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故人相望不相識
林越沉默不語,臉上是掩不住的情緒。他想問清楚,朱翠是忘了半仙村的血仇嗎,還是朱九符給她下了迷魂湯,又或是她連林越都想騙。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林越,你為何斷定半仙村的事是父親做的?”朱翠試圖說服林越,“我與父親相處這些年,父親對府內下人都按公行事,賞罰分明,也常教導我先賢圣禮。怎么可能濫殺無辜?你切莫聽信小人讒言。”
“是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朱九符不是善類。我娘現在這樣,都是他做的好事!”
“你怎么知道你聽到的看到的都是真相?”朱翠反問,“那我也只相信我所了解的父親。父親對林姨已經很上心了,用的是最好的藥材,每天都有丫鬟大夫照顧,吉人自有天相,林姨肯定會好起來的。”
朱翠拿起貴妃賞賜的首飾布帛,輕輕撫摸著,繼續說道:
“我知道父親是怎樣的人。這樣好的東西,他私下里從來不用,都用來打點關系,籌備金錢。父親一直在為國泰民安,海清河晏的愿景而努力。這么些年來,剿匪除惡,樂善好施,從無驕奢貪淫之事,百姓無不稱贊。光是這樣,就值得我為父親的理想做力所能及的事。”
原來是這樣啊,林越聽著聽著,不由自主地笑出聲來。
朱翠不解地看著林越。
“原來朱老爺是濟世圣人。”林越幾乎笑出了眼淚,“一個兩個,都說他是好人。那我不就是謀害忠良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林越,你只是誤會了父親的初衷。”朱翠無奈地嘆了口氣。
“翠翠姐,如果我能拿出朱九符屠戮半仙村的證據呢?”
朱翠一愣:“你說什么?”
“我說,如果我能證明朱九符殺了我們全家,你會站在我這一邊嗎?”
朱翠茫然地攥著布帛,尖尖的指甲留下幾塊凹陷:“他不會……”
林越不再說話,轉身走向門外。
忽然,身后傳來低不可查的言語:“我一直相信你,可是這又有什么用,林越,都過去了。活在當下不好嗎?”
林越的腳步停留了一瞬。
“至少能讓我問心無愧地活著。”
原來短短兩年,就能讓一個故人成為永遠的回憶。朱翠不再是田翠翠,那林越還是林越嗎。也不是,那個無憂無慮,整天做著美夢的山野頑童已經是另一個人了。林越很難再回到當時的心境。
回到祭堂時,林越收起了所有情緒,安安靜靜地在鄭師兄身邊打下手。
披香宮祭完,他們又順便去祭旁邊的蕙草宮,鄭師兄叫林越不要亂說話。
蕙草宮要熱鬧一些,搬進來兩個新入選的妃嬪。和她們相比,朱翠真是太低調了,太沒存在感了。只見兩名宮裝美人站在池子邊逗魚說笑,周圍站了幾十個下人,打扇的打扇,奉茶的奉茶,就差找個樂班來助興了。
“是來祭神的道長吧,祭堂收拾過了,本宮要與殷美人賞魚,恕不接待了。”
開口的女子看不出年紀,打扮得精致典雅,看衣裝規制應該就是蕙草宮主位葉賢妃。她身邊的少女妃嬪容貌清純嬌俏,一身淺藍紗裙讓她飄飄如仙。見了兩個道士像沒看見一樣,拉著賢妃談天說地。
蕙草宮祭堂旁邊有一處狹小的宮殿,這宮殿不比其它宮室院落一般布局考究,像是臨時搭建的,還沒有祭堂看著體面。宮室門口站了一名宮女,一名太監,冷冷清清,里面有女子的對話,竟也是個有人住的。
“小主,賢妃和殷美人賞魚,同居蕙草宮,您不如借著散步之名去混個臉熟呀。”
“不必了,殷美人出身不凡,剛才你也看見她的態度了,我現在去不是自討沒趣么。”那女子聲音清脆,年紀不大,“皇后娘娘賞賜的綢子先別入庫,取我金絲銀線來。”
“喏。”
“哎,等一下。”
同是皇上的妃嬪,命運卻天差地別。
林越還沒來得及感嘆,一個小太監端著茶水和糕點走進祠堂,說是戚采女請道長們吃茶。林越拜謝,忽然聞見茶葉里有種莫名的香氣,聞之心肺清朗,元神舒暢。太監說是戚采女自制的香茶,別處可沒有。
午膳呈上,忙碌了一個上午的椒房殿總算可以歇息。柳皇后嘗了幾筷子便讓人撤走。喚來剛回宮的大宮女汀蘭:“朱貴妃的院方族妹你見著了?”
“是。朱才人與貴妃一族的性子天差地別,溫順有禮,說話進退得當。奴婢一時也看不出她的底細。”
“嗯,繼續查。其他新入宮的妃嬪可有派得上用場的?”
“殷美人容貌出眾,頗似當年的明妃,而且她有不小的野心,想必甘愿為娘娘驅使。”
“她不行,不聰明也不老實,頂多是一時的玩物。殷建弼好歹官至大司農,怎么連選秀這種事都由著女兒胡鬧,難道就指望著本宮照看?”
汀蘭回想了一下,說道:“謝才人性子冷清,連奴婢都沒法和她搭上話。對了,還有個戚采女。”
這次進宮不過半天,回去之后,林越與以前沒什么兩樣。比起憤怒悲哀,林越更后悔自己在披香宮的失態,萬一朱翠上報給朱九符,自己苦心營造的“老實”形象就要泡湯了。誰能猜到田翠翠竟然站在朱九符那一邊。
就怕朱九符心一狠,直接把自己做掉。
林越愁得吃不下睡不著,天都黑了還蹲在周鴻寶的寶庫旁嘆氣,偶然瞥見大師兄房內的燈火,忽然靈機一動。
“咚咚咚。”
“誰啊?正吃飯呢。”
“大師兄,是我。”林越躡手躡腳地帶上門,跪到周鴻寶面前,“師兄,您幫我個忙吧!”
周鴻寶一眼瞅見林越手里的包袱,平靜地說:“什么忙?”
林越也不急著開口,而是扯開包裹,露出白花花的銀子。
“這……這……”
周鴻寶眼睛都直了,不光是銀子,更重要的是那個!那個漂亮得流口水的麒麟玲瓏玉佩。這得值多少錢?不止五十兩吧!
“林師弟,有何困難快說來聽聽,師兄一定幫忙。”
“其實就是件小事。”林越眼賊兮兮地一笑,“大師兄,您猜這寶貝是哪兒來的。”
“我看看,”周鴻寶鑒寶無數,拿起玉佩仔細端詳一番,不確定地說道:“這樣式,這做工,難道是出自皇宮?”
得到林越肯定的表情,周鴻寶又慌又喜,悄聲說道:“師弟如何能有宮廷寶物?不會是……”
他做了個拿的手勢。
“怎么會!”林越正色,“小的這幾年下山采買,結識了個在后宮伺候的公公,他們娘娘私下會賣些首飾繡品補貼用度,我就攬下了這個生意,趁祭祀時與公公交接。咱們一來替后宮娘娘們分憂,算是做功德,二來能賺點利潤。”
聽見“咱們”二字,周鴻寶已經猜了個大半,樂不可支,合掌稱贊:“師弟大才!師兄怎么就沒想到,白白錯失了那么多年的良機。”
“師兄,此事不可聲張,師弟看全奉天觀,數大師兄最有魄力,所以來請師兄入伙。連鄭師兄都沒告訴!”
“確實,這種發財的好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林師弟,你要師兄做些什么?盡管說!”
林越心中大悅。
臨近宵禁,金甲侍衛掐著時間,等待給宮門落鎖。這時,一個少年往宮門走來。
“閣下留步,宮門即將落鎖,若無要事還請回吧。”
少年拿出一塊入宮令牌,說道:“侍衛大哥,貧道奉天觀道士,奉大師兄之命入國師宮供奉,這是奉天觀代掌教的金牌,還請放行。”
侍衛見少年一身道士打扮,長得面熟,令牌也貨真價實,便不再為難。這大榮宮城每天都有數不清的貴人進出,有的甚至是隱瞞身份的御前侍衛,只要手持令牌,樣貌又有印象,宮門衛一般不會糾纏。
林越順利進宮,這樣光明正大地走在宮道上反而更加安全,暗衛們一般更關注鬼鬼祟祟的可疑之人。在祭祀日,有道士進出宮闈再正常不過了。再說,在保持高度警惕的情況下,感官敏銳的林越根本不怕被尋常暗衛跟蹤。
披香殿的側門只得一個小太監看守,林越遞上令牌和銀子,說是去祭堂有事,太監痛快地讓他走了。
林越去祭堂那繞了個彎,然后直奔洛茶苑。他拿出一包青色粉末往院子里一拋,很快幾個太監宮女就昏睡在地。
朱翠來來回回地修改手中的繡樣,心神不寧,一個不留神,針尖掛上點點猩紅。她又嘆了口氣,喚道:“韻兒。”
可開門的不是宮女,而是白天憤怒離去的林越。
在朱翠震驚的目光中,林越關上房門,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大哭起來。
“林越?你怎么了?”
“翠翠姐,我快要活不下去了!”
朱翠連忙放下繡樣,要拉林越起來,林越不肯起身,繼續哭道:
“我也想安安靜靜地活著,可是老爺一直不相信我!我又恨又怕,還擔心我娘,這么多年沒一天睡得好覺。”
“唉,你快起來,我早就知道你有苦衷,我會勸父親的。”
林越抹著眼淚,又驚又怕:“翠翠姐,你不會把我的話告訴老爺了吧?”
“怎么可能說?你白天那些話大逆不道,說出去你就完了。”朱翠責怪道,“幸好沒給別人聽見。”
“那就好”林越哭聲稍止,又說道,“姐,你還是少在老爺面前提起我,他不喜歡我,別連累了你。”
朱翠笑道:“跟我還見外,放心,我會找好時機替你美言幾句。就說你看我過得很好,對父親有所改觀?”
她拿起繡樣,送到林越面前:“看這是什么。”
“蝴蝶?”
“還記得被你弄丟的荷包嗎?那還是我第一個繡品呢。”朱翠俏皮地眨眨眼,“下次進宮就繡好了,你可要好好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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