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陰差陽錯
康樂公主再也沒有寄過信來。
袁葉離不知道這段時間發(fā)生了什么,但線索卻明顯是斷了。她沒有提染晴如今到了何處,還有那件物件的搜尋結(jié)果,到底如何。袁葉離不好再問,人家就算再和善,到底也是個公主,若是她不愿說,她問也只是在討嫌。
她只能從另一個方向入手——那首曲子。
那曲子明顯是機密,只有她一人能知曉。但要找與這曲子相關(guān)的,也不過需要一雙眼睛罷了。她這一年多來結(jié)識了不少人,也有幾個相熟的,寫信請求借家中與七弦琴相關(guān)的書看一看,總不至于無人肯借。
她的信譽不差,很快就有很多書送進來了,當中還包括一些書信香囊之類的小禮物,她都一一收好了。而夏薇,不曾送禮,書的數(shù)量卻最多,甚至超過袁葉離自己的收藏。
這樣的做法算不上復雜高端,至多就是送書回去時,要回以適當?shù)亩Y品,甚至是更多,與收禮姑娘的門第成正比。但這幾乎是目前,她唯一能做到的法子了。
袁葉離看著服侍她的丫鬟們,將書分好。如今她的丫鬟也多了些,卻并不是與從前的她認識的。她拿起書,一本本的翻看。其實這樣也不過是海底撈針,可如今她除了那是根針以外,什么都不知道。
這樣的生活,也已經(jīng)過了三天。她必須看得更快一點,若是看太久了,只怕讓人起疑。
陽光一絲絲的猛烈,在午后更是干燥起來。
袁葉離翻完了最后一本書。她沒有找到。她很清楚,書是一種很罕有的東西,至少放眼全國,最珍貴的一批書都在京城。御書房中的書,最為稀有而珍貴,其次則是十代養(yǎng)貴的世家。為何好的琴師,大多出在京城?只因其他地方,就算有天縱之才,也養(yǎng)不出他們那樣的眼界與學識罷了。
她嘆口氣。
她總不能到御書房里去看書。她怎會不知,康樂公主與皇帝死死瞞著,卻偏偏又要搜尋的秘密,就在皇宮之中?若非公主與皇帝是同父同母,又是這一代里唯一未曾出嫁,不曾觸及權(quán)力核心,沒有與哪個世家沾上邊的公主,這件事是輪不到她的。
肯定事關(guān)皇家秘密,否則找哪個大臣或手下去豈不更好?
公主的好處之一,就是尚未出嫁時,毫無權(quán)力在手。康樂公主那樣聰慧,又豈會猜不到這些,所以只怕,連她這個負責牽橋搭線之人,也是不知道的。
袁葉離閉了閉眼,決定不再想這些了。她若是尋不到這個秘密,那就只能去找人。當日所見之人……
想起這些事,她覺得頭痛。
她提起筆寫回信,命人準備回禮。信上所寫莫不有禮而恰到好處,字體清秀娟美,但寫信之人,卻心煩意亂。袁葉離看著書信都被送出去,屋中登時顯得,有些空空蕩蕩。她并不是軟弱之人,然而如今,她獨自一人,在這個時代掙扎得無比艱難。
袁葉離正打算休息片刻,卻見到老夫人的嬤嬤來了。
稍微問了一問,袁葉離方才知曉,是一場宮宴。外邦使者來訪,并非宏國,而是西域。齊國富庶,其中大半的原因,是與外邦通商,商事繁榮,受益者以徐州城與京城為最,各州則次之,而一場戰(zhàn)事得勝于宏國,不單凌真將軍一人,究其實在理由,乃是齊之國庫遠豐于宏國。
從齊國與外邦之間的關(guān)系,可以看出,這一場宮宴,泰半是歌舞升平、主賓相歡之景,絕不可能是一場鴻門宴。
袁葉離并不認為,會如同宏國與齊國那般,水火不容。當然底下還有許多細節(jié),真實情況不可能是她一個賓客可知,但同理,她也不必多管就是了。她如今倒是想到了自己的父親頭上——從前那般千方百計禁她出門,如今又為何準許她參加宮宴?
她想不透。
她思索片刻,隨即又寫信給夏薇。幾日以后收到回復,夏薇也要去參加這場宮宴。袁葉離松一口氣,這些日子以來,她送信給夏薇,她總算是即時回的了,不曾被她姐姐扣下來。
袁葉離知曉夏薇性子孤僻,卻是對琴有幾分愛好,若是能在那場合上遇見更多會琴的人,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直到上了馬車時,袁葉離才得知一件事——這一次宮宴,乃是男女同席。
男女同席?
袁葉離當真不知,是應(yīng)當說自己運氣好,抑或這次宮宴,大膽且出格了。
老夫人看著她這般模樣,卻是嘆了口氣。她說:“如今公主即將出嫁,陛下寵愛,此次宴會任由她相看席中未婚男子,僅此而已。”
袁葉離沉默了片刻。康樂公主一向受寵,這樣一來,縱然大膽,卻也能說過去了。而且西域來使——這件事本身,只怕也是特殊的吧。袁葉離安靜地點點頭,并不多言。
而在皇宮之中,卻并非這樣一片風景。
凜冬已至,京城中又下了幾場雪,在美麗的雪景之下,是京城中不少凍死或者傷的居民,京城縱然富庶,卻也少不了這樣的慘案。而更靠近皇宮處,已經(jīng)每日都在掃雪。雪太多,根本掃不完,地面又滑,也就唯有幾條大道可走,窄巷中堆雪根本不溶,幾乎結(jié)成寒冰,而窄巷又多臟污,雪是灰白顏色,而非純凈的潔白。
雪景確實好看,前提是你有辦法出門去看它。
皇帝坐在屋中議事,好容易才將一批大臣送出去。他命侍從給他多加幾塊紙鎮(zhèn),并給他按住書寫的紙張或布,這樣他就能少伸一只手出來,只用一只手握筆就好。康樂公主進門來時看見,就道:“是皇兄么?”
這話實則諷刺,皇帝看起來就像少年時候那樣,為了不冷,竟然這樣做。
皇帝苦笑,“康樂,莫要再嘲諷皇兄了。朕好容易想到了一個取巧的法子,因此才這樣罷了。”
大門重新被關(guān)緊,皇帝放下筆,抬頭對康樂道:“還有不日,外邦使者就要到了。”
他讓康樂公主來,自然不是為了讓她看自己取巧。侍從退到一旁,兩兄妹說起話來。康樂公主點頭,微微一笑,語帶幾分無奈:“皇兄,如今外間之人,都以為是我這公主任性到了這等地步了。”
外間傳言,自然是公主選婿,康樂公主一向聰慧,且家世太好,竟然是讓各大世家避之則吉。皇帝從來不這樣認為,他點點頭:“他們所言甚是,你一向任性。”
康樂公主卻沒有回話。
她還不曾參加宴會,就已經(jīng)知道這當中,沒有自己想選的人。
地下黑暗,冬日寒冷,在陽光找不到的陰冷之處,她始終無法忘卻。僅僅如此,她又怎么笑得出?
康樂公主閉了一下眼,她雖聰慧,卻極少對皇兄說謊。如今她終于是騙了旁人一回,她化的妝容遮住了眼底的陰影。太醫(yī)來時說她思慮太重,她卻連反駁都開不了口。說什么呢,只因為我的皇兄,我見到旁人被困于牢獄之中,不能救之,因此心焦?
聰慧之人向來容易犯杞人憂天的毛病,當時太醫(yī)沒有說幾個字就退下了。
她張了張嘴,想問蠱之事到底如何,卻還尚存三分理智,知曉如今境況如履薄冰,她就不應(yīng)再問。因為再深入一分,危險的是她自己。康樂公主不怕危險,她怕的是,即使她身陷牢獄,依然救不回一條人命。
人人都言她聰慧,然而她一個女子,通天手段又能夠有多少?
只有在困難面前,人才會感覺到自己的無力。
她只得說:“是,皇兄所言甚是。”
皇帝笑,“什么時候,你也成了那奉承之人了?說得倒是挺順。”
康樂公主無望地看了皇兄一眼,她忽然驚醒。自己的心思,皇兄或許也是看得穿的,只是她一個公主,與局勢無關(guān),是以,皇兄才不愿意拆開罷了。就算不是,事關(guān)重大,在皇權(quán)之下有幾分親情,難道還能寄望皇兄置大局于無物,將染晴放出來?
她是能分得清的,皇兄就是吃死了她這一點。
可是明白與否,康樂公主并不覺得這能左右她的心情。皇兄能夠這般算計于她,那就莫要怪她無兄妹之情了。
康樂公主無力得抬起眼來,看見那身穿墨色衣裳之人,心思沉重得根本不能繼續(xù)說下去了。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嚇得旁邊的侍從都是一驚。她伏跪于地,行了大禮,她一個公主,即使是面對皇帝,都未曾行過這樣的禮。
禮貌是一種掩飾。
掩飾她自己,對于良心的愧疚。
皇帝大驚,連忙起身。他道:“康樂為何如此?快快起來,皇兄不需受你這樣的禮。”
但是康樂公主,就是不起來。
她說:“皇兄,請寬恕康樂的無禮。”
她跪在那里,合上了眼睛。她是在做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而皇權(quán)不由撼動,若是皇兄執(zhí)意,她注定救不出想要救的人。她明白一切,但無法抑制自己心中的絕望。她很抱歉,對他,或者……她。
她們見面的那一日,染晴開口,一雙眼睛銳利又刻薄,孤單又固執(zhí),她無法忘記,卻也注定救不了她。
皇兄,請寬恕康樂對皇太后的不孝,對你的不敬。
是為她的罪。
康樂公主閉上眼。沒有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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