曉回到病房以后說的唯一一句話。
蘇曉點點頭。
她沒有想過要告訴哥哥。
哥哥于她而言，已經算是可有可無的人了。
她沒有必要讓他知道。
早上，她經過主治醫生的同意，幫母親辦理了出院，把她接回了家。
母親并沒有提要回老房子去，蘇曉也沒提，從此以后，她再也不要和母親分開。
這段時間，母親身體虛弱，只是坐了一會兒車就喊著累。蘇曉趕緊讓她回臥室休息，因為要去公司見老板，她只好拜托章恒媽過來照看一下。
到底離得近，幾步路就到了，章恒媽很快趕了過來。
蘇曉媽指了指虛掩的臥室門，小聲告訴章恒媽，只需要聽著點兒里面的動靜，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給她打電話。
和老板的談話，幾乎可以稱得是一場戰斗，她只能贏不能輸。
章恒媽猜到她是工作上有要緊事，給她加油打氣一番之后就催著她快些去公司。
離開家門之后，蘇曉的心始終是惴惴的。
母親呆呆的樣子總是在她眼前晃啊晃的，晃得一次差點兒闖了紅燈，一次差點兒和前面的車追尾。
手機就放在副駕駛位上，她已經把聲音調到了最大。
章恒媽是個靠譜的人，她相信母親應該不會有事。
終于到了公司。
現在正是上班時間，她和遇到的同事打招呼。看到她袖子上別著黑紗，相熟的同事都向她表達了慰問。
進電梯以后，電梯門正要合上，有人喊了一嗓子“等我一下”。
聲音很熟。
直到那人進來，蘇曉才不禁苦笑。
怪不得，原來是王雨婷。
一段時間沒見，她倒是越發的雍容華貴起來。
全身上下都是國際高奢，連香水都是頂尖的限量款，商場專柜都買不到。
王雨婷瞥到了蘇曉，盡管電梯里人擠人，可她還是用最快的速度擠到了蘇曉身邊。
她依舊是那副自來熟的樣子，親昵地挽住了蘇曉的胳膊：“我聽說你父親去世了，節哀哀順便啊，別太難過！”
說著，她還低下頭抹了抹眼角，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淚，一副和蘇曉閨蜜情深的樣子。
蘇曉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了。
她不動聲色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臂。
王雨婷絮絮地跟她說著，閑扯了幾句，好在她很快到了樓層，蘇曉總算是舒了一口氣。
她不喜歡這個女人，可這個女人每次見了她都會黏上來，也不知道到底什么目的。
被老板的秘書告知他正在開會，蘇曉只好坐在辦公室里等。
這一等就是兩個多小時，期間蘇曉給章恒媽打了電話。
章恒媽說蘇曉媽睡了一小會兒就起床了，一直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
不知道為什么，蘇曉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預感，覺得母親似乎是要出事。
她心里慌慌的，越來越如坐針氈。
要知道老板這么早開會，她應該晚點兒來的。
老板終于出現了。
他淡淡地瞥了蘇曉一眼，自顧自地徑直坐到辦公桌后面的老板椅上。
蘇曉不想寒暄，干脆開門見山：“老板，我什么時候能回來上班？”
老板雙手交叉搭在辦公桌上，勾了勾唇角，明明像是在笑，眼里卻全無笑意。
他并沒有直接回答蘇曉的問題，而是突然開啟了另外一個話題：“洛氏集團那邊最近有一個建筑項目，如果你能代表公司爭取一下的話，我可以考慮讓你繼續做副總監！”
蘇曉猜到事情沒那么簡單，卻沒想到蹊蹺在這里。
她承認自己最近因為家里的事耽誤了不少工作，可老板提的條件未免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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