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無名山莊
無名山莊。主人僅僅掛了一塊沒有名字的招牌,似乎連起兩個字都懶。只有他知道,是這莊主無心起名罷了。
衛(wèi)承淵從來沒有來過這里,但不代表他不知道這座山莊。
他就算沒有留在京城,也能大約猜出事情的發(fā)展。若有國喪天下知,而他是這件事的參與者之一。衛(wèi)晟云不會是死在了刺客手里,這不過是掩蓋真相的掩眼法。而這里,是他的退路,少數(shù)能好好生活的地方。
衛(wèi)承淵怎么會不知道,在權(quán)力中心待得太久,不是每個人都會習慣。文王仁慈,縱然不在京城,日子也未必就過得差。他看了一眼這鳥語花香的山莊,深知這樣逍遙自在的日子,只怕也不是每個人都過得上的。
白術(shù)卻不知道。他所知道的是,這座山莊的主人會偶然與他通信,通常都是白術(shù)先寄來的,因為白鷺總是在催促。時過境遷,他們能夠聯(lián)絡(luò)彼此的,也僅僅剩下紙筆罷了。而通信的內(nèi)容……
“你們怎么不進去?”白鷺已經(jīng)拍死了很多只蚊子,至少動作還算是敏捷的。她狐疑地看著兩個男人,“不進就算了,”她氣悶:“我要進去見小姐。”
白術(shù)拉住她,也不解釋,然后反手就將一塊石頭丟了進去。沒有反應(yīng)。白鷺更不明白了:“進去能怎么樣?”
衛(wèi)承淵則看了一眼四周:“應(yīng)該可以,他們認得我。”
認得?
這話更說得白鷺懵懵懂懂的了。
話音落下,依舊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可他們就這樣進去了。這座山莊很大,百花盛開,幾乎像是世外桃源。不知道要多少人力物力,才能打造出這樣一個山莊。白術(shù)想起了當年,師父仍然在的時候,他甚至根本沒有想過,為何師父一個糟老頭,會有那么多銀兩來建造一座山莊。
白鷺卻沒有什么感觸。
這個大膽的姑娘,就像在山谷里探險一樣,循著直覺往有人的方向走去。她從來都是這樣的,靠一雙眼睛來看一個地方該不該去,判斷那里是不是危險。而白術(shù)竟然沒有攔著她,只是走的有些慢。
衛(wèi)承淵皺眉,他就由著一個姑娘開路?
但很快衛(wèi)承淵發(fā)現(xiàn),這個叫白鷺的姑娘是對的。這條路上有很淺的腳印,而且也常常打掃,肯定常有人走這條路。白術(shù)所以不走在前面,只是走在她身旁,僅僅是因為,他只需要等有危險的時候,攔住她,自己上就行了。
所以他一直看著前方的路。就在此時,白鷺停了下來。
他們終于走到了一個小屋前。那是個稻草搭建的小屋子,看起來絲毫不牢靠。但它就是沒散,甚至門還能開。白鷺還沒敲門,一個人就走了出來。
那是個小孩子,看起來七八歲模樣,抬頭看著這幾個成年人。白鷺道:“我們要找人。”
小孩子道:“找誰?”
白鷺愣住了。她只知道小姐的名字,可不知道姑爺?shù)摹0仔g(shù)開口:“云公子。”
他之所以知道,是因為衛(wèi)晟云與他通信的落款,僅僅一個云字。
不要以為小孩子好糊弄,大多數(shù)這樣以為的人都被小孩子欺負上臉了。一張嬰兒肥的臉,看起來居然是面無表情的,半點也不可愛:“這鎮(zhèn)子里知道云公子的人多了去了。”
衛(wèi)承淵心想,所以這個孩子是不知道的。
他從前是皇子,自然知道的多些。不論他們多么墮落腐敗,手邊都會有一隊侍衛(wèi)可用。而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這只忠心的隊伍依然跟著衛(wèi)晟云,而且在這座山谷里保護著他。就算可能沒有,也能后來培養(yǎng)。既然山莊門前沒有機關(guān),那自然就是暗衛(wèi)了。
白術(shù)不為所動,他掏出了一封信:“這是你們家主子給我們的信,你拿過去吧。”
那信封看起來頗為單薄,完全看不出有一封信在其中。
小孩子拿了那封信,然后往屋內(nèi)而去。
白鷺下意識跟過去,然后被白術(shù)扯住:“別走。”
“為什么?”白鷺皺眉。
“你當這里是什么好地方?”白術(shù)很冷靜,“如果你家小姐在這里,那固然好,但如果不是,這里是清理死人的好地方。”
衛(wèi)承淵點頭:“沒錯。”
白鷺不高興了,“那你那封信?”
“那信封里只有開頭和結(jié)尾,還有一句他寫的問候語。”白術(shù)靜靜道:“中間的被我撕走了,不在信封里。如果是你那位姑爺,一眼就能認出來,如果不是,那透露的,也只有一個藥材名而已。”白術(shù)這種藥材的作用是鎮(zhèn)靜。
白鷺安靜了。
所以如果往壞的想,她進去就是送死。她道:“我才不信你講的,你總是這么悲觀。”
“見的病人太多,怪我咯?”白術(shù)不屑,“樂觀的有你就夠了……再說,我只是多上一重保險而已。”
兩人也不說話了。很快那小孩子出來了,將那封信遞回去。他說起話來,倒是頗有幾分條理:“公子請你們過去,信他已經(jīng)看過了。”
衛(wèi)承淵道:“有何說法?”
那小孩子也不慌不忙,他看著這個大哥哥。三個大人都沒有蹲下來,可他也沒有因此而抱怨:“七年未到,你怎么就來了?”簡單一句話,也沒有語氣變化,抑揚起伏,倒有點像是朗誦。
白鷺與白術(shù)都是不懂。
衛(wèi)承淵卻點了點頭,跟那小孩進去。三人終于進了宅院,在山莊深一點的地方。宅院很是好看,不知是幾進的院落,廊間垂簾,布置清雅,門檻并不算高,地磚是淺白的顏色,窗花雕的精致,與環(huán)境自然符合。
白鷺終于停了拍蚊子的手,屋內(nèi)的蟲蚊就不那么多了,至少不會釘?shù)脺喩砩舷乱粋個紅包。在繞到一處客廳時,小孩子總算停了下來。站在那里的人,是三人都認得的——銘一。
白鷺喊起來:“銘一?”
銘一微笑:“白鷺也在么?”他指一指右邊:“你家小姐在那里。”卻是另一處拐彎。聽見這話,白鷺立刻過去了,掀開簾子,一道道往里繞。這里的路她熟悉,因為與聽雨軒的布置,幾乎一模一樣。
白術(shù)與衛(wèi)承淵相望一眼,跟著銘一往前走去。銘一道:“兩位貴客遠道而來,真是有失遠迎了。”
此時夜色未深,日光猶亮,也沒有簾子擋著,他們很容易就見到了那個人的相貌。
他說:“你們來了。”
一時間場面有些尷尬,卻見衛(wèi)晟云對那小孩子道:“快日落了,你回家去吧。”
那小孩子應(yīng)了,似乎每日都是如此,然后離開院落,順著路回去了。白術(shù)道:“見過晟王。”
“我早已不是晟王了,”他一笑,卻并不是很在意的樣子,反而給他們倒起茶來。
白術(shù)性子固執(zhí),向來是個沒理也要辯三分的樣子。“文王仁慈,如今山莊仍然在,又怎會這樣說?”
衛(wèi)晟云就不說話了。
是不是所有經(jīng)歷太多的人,最終不是變得憤世嫉俗,就是變得這樣溫柔。少年天才,名動天下,又生在帝皇家,見盡皇權(quán)斗爭,戰(zhàn)場殺伐,世家爭斗,朝野大亂。
最好的兄弟因為自己一次疏忽死在陣前,最終屈屈而終,宏圖未展;兄弟相爭,不惜人命,終于兩敗俱傷。他不會不記得,他遵從著前生的軌跡,以為能謀求平安二字之后,帝皇之心,在登上皇位后終于是變了。
而他因衛(wèi)越辰兒身陷危險,發(fā)妻淪為京城中俘虜,他若非帶起叛軍,只怕當真會死在郊野,無人關(guān)心。而朝野動蕩,統(tǒng)統(tǒng)因為他一個皇兄衛(wèi)越辰與宰相千金而起。寵妃禍國,這四字從前不過是聽說,若不曾見,不會知曉原來實際上可以那樣凄涼。
滿城風雨,不知花了多久,方才將衛(wèi)越辰扯下去,秋后問斬。
后是兩國戰(zhàn)爭,邊境將破。他冒了一切風險,將發(fā)妻救回軍中,可是一個比他差不了多少的將軍,就那樣死在前線。兔死狐悲,敵國皇帝竟然能以戰(zhàn)敗為借口,將武將世家斬首——他若是還生不出半點凄涼之感,那不是人,只是個稻草扎的玩偶。
晟王的兩生,比許多人的一生都還要顛簸。
誰能夠在這樣的境況下說一句,皇家高貴,世家惹人艷羨。那他大約是忘記了,朝野動蕩之時,文武百官命如草芥,還有寵妃禍國之時,他甚至連回京城看一眼袁葉離都難。
這天下的擔子,大約還是要找人來擔的。
但若是由得他來選,他不愿。
衛(wèi)承淵道:“大哥死了。”
衛(wèi)陵川。這三個字,曾經(jīng)讓多少人恨得牙癢癢?
“死在了皇宮之中,到死之時身旁有人相陪,好藥好茶送上去,死得不算慘。”
衛(wèi)晟云微笑,自不多言。他道:“喝一口新茶吧。”
白術(shù)倒是飲了,他是個離了水就活不了的人,茶于他而言,比之一桌大菜還要好。白術(shù)道:“外間買不來這樣的茶,是山谷里種出來的?”
衛(wèi)晟云搖頭。
屋中寂靜,倒看不出來,這里坐著的有一個曾坐過龍椅,還有一個是王爺,甚至有一個是游歷天下的游醫(yī)。
世事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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