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讓她不由震驚。
她足夠強大，根本不需要依賴。
這是她一直以來的信念，從未動搖過。
她心里想著，人終究是人，總有軟弱的時候吧。就這么一瞬間而已，她很快就能恢復平日里強悍的樣子，很快！
“我沒事！”
蘇曉吸了吸鼻子，躲閃開章恒的目光。
她不愿意看見他的眼里，莫名的有點兒心虛，總覺得他能看透她的心思，看穿她的靈魂。
這種感覺讓她很不自在，全身的每一條神經都緊繃起來。
“你上車，我們一起找。媽應該沒有走遠，咱們一條街一條街地找，我負責看左邊，你負責看右邊，我開慢一點兒，咱們盡量找仔細一些。”
章恒的眉頭微微皺著，可見他的焦急。
可他知道焦慮會傳染，蘇曉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他不想再給她增添不必要的精神負責。
他做不了她的強心針，可起碼要讓她比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安心些。
蘇曉雙腿發軟，可還是硬撐著，不肯讓章恒扶，跌跌撞撞地上了車。
眼看夜色越來越深，有的路段路燈并不明亮，可章恒和蘇曉還是瞪大了雙眼仔細分辨，尋找著蘇曉母親的身影。
蘇曉簡直不敢想，找不到母親的話，她要怎么辦？
明知道這樣找下去也許沒什么希望，可她還是要找。
她不敢有絲毫懈怠，生怕心神一松，整個人就會徹底垮掉。
章恒默默地陪著他，偶爾會透過后視鏡看她一眼。
他什么都沒有說，就這樣默默地陪著她。
“等一下！”
蘇曉沙啞著嗓子開口，劃破了寂靜的深夜。
她不敢確信，又瞇起雙眼仔細看了一會兒。
章恒果斷踩了剎車，也循著蘇曉的視線看過去。
在不遠處的墻角，有一個單薄的小小的身影蜷縮在那里，臉埋在雙膝之間，肩膀時不時地聳動，應該是在哭。
衣服、鞋子、身形都沒有錯。
蘇曉推開車門的時候，“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這條小巷沒有行人，因而顯得蘇曉的哭聲格外突兀凄慘。
暗影里的那個身形動了動，緩緩抬起頭來。
“媽，您去哪里了？我滿世界找您，都快找瘋了，嗚嗚……”
蘇曉一路狂奔，跑到母親面前，把她緊緊摟在懷里。
夜風太冷，母親衣著單薄，此時已經幾乎凍僵了，手和腳都無法自如活動。
她就這樣木然地仰起臉望著夜空，任由蘇曉抱著。
泛紫的嘴唇張了張，她想說話，可是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蘇曉媽突然沒了力氣，整個人都癱在女兒的懷里。蘇曉知道她是凍得狠了，沒法再走路。她把母親輕輕放到地上，費力地轉了個身想把她背到背上。
“我來！”
章恒麻利地接過了蘇曉媽，稍一用力就把她托到了自己的背上。
“不用……”
蘇曉覺得她可以。
可是章恒卻只是轉頭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去打開車門。
蘇曉趕忙一路小跑沖到車前，待到章恒小心地把她母親放進后排座位上才坐上去。
“這條毯子給媽裹好！”
章恒從后備箱里拿了一條厚毯子出來遞給蘇曉。
看到蘇曉手忙腳亂怎么都裹不好，他干脆自己打開另一側的車門上前幫忙。
總算是裹好了，他輕聲說：“媽，沒事，一會兒就暖回來了。咱們回家！”
蘇曉媽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么安靜過，她像個孩子似的茫然地看了章恒一眼，又茫然地點了點頭，過了好一會兒才喃喃地說：“回……家……”
“媽，對不起，都怪我，怪我……”
蘇曉緊緊摟住母親，和她額頭抵著額頭。
失而復得的喜悅讓她又哭又笑，開心得像個孩子。
母親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么乖順過，這讓她心里非常難受。
她寧肯母親對她冷嘲熱諷，隨時發飆指責，也不要她突然消失。父親已經沒了，她現在只有母親了。
說好的要心甘情愿做母親的出氣筒，怎么就不能再忍一下呢？
沒有忍那一下，結果差一點兒把母親弄丟了。
如果真丟了她，自己以后的日子可怎么過。
車內的空調溫度很高，蘇曉媽終于緩過來了，臉色和嘴唇都恢復了血色。
“曉啊，媽餓了……”
前面是單行道，路邊也沒有正在營業的餐館。
想著反正也快到家了，蘇曉柔聲說：“媽，一會兒我給你做好吃的。”
“我想吃張記的黃燜雞！”
“媽，大半夜的我上哪兒……”
話沒說完就被章恒打斷：“我知道有一家，老板就住在店里。我去過幾次，跟他還算熟，也有他電話。我打個電話試試！”
說完，他就戴上藍牙耳機撥了出去。
“喂，老張，是我！我媽突然想吃你們店里的黃燜雞了。你還沒睡吧？能不能幫我加個班？給你發個紅包，包你滿意好不好？”
也不知道對方說了什么，章恒好脾氣地又說了幾句好話，對方應該是答應了。
章恒連聲說謝謝，掛斷了電話。
“媽，您是去店里吃，還是打包帶回去吃？”
“去店里吃吧，以前總見張記的店門口排著好長的隊，都沒機會進去呢。”
蘇曉媽滿意地笑了，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了，黯淡的眼睛也有了亮光。
他們的對話讓蘇曉無地自容。
明明自己才是母親的親生女兒，可現在搞的好像章恒才是她的親兒子一樣，兩個人的相處真是和諧又溫馨。
母親像個任性的小孩子，而章恒愿意坦然地拿出十二分的耐心，只為完成她的心愿。
以前和章恒沒離婚的時候，不管他們倆鬧得多僵，章恒對蘇曉的父母始終是盡心盡責，比她這個做女兒的做得都要到位。
蘇曉越想越慚愧，轉頭望向窗外，慢慢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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