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宮闈凄清琴音詭(三)
大榮宮城,廣陽宮內。
本該是各自休息的時辰,整個廣陽宮人卻不得安歇。宮女太監們進進出出不知跑了多少趟,個個焦頭爛額。殿后祭壇上香煙彌漫,道士們跪了好幾排,向天神祈禱。
不可一世的朱大將軍也在正殿外抓耳撓腮,鼻子眉毛擰成一團,不時向殿內張望,身邊小廝侍衛都管緊了嘴巴,生怕一開口就觸怒了大將軍。
這時,宮門口的下人紛紛讓道跪拜,只見一錦衣玉帶的高大男子急匆匆地趕來,見了大將軍,慌忙問道:“舅舅,我娘如何了?太醫怎么說?”
發問者正是大榮當朝太子,趙重曦。他年過而立,相貌英武,威風八面,身高接近八尺,一身紫金綢袍。他剛從獵苑歸來,未來得及卸甲,身后還背著一個虎皮豹筋箭囊。
“臣見過太子。太醫已經快半個時辰沒出來了,派宮女去問,都說還待診治。太子來得正好,快進去問問情況。”
趙重曦趕緊推門而入,他手勁大,殿內眾人紛紛回頭,見是太子大駕親臨,連忙讓路。見到躺在床上那面色青灰,奄奄一息的中年貴婦,太子心如刀割,對太醫問道:“如何?娘娘究竟得了什么病?”
一個胡子花白,老態龍鐘,一看就經驗豐富的老太醫拱手請安:“回太子殿下,臣等醫術不精,不敢斷言娘娘的病從何而來。娘娘體內陽氣羸弱,陰氣充盈,四肢冰冷……”
“本殿下不要聽廢話,就說你們何時能治好娘娘!”
“這……”老太醫見太子發怒,嚇得打了個哆嗦,“臣……臣等不敢斷言……”
“一幫沒用的東西!養你們何用!”太子一腳踢翻案幾,上面擺放的雜物撒了一地。
朱大將軍在外面聽著動靜,也顧不得上上面禮儀忌諱,沖進殿來拉住太子:“殿下息怒,殿下息怒!此病古怪,這幫老廢物看來是治不得。臣已令奉天觀道士于殿后向上神祈福,保佑娘娘康復。”
趙重曦也意識到自己沖動,強忍怒意:“爾等快些診治,治好了本殿下重重有賞,治不好的話……哼!”太醫們稀里嘩啦跪了一地。說罷,太子同朱將軍來到殿后查看,只見祭堂上黃澄澄一片道士,嗡嗡念著經。
趙重曦靈機一動,說:“舅舅,我們請大國師現身,他老人家一定能治好我娘。”
“這恐怕難啊。當年國師救了陛下之后,就再未治過第二人,連四皇子都不肯救。而且大國師在外修行多年,也找不到他呀。”
“不試一試怎么知道!正好奉天觀的道長們在,大國師一定會留下聯絡手段吧。四皇子的生母不過是個低賤婢女,又沒什么錢財,國師當然沒理由出手。而我娘是貴妃娘娘,太子生母,身份高貴。只要能救活我娘,金銀財寶要多少我給多少!”
朱將軍大為感動:“殿下孝心感天動地,既然殿下有此決心,臣馬上去辦!”
鄭師兄坐在祭壇最后,正念著經,忽然有人拍了他一下,一看是朱將軍。
今日在合歡宮,鄭師兄忽然聽見朱將軍的召集信號——布谷鳥叫。原來朱將軍明日要為公務去往其它郡,就召集鄭師兄等眼線,分配一些任務。還未等眼線們離開,朱貴妃的大宮女秋蓮慌慌張張來報,說是朱貴妃突發急癥,不省人事。
朱將軍又是召集御醫,又是請道士們做法,一直忙到太陽落山,貴妃的病依然沒有起色。偏偏皇帝本人還在政殿議事,只吩咐朱將軍全力救治貴妃,本尊并未出現。
鄭師兄跟著朱將軍來到角落。
“將軍喚貧道何事?”
“鄭道長,太子見貴妃娘娘久治不愈,想請國師大人降下仙身,施展仙術救治娘娘,不知道長能否幫忙?”
鄭師兄苦惱道:“這怕是不好辦,我入觀多年從未見過國師。連大師兄上次得到國師仙旨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恐怕……”
“太子殿下方才說了,愿意奉上黃金貢品,只求國師一助,還請道長想個法子通報一聲。”
鄭師兄暗笑,朱將軍還以為所有人都跟他們家一樣,只要有利可圖,狗屎都愿意吃。
“那貧道先知會大師兄一聲,聽聽他怎么說。”
在背對著眾人,端坐高臺的大師兄耳邊說了幾句后,大師兄眉宇間露出幾分欣喜,提著道袍小跑到趙重曦和朱將軍面前,行了個大禮。
“貧道周鴻寶拜見太子殿下,拜見大將軍。”
“仙長快快請起。”趙重曦彎腰虛扶,“還請仙長大發慈悲,救救我娘。”
大師兄面露難色:“回太子殿下,貧道的師父臨走時只留下一張道符,說是只有十死無生之時可以請示,這實在……”
趙重曦一聽有戲,大聲說:“本殿下愿意奉上黃金千兩,豪宅美院十套,并令一千人每年供奉,只求仙長開恩。”
大師兄差點憋不住笑容,黃金千兩!不是白銀,是黃金!好一個有錢……呃,有孝心的皇子!他立馬正色:“太子殿下說得什么話!貧道身為皇家御封奉天觀代理掌事,定要全心全力保娘娘平安,貧道這就燃燒符紙,懇請師父出手!”
“好!好!仙長快請!”
霞音樓上,陰風乍起,琴樂回蕩。
林越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一幕:霞音樓頂并無他人,可琴音回響不絕,除非被迷惑耳目,否則要誰來都會說這琴聲就是樓中之琴自己彈出來的。
吞下一顆清心丸并凝神吐納,但琴聲沒有動搖,反而愈發清晰。屋內涼風更盛,琴聲飛散在風中,碧紗搖曳飛舞,讓此情此景詭異至極。
頭一回碰到這等怪事,林越自付不能解決,正打算開溜,忽然,怪風中混雜了一道甜美的女聲,隱隱約約,如夢似幻。
“姐……”
“朱姐姐……”
一聲一聲,飄飄搖搖,親昵中夾雜著期待。
林越的桃木寶劍指著琴的方向,退至樓梯口。
“朱姐姐……可好……”
猛烈的冷風沖進樓閣,林越連忙舉臂抵擋。待視野恢復,只見縷縷白煙隨風幻化匯聚,繪一道如雪倩影,發若烏墨,腰似楊柳,裊裊娜娜,如歌似畫。它藕臂舒展,在琴上舞動,琴音更添幾分靈性,好像有珍珠化雨,金玉化傘,其音美妙不可言喻。
林越不由被琴聲迷住了,站在原地,一時竟忘了逃跑。
“朱姐姐,我這《金玉歌》彈得可好?”
隨著一句嬌中帶俏的疑問,它轉過身來。
它沒有臉。
那里本該長著一張絕色臉孔,但是沒有,沒有五官,但是有表情,它在微笑。看見林越的一瞬間,它冷下臉來。
“朱姐姐呢?不是讓你去請了嗎?”
林越從琴音中回過神,汗毛倒豎。
這是把自己當成下人了?
“我……小的這就去。”
“等等,先去泡一壺花神茶,天氣炎熱,姐姐萬一渴了……”它一邊念叨,一邊撫弄鬢發,動作愈發像生人了,“大熱天的,不知姐姐肚子里的祖宗可還安分,大熱天,大熱天……”
忽然,它抱緊雙臂:“好冷好冷,大熱天怎么會這么冷。”
此時林越已經跑下樓梯,第四層空空蕩蕩,只需數步就能到達另一端通往三層的樓梯。
“本宮在問你,大熱天為什么會這么冷啊!”
林越跌坐在地,舉劍指天,冷汗直冒。
一道白影穿透天花板,從木梁垂下——就像有個無形的手在空中抖開一道白布簾子。布簾子漆黑的眼球凸出,神色猙獰,舌頭長長地掛在外邊。她長大了嘴,像要吃掉一個拳頭,一股扭曲又怨毒的聲音從“喉嚨”里擠出來。
“好大膽的賤奴!”
她大怒,但不能走動,只能瘋狂掙扎,像一個吊在天上的布娃娃,以脖子為中心瘋狂晃動“身體”。
“賤奴,你做了什么,本宮的脖子好痛,啊啊啊!”
她陷入狂怒,伸長雙臂要抓林越。林越被它阻斷了去路,眼見著鬼手逼近,不得以退回樓梯。她痛苦又狂怒地嘶叫。
見女鬼不能再靠近,林越坐在樓梯上,擦了擦冷汗。
“她們只說明妃吊死在霞音樓,但沒說是吊死在四樓啊。”
他看向明妃,明妃瘋狂掙扎一陣后,身影越來越淡,像沸水冒出的水煙,漸漸往上穿透天花板,最后完全消失了。
片刻之后,冷風吹過,琴聲再次響起。
“朱姐姐,你快些來,來聽我為你譜的曲呀。”
“啊!”朱貴妃驚叫一聲,睜開雙眼。太醫們大喜過望,宮女秋蓮激動落淚:“娘娘,你……”
眾人話還沒說完,朱貴妃露出極度驚恐的表情:“秦楚……”接著又暈死過去。
那邊已經有嘴快的宮人通報了太子,趙重曦趕進殿內,見母親依舊病重,怒道:“怎么回事?不是說娘娘醒了嗎?”
“太子殿下恕罪,娘娘剛才確實醒了,只說了半句話,像是在害怕什么,然后就又昏迷不醒。”
“娘娘說了什么?”
秋蓮使了個眼神,小聲說道:“娘娘說了什么,奴婢等人也沒聽清楚。”
太子冷下臉:“繼續治,秋蓮過來,再說一遍娘娘最近的行蹤。”
廣陽宮僻靜處,趙重曦,朱將軍和秋蓮聚在一起。
“秋蓮姑姑,現在可以說了。”
“回殿下,回大將軍,娘娘說的是‘秦楚’,奴婢以為應該就是明妃娘娘。明妃娘娘閨名秦楚瀟”秋蓮臉上也有懼色。
“明妃不是畏罪自盡了嗎?”
“是呀,該不會真是鬼魂……”
“胡說!”趙重曦喝道,“皇宮禁地,何來鬼魂,我娘不過生了怪病。”
“是呀,就算又鬼魂魍魎,這么多道長在此,早該超度了。”朱將軍補充。
秋蓮連忙賠罪:“奴婢多嘴,娘娘洪福齊天,鬼魂不侵。但娘娘說的‘秦楚’……”
趙重曦思索片刻,說道:“姑姑先將‘秦楚’之事細說,或許能找到蛛絲馬跡。”
“是,”秋蓮左右看了看,見有太子侍衛重重把守,便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
皇城國師宮。
大師兄沐浴凈面,衣冠嚴整,獨自立于宮前丹墀,手捧一張黃紙道符,道符上由朱砂煉制了神秘符文,隱隱有金光閃爍,一看就不是凡物。
“師父再上,徒兒有事相求。還望師父降下仙身,幫徒兒一次。”
三跪九叩罷,大師兄默念口訣,符紙無火自燃,隨風升空。
明月驟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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