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劈開夜空，落入荒野的巖石山丘。有溪水自那里潺潺流出，旋轉(zhuǎn)匯聚于一片片小小的水池，水里盛著星星，再傾瀉而下，形成一座座小型瀑布。

        這里大約有二十幾座小瀑布，在星星反射的微光下，如同泛著藍紫色光的白色絲綢。

        水池上方的空地上停著一輛軍用越野車，巖石與池水接縫上方間隙中的土壤動了動。

        這里的土壤比較潮濕，有利于沐純主動汲取營養(yǎng)用來愈合傷口，從而生出新的枝條。

        采集到了那條畸形鯊魚的血液樣本后，沐純跟著導航驅(qū)車來到十公里之外的“帕盧瀑布群”，并在這里找了個地方休息。

        單手駕車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沐純經(jīng)常因為路面坑洼而控制不住方向，十公里的路程他開了整整半個小時。

        到達“帕盧瀑布群”，他把油箱還剩下2/3的車停在陸地上，采樣器和通訊器全部都放進保險箱里充電保存，自己則下車觀察地形。

        他既要防止陸地上的怪物來吃掉自己，又要防止水域里的怪物騷擾自己。巖石上的土壤雖然少得可憐，但是巖石十分堅硬，一般不會有其他生命可以生存，故而他選擇了瀑布旁石壁。

        藤條克服引力向上攀爬，來到上方平坦的地方變成了少年的模樣。

        沐純活動了一下自己新長出來的左胳膊，看向自己的車。很好，車還在。

        他打開后備箱，檢查采樣器的試管里鯊魚的青色血液樣本和自己的通訊器，這些東西完好無損，車也沒有漏油的情況，看來自己恢復的這段時間里沒有別的什么生物來破壞自己的東西。

        沐純打開通訊器，通訊器上顯示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

        “4月……4月？！”

        沐純一愣，他竟全然沒有發(fā)覺到：自己竟然一覺睡了四個月嗎？原來重新長出一條胳膊需要這么久……

        他翻出了后備箱里的那些干糧，一包壓縮餅干都沒有被消耗。

        四個月的話，主城管理處的人會以為自己已經(jīng)死了嗎？會不會注銷自己的戶籍呢？

        沐純?nèi)嗔巳嘧约罕揪筒徽�齊的頭發(fā)，可是自己現(xiàn)在只采到了一個異種的基因樣本，還有兩個……

        “吱吱——”

        正在這時，沐純似乎聽到了什么聲音。

        沐純的手掌停止揉頭發(fā)的動作，靜靜地向聲音的來源處看去。

        那是一只體型非常小的灰色小肉球，有胡須和尖尖的嘴，門牙非常大，有四只腳，看起來像老鼠，又有那么一點點像兔子，但它沒有耳朵，沐純不知道它聽不聽得見聲音。“兔子老鼠”正抱著管理處分發(fā)給自己的壓縮餅干啃著。

        沐純：“……”

        幸運地，第二個異種自己出現(xiàn)了，而且是個體型很小的動物。

        沐純就這樣安靜地看著它，像一個狩獵者。他為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想法而感到難過。

        在這座主城生活了不到三年，自己是從什么時候起變得和某些動物一樣自私了呢？

        正在埋頭啃壓縮餅干的“兔子老鼠”并沒有發(fā)現(xiàn)身后有一根藤條正在漸漸靠近自己。

        “吱！”

        沐純的藤條裹住了這個小東西。

        “你不要怕，”沐純連忙解釋，“我只……我只取一點點你的血，然后就放你走……”

        沐純的藤條和它的柔軟絨毛相互摩擦著，這些絨毛的觸感讓沐純有些崩潰，他手中的這個小東西正在亂叫、瘋狂地掙扎著，這讓沐純覺得自己在殺生，而前是自己的生命沒有受到威脅。

        這個小東西并沒有威脅到自己的安全，并且也沒有義務將自己的基因樣本交給自己。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上帝保佑你……”沐純心中默念著。此刻他的心中充滿了罪惡感。

        雖然他知道不能欺負弱小，但是他需要完成任務，這是主城的生存規(guī)則。

        沐純輕輕捏開它的腳掌，那里像是小貓或者小狗的爪子一樣柔軟，有五片軟軟地肉墊。

        幾十根細小的枝條固定住它的身體，沐純把采樣器取出來，銀色的針頭輕輕扎進了中間的肉墊中。

        “對不起對不起……”

        因為害怕自己的藤條有毒，會毒死這個小東西，沐純采樣的整個過程都小心翼翼地固定好它，避免它抓破自己又不小心喝進了自己的血。

        抽完血，沐純輕輕拔出采樣器的針頭，然后又拿出急救箱里的方形創(chuàng)可貼和紗布給它的腳掌包扎。

        好像不痛了，小老鼠漸漸平靜下來，不再撕心裂肺地叫，眨著兩只小眼睛盯著那半塊掉在急救箱旁邊的壓縮餅干。

        一根嫩綠的枝條輕輕拍了拍它的頭，沐純道：“沒關系的，現(xiàn)在不會疼了。”

        聽著流水聲，沐純看著小老鼠抱著壓縮跑遠的時候想：如果所有生命都能和諧地相處就好了……

        要是有一個地方?jīng)]有戰(zhàn)爭，沒有疾病和痛苦，沒有殘酷的殺戮……人們可以在住宅里養(yǎng)一只可愛的貓咪，而不用擔心它們是不是異種，會不會感染自己……那樣多好。

        小老鼠跑進了一個洞，最后一截尾巴也消失不見。

        沐純捏著那管基因樣本，捋起自己額的劉海，緩緩抬頭望著那道浩瀚的銀河。

        回到碑林很好，那里是戰(zhàn)爭后的世界，雖然寂靜到可怕，但卻再也不會有殺戮和死亡。

        如果有一天，地球隨著一聲巨響，變成了茫茫宇宙中的一些塵埃和太空垃圾，那也無所謂，至少……他知道人類的文明在地球上曾經(jīng)存在過。在歷史的亙古長河中，人類也有一席之地。

        夜色低垂的荒野中，沒有蟲鳴，沒有風吹的草動聲，一切都靜默著。

        小玫瑰覺得自己好像在這一刻理解了那個男人在死前的感受，他說的“人類能永生”不是一句空話，他是在真誠地祝福著，即使羅莎星上的人不再回來，即使他們拋棄了地球這片廢土，但是人類的文明卻能永恒存在，薪火相承。

        沐純覺得，或許這就是人類的偉大之處。

        “我滿眼黑暗，我向往光明。”

        碑林中的每一個亡靈，或許都在默默祝福著新世界的人類吧……

        忽然，他看到那只小老鼠又從洞里跑了出來，它的身后還跟著另一只小老鼠，它們有著同樣的長相，都沒有耳朵。

        沐純微微一愣，蹲下·身來。

        那兩只小老鼠蹦蹦跳跳地跑過來，剛才被自己抽了血的小老鼠嘰嘰喳喳地在跟另外一只比劃著，好像在進行著沐純聽不懂的交流。

        然后，沐純看到另外一只小老鼠抬起了自己肉嘟嘟的腳掌，那里是一個像貓爪一樣的肉墊。

        沐純：“……你們是……”

        剛才被采過血的小老鼠跑到那個存放著壓縮餅干的地方，激動地、“吱吱”地叫著。

        在星河的襯托下，沐純的藍色雙眸明亮如星辰。他好像看懂了這兩個小家伙的意思，它們仿佛在說：自己想交換，想用血液樣本來換一些吃的，不會白白拿走。

        “你要……跟我換嗎？”沐純問它們。

        靠近他的灰色小老鼠把自己的肉墊腳掌貼在了沐純的藤條上，仿佛在點頭。那個站在一堆凌亂的壓縮餅干旁的老鼠還在吱吱地叫。

        一股暖流涌上沐純的心。

        他記得林鎮(zhèn)宇醫(yī)生曾經(jīng)這樣定義異種：異種，會吃人殺人，甚至還會自相殘殺，它們是沒有思維的低級生物。

        沐純輕輕點了點頭，抱起了那只地上的小灰老鼠，取出采樣器，打開醫(yī)藥箱，他感到一滴晶瑩而又溫暖的水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濺起小小的水花。

        并不像聯(lián)盟的科學定義的那樣，所有異種都是“沒有思維的低級生物”。這一刻，沐純更加堅定了自己的觀點。

        兩個異種跟自己完成了一次交換，沐純目送它們抱著餅干回到自己的小洞里去。

        沐純不需要吃飯，這些壓縮餅干對他來說并沒有用，于是他把大部分餅干都取出來放在了地上，等待那兩只小老鼠來把這些餅干都搬走。

        “如果……基因之間不會相互污染，異種不會感染人類，該多好啊……”

        沐純的話散在了晚夜溫柔的風里。

        ……

        沐純收拾好后備箱，上了車。這次他可以雙手開車了。

        他的任務還沒有完成，管理處要的是三個不同物種的基因，所以他留下了一些餅干，期待或許不用流血，還可以跟下一個物種交換。

        沐純在地圖上選定了一個目的地，在回到主城的路線上。

        一輛越野車駛離“帕盧瀑布群”，在繁星下的曠野中奔馳向前。

        沐純心情極佳，他的車窗搖到了最下面，風吹著他的臉也不覺得痛。

        然而他并沒有察覺到，此刻，車后有一只巨大的昆蟲正跟著他的車飛。

        昆蟲有橢圓形的棕色身體，細長的觸角和巨大的口器，口器中有一條柔軟的紅色長舌，幾百只人類的眼睛組成了它血紅的復眼……

        透明的翅膀發(fā)出“嗡嗡”的聲響，幾百只人類的眼睛正盯著這輛飛馳的汽車。

        是沐純曾在k城安全局見過的異種——人眼蟑螂。

        不同的是——它會飛。

        ……

        主城，中央高塔。

        指揮中心的幾百塊大屏幕監(jiān)視著這座高塔內(nèi)的每一個角落，畫面中有數(shù)不清的培養(yǎng)箱。

        指揮中心的所有椅子都空著，因為沒有人敢坐著，所有管理員都噤若寒蟬，看著他們的上司被一個綠眼睛的男人捏著脖子往屏幕上撞。

        被捏著脖子的男人額頭已經(jīng)流血，但杰錕不在意，他的眼里燃著火。

        不管季世野騙沒騙自己，只有找到了哥哥，一切才有得談。他自己有眼睛，會辨認，他不可能連哥哥都認不出來。

        “找，見，了，么？”杰錕咬著牙，似笑非笑地惡狠狠道。

        “溫溫……溫斯頓先生，檢測通訊器的信號需要時間，不是……”

        杰錕的面部有一些殘缺，皮膚像是被燒開了一樣，露出了深處的一些墨綠色枝條。那是在逃出k城安全局的“黑房子”時受的傷，到現(xiàn)在還沒有好徹底。

        杰錕聞言，眉毛一挑，輕輕笑道：“那你讓它快點，嗯？”

        一個管理員實在看不下去了，上前道：“溫斯頓先生，這也不能怪他的，如果id卡不在檢測范圍區(qū)域內(nèi)，是……”

        “砰！”

        這個管理員的話還沒說完，只聽一聲槍響，一顆滾燙的子彈擦著他的右臉而過。

        “我他媽讓你說話了嗎？”杰錕側(cè)目狠狠乜他，綠色的桃花眼可怕到能吃人。

        “我，在，問，他，shutup,ok？”

        差點被爆頭的管理員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愣愣地點了點頭。

        杰錕揪起那人的領子，讓他和自己四目相對：“你也說他用了假身份所以是有通訊器的，如果你連定位都定不到，那就他媽給我出城去找，找不到，那你就永遠待在城外吧。”

        被揪住的管理員被杰錕的話嚇得面色煞白，語無倫次：“我找我找，能定位到的，每個感染者的id卡都是唯一的，換了名字沒事，沒事，那個還是您的哥哥，溫斯頓先生，是溫斯頓先生……”

        杰錕懶得再跟他廢話，拎著領子甩到墻角，走到正在顯示定位的屏幕前，一言不發(fā)。

        顯示器上的藍色一遍遍掃過，然而卻并沒有目標出現(xiàn)。

        所有人手心里都捏著一把汗，屁都不敢放。

        他們不知道為什么杰錕·溫斯頓會突然來泰坦星，他現(xiàn)在不應該都在羅莎星的基地為夫人做事嗎？

        “……”

        “出來了……出來了出來了！”忽然大伙都仰起脖子，興奮地盯著計算機的屏幕，仿佛終于可以解脫了一樣。

        “在帕盧瀑布群！坐標x54450,y05620，正在主城方向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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