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沐純走出了城堡，在通往小山下的小路上漫步。

        忽然有一雙大手從黑暗中伸出，他的后背撞上了一個人的胸膛。

        沐純受到了驚嚇，帶刺的枝條本能地從背后生長出來，刺向身后的人。

        那人吃痛悶哼一聲：“別叫，哥哥……是我。”

        熟人的聲音。

        “杰錕，你怎么在這里？”沐純慌亂收了枝條回過頭去，看到了杰錕。

        在這里看到k城的熟人令他著實震驚。杰錕穿著白色的高領毛衣和毛呢外套，越發顯得他個子高了。

        溫斯頓先生是異種，杰錕也是異種，而沐純以溫斯頓的身份傷害了杰錕，后來沐純一想到這個，就覺得這一定令杰錕非常難過。哥哥哄弟弟睡覺本來就沒什么，但當時杰錕那樣的動作和當晚的暴雨總是能讓他回憶起那個可怕的黑巷子。

        沐純忽然搖搖頭……現在并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此刻杰錕為何會出現在c城呢？還是麥爾夫人的城堡前？

        杰錕冷冷地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城堡，然后又溫柔地看向沐純，完全沒了那個暴雨之夜的偏執，此時此刻的杰錕又成了一個好看的鄰家大男孩。

        “哥哥先跟我離開這里好嗎？你不該在這里。”杰錕說完就要拉著沐純走。

        “等一下！”沐純試圖掙脫開他，但是杰錕的手勁實在太大了，“你要帶我去哪里？”

        “離開這里，你應該在k城。”

        聽到“k城”的瞬間，沐純掙扎得更劇烈了，他好不容易才拼死穿過了隔離墻，等到時機到了，他就可以回到地球了，怎么可以在這個時候回到恐怖的k城去呢？

        “我不回去！”

        杰錕突然停住腳步轉過身，盡量控制住自己：“你不回去難道要繼續留在這里？還是聽那個老女人的話回泰坦星？還是要去惡心的地球？她怎么騙你的？”

        “什么意思……”

        你們都說黑輻是惡心的東西，地球是恐怖的地方，可那里是我的家。

        杰錕深呼吸了兩下，捧起沐純的臉：“哥哥，我知道你可能忘了以前的事，但你永遠要記得我是最愛你的，所以我不會害你，你要聽我的，回到k城去，那里才是最安全的。”

        “那你又為什么來c城？難道不是為了逃避基因檢測嗎？”沐純如是質問他。

        杰錕突然笑了：“原來哥哥是在擔心這個啊……放心，哥哥的基因檢測結果不會是異種也不會是感染者的。”

        一根細小的、柔軟的枝條慢慢從杰錕的衣領處爬出來，趁沐純不注意的時候輕輕在他的脖頸處扎了一下。

        “嘶——”沐純吸了一口涼氣，捂著脖子看向杰錕。

        “你為什么要扎我？”

        “為了送哥哥回去，這里太危險了，危險是潛伏著的，而不是像k城一樣出現在明亮的地方，”他把沐純拉向自己，“哥哥你看，我現在比你長得高了，也比你強壯了，我小的時候總是哥哥保護我，輪到我保護哥哥了，就算你忘了以前的事情也沒關系……”

        “杰錕，我知道那天我傷害了你，我為那天的事情向你道歉，那天我只是害怕而已，不會再有下次了。”

        “沒關系的，哥哥不用向我道歉，無論是什么事情，只要是哥哥對我做的，我都不會怪你的。”

        杰錕綠色的眼眸里盛滿愛意，在煙紫色的薄霧里顯得更加溫柔。

        沐純本想說讓杰錕快點放開自己，他要回城堡里去了，但是他突然發現自己不能動了，他的身體變得很軟，變得冰涼起來，沒有力氣，只能這樣靠在杰錕的懷里。

        “刺……”沐純用力搖搖頭打起精神來，抬頭看著杰錕，“你……什么東西進去了？”

        “一點讓哥哥睡著的藥，這樣等一下穿過隔離墻的時候會好受一點。”

        在沐純即將從他身上滑落跌倒的時候，杰錕突然將他打橫抱起。

        “哥哥，你先睡一會兒，我會陪你一起穿過隔離墻，等一下，等你睡著了，你會變成玫瑰花，然后我會用枝條包裹住你，帶你穿過隔離墻回去，這樣你就不會有那么痛了。”

        沐純不能回去，他用最后一點清醒用力推開杰錕的胸膛：“我……我不回去，你放我下來，我不回去……我不能去k城，我要回去……”

        “哥哥，我們現在就走，穿過隔離墻，去戈壁等。我在房間里放了你被綁走的監控資料，到時候應該會有人來找你，你跟他回k城去，不要呆在這里，更不要去泰坦星，我會在戈壁陪著你，直到有人來找你，不會有怪物來吃掉你的，好不好？。”

        “不行……”喉嚨好像要融化了一樣，沐純發現自己現在發音變得困難起來。

        “求你了，求求你了，先跟我出城堡吧……”

        “會被查出來的……會被查住來是異種的……會……會被殺掉的……”

        不能再讓那個好心的軍醫幫他第三次，不然他也會有危險。沐純掙脫不開杰錕，閉著眼睛一個勁地搖頭。

        “你不會被他們查出來變異基因的，相信我。”

        說完，杰錕輕輕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沐純無法動彈，也無法開口說話了，只能任由他這樣抱著自己。他感到四肢已經失去了知覺，變得有些冰冷，身體開始疲乏，意識逐漸模糊。

        杰錕緊緊抱住沐純，像是抱著一件珍寶，把他的頭往自己懷里靠了靠。

        然后他們上了一輛車，杰錕把他放在副駕駛，給他綁好安全帶，沐純聽到杰錕在自己耳邊輕聲說道。

        “哥哥，如果有一天隔離墻拆了，你一定要再給我彈一首《萊茵河畔的夏天》……”

        ……

        沐純變成了一枝玫瑰，這一次穿過隔離墻的時候，他確實感覺沒有那么痛苦了。因為有柔軟的東西把他緊緊包裹在里面，他甚至感覺不到萊茵河冰冷的水流。

        他緩緩睜開眼睛的時候，是在一片荒蕪的戈壁。

        “……”

        周圍是漆黑的。

        這里有點像少將上次帶自己去的隔離墻附近的地方，但是不同于那里的感覺，這里連一根荒草都沒有，全部都是粗糙的沙礫。

        “……”

        有什么聲音傳來，藍色的瞳孔漸漸聚焦。

        “哥哥，哥哥……”

        “哥哥……你醒了嗎？”

        他聽到一個溫柔的嗓音在叫他。是杰錕。

        沐純已經被換上了一套干爽的厚衣服，安靜地躺在地上。雖然喉嚨好像沒有那么痛了，但是他仍然無法發出聲音，手腳仍然冰涼。

        杰錕看到他睜開眼睛，眼中的陰翳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醒了哥哥，太好了……”

        他如釋重負一般將沐純的上半身從地上抱起來，沐純看到他的臉上有密集的細小傷口，也聞到了他身上濃濃的血腥味。

        沐純無法回應他，眼珠滾動著看向杰錕。

        “哥哥，他們已經發現了，我那個住處已經被發現了，可能不能再住在不來梅街道了，我要換一個地方住，打工的咖啡店也不能再去了。威爾森這個身份不能再用了，我會換一個通訊號，換一個宿主的長相……”他把沐純的手輕輕捉起來貼在臉頰上，“我房間里你送給我的那個播放器，我已經放去了新的住處，你放心，留給他們的不是你送給我的那個……那個房間本來是留給我們住的，你不在的時候我從來不會睡在臥室里……”

        除了他會換一個身份，沐純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么。

        杰錕搖了搖頭，雖然他還有很多話想說，但是現在他知道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說不定等一下基地的裝甲車就會呼嘯而來，或者是那些像蒼蠅一樣煩人的無人機。所以他現在要交代事情給失憶的哥哥。

        “你聽好了哥哥，等一下要是有人來救你，你千萬不要說你去過c城，千萬不要說你穿過了隔離墻，聽到了嗎？”杰錕擔心地問，“聽清楚了就點點頭？”

        沐純朦朦朧朧地點了點頭。

        “太好了……你要說是一個叫杰錕·威爾森的人綁架了你，他要殘忍地殺害你，把你迷暈以后放在異種經常出沒的戈壁……”

        沐純不知道杰錕為什么要讓自己這樣說，怎么可能有哥哥出賣弟弟呢？

        杰錕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慮：“哥哥，我永遠姓溫斯頓，威爾森是假名，他們不會發現我的，你信我，他們如果要對你進行基因檢測，你就讓他們大大方方地檢測，你絕對、絕對不會被查出來異種基因的，相信我……這一次讓我來保護你。”

        漸漸地，寂靜的黑暗中出現了一些聲音，那些聲音越來越近隔離墻，越來越清晰。

        杰錕猛然向遠處看了眼，然后著急地回過頭來。

        “哥哥，就有人來了，你先忍一下。”

        杰錕忽然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拿出了綁帶，把沐純輕輕地放在地上，然后從后面綁住他的手和腳。

        沐純很茫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昨晚這些，杰錕又深呼吸一口：“哥哥，可能會有點冷，有點疼，你忍一下。”

        只聽“撕拉”一聲，沐純驚愕地看到杰錕用手在他的衣服上撕出了好幾個口子，又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沐純柔軟的臉上立刻浮腫起來。

        沐純盯著他：“……”

        杰錕心疼道：“對不起哥哥……”他把自己的臉貼在沐純的臉蹭了蹭，“剛才給你注射的藥物里有成分，現在你淺層出血不會是藍色的，不會被發現了。”

        沐純在漆黑的天空中看到了幾架無人機。

        “他們來了，哥哥，我要走了……”

        頭頂是幾十架無人機的轟鳴聲，射燈一下一下地掠過他的身體，終于在某一刻停在了他的身上，然后他看到了那架無人機懸停在空中，紅色的燈開始閃。

        杰錕已經走到了遠處，他不在光源的中心，幾十架無人機卷起一陣陣風，也帶來了遠處的荒草。

        沐純努力地轉過頭去，看到杰錕在黑暗中朝自己微笑，他的身后是無數條墨綠色的枝條，那些組成他身體的枝條開始漸漸抽離出他的軀殼。那些枝條在完全生長出后，杰錕的背部已經完全空了。

        無數條枝條在一瞬間向下扎去，破土而入。

        他應該就要鉆進土地里逃走了。沐純想。

        “哥哥，我會再回來找你的，”杰錕微笑著說，“到時候你一定要在第一秒認出我來……”

        狂風卷起沙礫，裹挾著雜草，這些東西讓他們之間的空氣變得渾濁起來，沐純快看不清他的臉了。

        ……

        等到一輛熟悉的越野車靠近的時候，杰錕已經消失在了大地里。

        曼塔還在頭頂一個勁兒地叫，好像在向遠處傳遞著什么信號一樣。

        轟鳴聲中，沐純看到少將向自己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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