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紀年2080年，四方基地，最后審核。

“那么最后一個問題，”最右邊的一個考官將一直轉(zhuǎn)個不停的筆放了下來，第一次抬起眼來，看了面前的這個少年一眼，棕色的眼瞳里帶著野獸一樣的敏銳“你怎么看待，關于...”

“咳！”一旁的另一個大胡子男人，咳嗽了一聲，眼神里帶著一些別樣的意味。

那個考官歪歪脖子，停頓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路，繼續(xù)緩慢說道，“關于基礎科學與技術之間不對等的可能性。”

少年一愣，白皙的臉龐上充滿了不解，“嗯？！”詫異間發(fā)出了一聲疑惑的悶哼，鼻翼微微聳動。很驚訝。

冷凍斷代歷史遺傳保留計劃，不應該存在這個問題？！

夕陽的暈黃透過細碎的葉間，灑在少年的峰巒如矗的眉目上，高高挺立的鼻尖撩起光面，將光的陰影以一種奇怪的樣子落在下巴上。少年的鼻尖微微沁出汗珠，將這一瞬間的美濃縮到一滴之間。

“基礎科學與技術？不對等關系？”

“是的？！”考官目光灼灼地從陰影深處投射出來，如同一只潛藏在密林里的洪荒巨獸，目視著眼前這個羸弱的少年。

文科斷代歷史保留計劃里，怎么會...只是...考官如此的確定，少年的睫毛微微地動了一下？！

“請作答。”

十幾個發(fā)色駁雜的教授，將目光直直地對準了坐在空曠正中央的一個少年。

這是一個很至關重要的題目，恐怕已經(jīng)終結了許多人。

少年面無表情，或許是已經(jīng)給這個問題難住了，又或許是還在快速的構思，總之他現(xiàn)在很漠然地坐在舞臺中間。

一聲悠遠的牛牟聲從遠遠的田壟上傳來，順著那哞鳴。一同飄來地還有稻谷掛穗的幽香，這種風媒受精的作物，在氣流擾動中，將一些特殊的分子傳播到了這間考場，正刺激著少年的神經(jīng)。

起風了，在這個偏僻的山野。

“你們問的問題應該是，理論科學與社會實際制造水準之間的代溝問題，”少年抬起眼眸，緩緩地吐字，他的眼神里無悲無喜，作為一個文科生的異類，他習慣于理科生的那種嚴密邏輯。

考官不做回答，算是默認了少年對于題目的篡改。

少年斂眸微微一笑，對于這個問題有了大概的了解，“那么我的答案是，文明失衡非常態(tài)現(xiàn)象幾乎為零。”

“第一技術沒有理論指導不存在越位的可能性，第二理論沒有技術的支持不可能繼續(xù)發(fā)展，因而幾乎不可能。”

考官沒有回答，依舊看著中間的少年。

“但是并非完全不可能，”少年拖著下巴沉吟一下，“存在絕對外力的時候，干擾理論科學的工具，觀察路徑即一切持久存在的觀測干擾可能，理論科學無法突破甚至于自我矛盾，那么這個時候技術可以通過人類經(jīng)驗的優(yōu)化超越理論科學，技術制造出理論無法解釋的事物，這就是技術越位的可能性，必要條件是理論科學被絕對外力扼制。”

“但是這個條件顯而易見不可能是充分的，個人認為技術無法在獨立的條件下越位。”

幾個考官，相視一眼，彼此的眼神相互交流著什么，但是也沒有人出聲。

“至于理論科學越位技術，亙古之未有，姑且可以認定為零。”少年十指卷曲成拳，直接將第二種情況完全否定了。

“理由，”最左側(cè)的一個非裔老者，用筆端敲了了一下壓縮木板制造的紅色桌面，發(fā)出極為空闊的一聲“鏗”，非裔老者的漢語說得很不標準，明顯舌位靠后，多半是一位英歐語系的母語使用者。

“理論科學沒有實踐手段支撐，根本無法被證實，因而無法成為共識，越位是整個文明的事情，不是某個科學家的事情，因而這種情況絕無可能。”

“證據(jù)，”任何猜測都是需要證據(jù)的，即使看起來是那么毫無懸念的事情，非裔教授側(cè)了側(cè)衣袖，目光凝視著這個特別的少年。

少年沒有立即回答這個問題，假設的提出是具有開創(chuàng)性的，論證假設是需要勇氣的，人類的求知坎坷而恐怖。

眨了眨眼睛，斜斜的夕陽讓他那張略微蒼白的臉，多了一分悲壯的的金黃。少年從口袋里掏出一枚鋼鎳合金的硬幣，硬幣在沒落的余暉里閃著一點點晃人的光芒，那枚硬幣夾在兩根白皙的手指間。

“他們就像這樣，”少年手腕微微一揚，那枚硬幣，在劃出一道拋物線，硬幣以一種令人繚亂的螺旋方式在空中翻轉(zhuǎn)，從金黃的空氣，一直墜落到了沒有任何顏色的空氣里，然后少年抬起腳將剛剛拋在地上的那枚硬幣踩住。

“你們猜這枚硬幣是怎樣在地上的？”少年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個弧度，干凈的上唇?jīng)]有一根胡須，讓人看著略微的不爽。

“Head  or  tail”，一個金發(fā)碧眼的中年男人點點頭。

“正面或者反面。”

硬幣落到地面上正常人都只會說正面或者是反面了，立起來的情況成為極不可能事件。

少年點點頭，然后將那只腳挪開，一個菊花的圖案在地上清晰可見，“正常來說這就是拋硬幣的絕對兩種可能，這就是理論科學與技術之間一定范圍內(nèi)適恰的可能性。至于立起來的情況就是不平衡的關系。”

十個考官低頭竊竊私語，少年俯下身去將那枚硬幣撿起來，入手微微的冰涼。放在嘴巴旁邊，輕輕地吹了吹，然后將那枚硬幣揣回了口袋。

“不得不用一些小技巧啊，”少年暗自長長舒了一口氣，看起來已經(jīng)將絕大部分人的注意力轉(zhuǎn)移到了概率問題上去了，不再是在這個看起來很復雜的問題反復碾壓，而毫無結果。

“肅靜！Be  quit！”坐在最中間的那個老者反手指節(jié)敲擊桌面，兩旁的考官都慢慢地收攏嘴巴。

看得出來這個老者很有威信力，那個老者待所有人都塵埃落定后，緩緩地看向少年，蒼老的臉上有一種微微的笑意。

“小朋友，我問一個題外話，”老人將老花鏡輕輕地一推，將一張泛黃的紙打開，“聽推薦人蘇教授說，你是學語言學的，歷史你有了解罷”老人動作很緩慢，展開那張紙，一雙手在微微顫抖。

“嗯，”少年回答得很干脆。

早期的人類文明在諸多方面，存在著各種交叉，語言學的研究，不可避免要接受歷史的問題。

“歷史如同云煙消散在過往，今人回望歷史的風煙里，許許多多的的東西，已然落后，甚至可笑。”老者悵然若失的看著少年，一雙渾濁的眼睛里，沒有了光輝。人老了，說起話來都是那么地沉郁，“小朋友，你覺得這些故紙堆里的東西，對你來說....”

那張泛黃的紙，是一張版頁，手繪的，很破舊，字體也很稚嫩。上面寫著幾行半截律詩，致君堯舜上，再使...想來是這個學者早年的時候，學版本學的時候自己畫的草圖，長時間的保存導致木素氧化散發(fā)出一種獨有的棕色，古舊而帶著一點素雅。

所謂的題外話，只是說起來是題外話而已。

夕陽燦爛的余暉只能在天際停留二十分鐘，當最后一絲光亮從西方消失的時候，時間的一切金碧輝煌都化入了暗色里。少年的眼睛瞥向了窗外。

太陽，落下。

他不喜歡朝霞，他鐘愛夕陽。初日升起后，照澈著這世界的一切真相；而夕陽落下后，有迷蒙的繁星，一切若有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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