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夢幻泡影
朝陽公主是死在尚方寶劍之下的,銀白色的劍刃在抹過血紅以后重新插回劍鞘,仿佛使劍的人沒有半點驚慌、不忍、恐懼。一切只能用冷血無情來形容。整整一天,衛越辰坐在書房里,埋頭看書,而進去的宮人被衛越辰一句“不許管”嚇住了。
最后,公主就那樣躺在書房的角落里,一直到晚上,才被抬了出去。駙馬抱著公主,整整兩天沒有離開過房門,一開始還能聽見哭聲,后來駙馬就只是靜靜地躺在棺材旁,不言不語,好像失了魂魄。
袁葉離記得,前生衛越辰并無這樣的倒行逆施,朝陽公主和她的駙馬一直恩愛,直到她死前,都是這樣。他們是真心相愛的,一直都是。可是此生,衛越辰一劍捅破了這個美好的幻夢。
沒有愛過的人不會知道,失去此生所愛是什么樣的痛。像常年不會痊愈的傷口,旁人提起一回就撕開它一回,而你還要強顏歡笑,做一場戲告訴他們你沒事。只恨語言太單薄,講不出其中萬分之一的痛苦。像是知道從此以后,自己就是孤身一人。
它說這只不過是一場美好的夢,而現在所有人都在大聲對你尖叫,只為了告訴你,這場你根本配不上的夢境已經醒了。這種時候,安慰不是安慰而是折磨,聽得越多就越難受,而節哀順變是世間最單薄的成語。
它能讓人一瞬間想起世間萬般的痛苦,你情愿欺騙自己那個人還活著,即使不過是蒙蔽著自己的雙眼,堵著自己的耳朵,假裝聽不見任何一句告訴你她已經死了的話,假裝沒有看到那人的慘象,這樣就能夠忘卻,那人死在你看不見的地方,你用力伸手去觸摸都無法再次救回她。
只有經歷過才知道,那些人能夠出席自己愛人的喪禮,已經算是堅強。
因為去了,就等于承認那人永遠不會回到你身旁。
駙馬在處理完公主的喪事以后,孤身一人去了既明城。朝陽公主的死,只說明了一件事。衛越辰已經不在乎他們是否背叛,因為大軍都握在他手中,而反叛軍只不過是區區亂賊,各地之間的信差又不得聯系,還怕他們能起事?
而在駙馬前往之際,京城也有一股勢力在蠢蠢欲動。
說回袁葉離未入宮之前,袁辰玉接到一封請帖之后。
袁辰玉本意是不去。因為京城太亂,而他現在根本沒有對抗他們的能力,若是貿然應約,很可能會死得很慘。能夠走到這一步的袁辰玉不會太蠢,而且久在京城,只要有足夠的政治覺悟,就能發現自己處在一個多么危險的位置。
權力的變動往往不是只牽一人,而是呈金字塔形狀,往下散去。麗妃動了衛晟云和袁葉離,等于依附著晟王府的所有人都不得不心驚膽戰,生怕衛越辰下手的人便是自己。在女方,與袁葉離交好的人,家中只怕也是會勸她們立刻不再來往;
而軍中衛晟云過往的那些部隊,若是被帝皇盯上了,少不得也要懲戒一番。他們的同僚、上司,更是會視他們為廢子,不許再花費心機拉攏或培養。倘若不是衛晟云母家無依無靠,凌太妃只不過是一個宮女,情況恐怕還會更復雜——到時候,局面就不是一眼能看清楚的了。
越底層的人受到的影響越少,而袁辰玉是王妃的弟弟。單單這樣想,就知道他如今面對的是什么情況了。
不止一次他收到這樣的請帖,如今袁辰玉已經累積好了足夠的眼力,起碼可以看出那些特別的信紙和筆法,是從何處而來。他向來與京城中子弟聯系,除非不是他們真人手筆,否則書法與紙張上還是能看得出的那一府寄來。
這聽起來有點博聞強記,但若是為了活命,還是能做到的。而且大多數時候,這些人邀請他,總還是會用自己的名頭,而不是另說旁人要找她,或者借他姐姐袁葉離的名義。——不是因為他們突然就有良心了,而是因為這樣痕跡太重,臉面上又過不去。
于是最后,只有少數幾封請帖,袁辰玉會到。可是到的一兩次,也聽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一次,是謝家。謝家家中自然是文臣一黨,謝箐便是名滿京城的才女。那一次是在謝家有人被下天牢之后,他們找他,看看有沒有聯絡上袁葉離的辦法。最后的結果是兩家決裂,袁辰玉拂袖而去。
謝家已經不可信了。
即使過往姐姐與他們有些許的情誼,可那到底是婦人內宅的事情,而內宅婦孺,向來不影響朝廷上局勢。
接著一次是他的師傅,前來問他到底要不要走。他是個聰明的,平日也喜愛讀書,回答師傅問題時又大膽,常能將一些旁人只有模糊概念的事情說出道理來。這樣三番幾次,師傅就對他另眼相看,時常課后將他留下來詢問。
平日母家對他總是說不上什么,至多就是幾句要聽學堂先生的話而已,對他平日仔細在處理的事情,也幫不上幾句嘴。他素來和姐姐與娘親不親近,就是因為覺得無話可說。但袁辰玉也知道自己用功,多問一問父親。
如今,這一切都沒有了。
他不是盼望著依附旁人的弱者,卻也清楚,師傅若是逃離京城,謝家又不可信,姐姐身陷局中不知現在心性如何,他就只有他自己。不,甚至自己的一雙手,都是有些多余的,因為不知明年開春,是否還會有科舉。
科舉的事情不是一刻既定的,許多準備功夫,如今已開始了,但開始準備,永遠躲不過皇帝的一句打斷。誰知道陛下現在會如何面對他們這些很有可能入朝的臣子,會是拉攏,還是一并殺了?
在這一點上,袁葉離和袁辰玉的想法,出乎意料之外的達到了某種一致。
袁葉離在試圖蒙騙麗妃的時候,說過一句話。說衛越辰是借由麗妃之手,毀了朝廷上自己看不過眼的那些人,然后等到明年科舉,再招一批新血進來。這話完全不可信,也就是糊弄一下她而已,除非腦子里有坑,都不會相信這種說法。
這個念頭就在袁辰玉心中一閃而過。可是架不住一個人絕望的時候,總是要找根繩抓住的。雖然只是一個極微小的可能——但若僅僅作為諸多可能性之一,足夠讓他動搖了。
可是如今……
袁辰玉凝視著馬車上的刻印。
洛家。這個姓氏和這輛馬車的樣式,袁辰玉是認得的。洛家前朝曾出過貴妃,可是如今在朝廷中也不算說得上話。袁辰玉之所以會知道這點,是因為他在王府見過這輛車。特別的不起眼,那時袁辰玉前去王府,見到這輛車離開。
后來也聽父親說過,文臣之中有個年輕的三品官叫洛塵,生得極好,據說洛家的男女,外表都不錯,而洛塵尤甚。這些事情只有袁辰玉一人知曉,他是藏得住事的,不會告訴別人,這個人曾經去過王府,又與自己的父親交好。
畢竟說到底,誰知道洛塵那一回去王府,是要做什么?
只不過袁辰玉多了個心眼,記得那回之后不久,袁浦陽就辭官去了徐州城。這樣一來,袁辰玉對洛家的好奇心就重了一些。可是他到底是個謹慎的人,之后又忙,那段時間京城是風平浪靜,但事情也不少。
漸漸的,他就忘了洛塵這個與他半點不相干的人了。真以為要參加科舉的人能閑得到處勾三搭四啊?
“公子是否要上車?”旁邊的小廝一句問話,將袁辰玉強行扯回了現實。
車上肯定是沒有人的,問也不過是暴露了自己的底牌。于是袁辰玉一個字都沒有問,直接就上了車。
中途沒有綁匪劫殺,沒有黑衣人偷襲,沒有拐往哪個不可知的方向,很快就到了城郊一處宅子。這處宅院不起眼,可它招牌上寫著一個洛字。不是洛家,卻也是他們名下的府邸。
小廝推開了門,繞過幾個彎就是主屋。袁辰玉看到一個人站在那里,真可稱得上當年先帝夸洛貴妃的那句‘洛水神仙’。那人眉眼間自有一股風華,面上自然不施脂粉,然而一身風骨,渾然天成。倘若離得遠些,都會覺得他不似是世間會有的人物。
沒有用上風華絕代,已經是對一個男子的尊敬,因為這個詞對男人不好,‘男生女相’可不是什么好詞。
不愧當年殿試一言驚四座之名,洛塵足夠優秀。也難怪是這樣的人,能夠在洛家已經差不多敗光當年洛貴妃給他們剩下的優勢時,還能在及冠之后數年就當上三品官,如今在朝堂上還能穩住腳步。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這話沒錯,可世間總有例外,而如今的例外,就是洛塵。
袁辰玉只是上前行了一個男子的抱拳之禮。
“家父曾經提起洛大人,小子這廂有禮了。”他淡淡的說。
只是……為何洛塵會與衛晟云,一個將軍之間有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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