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走近的柳春華忙拍了拍女兒的肩膀，示意她注意保持分寸，不要在舅舅家出洋相了。

        許雪云扁了扁嘴，隨即找了個小凳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不要坐那個凳子，那個凳子是用來墊腳的。”何月娥忙說，

        許雪云趕緊站了起來。

        “你們坐這邊。”何月娥指了指柳正成對面的沙發。

        母女倆走了過去坐了下來。

        許雪云對舅媽道了一聲：謝謝舅媽。

        又沖沙發對面的人喊了一句:舅舅。

        柳正成微微沖她點了點頭，拿起手邊的遙控器，把頻道換成了整點播報，聲音也調小了許多。

        柳春華問嫂子：“二嫂，我那兩個侄子不在家嗎？”

        說到自己的兩個寶貝兒子，何月娥的臉上立即換上了真心的笑：“他們兩個都去同學家玩了，有可能今天就在那邊玩通宵了。”

        柳春華驚訝：“玩通宵你也不管管？”

        何月娥一邊給她們倒水，一邊說：“管什么，都這么大個人了，他們自己知道分寸的。”

        柳春華立馬陪笑著答道：“也是也是。”

        許雪云聽著他們的談話，有些失望，看來今天如果挨罵的話，連個圓場的人都可能沒有……

        小舅教半輩子的書，一貫喜歡板著臉和晚輩們說話，所以家里所有的晚輩，包括幾個姨媽都有些莫名的怕他。

        許雪云和柳春華此刻都心神不寧的坐在他的對面。

        何月娥給她們遞上了兩杯白開水后，便慢慢走出去了，出門的時候還把客廳的門給帶上了。

        又不是商量什么國家大事，還要把門關了？本來里面的氣氛已經夠尷尬了，這下好了，更尷尬了。

        許雪云緊張的握緊拳頭，連呼吸都盡量調整到省電模式。

        柳春華倒是很快適應了環境，不一會便自然的和哥哥聊了起來，說到傷心處，不由得紅了眼，

        “這些年我是真的受夠了！要不是他扣押我的身份證，我早就走了。”

        “不要說這樣的話，你女兒在這里。”柳正成干咳了一聲，

        “從小到大，你是我們家最聽話的妹妹。沒有想到你是第一個離婚的。不過呢，離了也好，現在也不是舊社會，離了婚照樣過的很好的人大把。”

        柳春華點了點頭，隨后又擔憂的問：“怕就怕他不肯離，一直這樣拖著我。”

        “那就拖著唄。反正我們躲起來不讓他見。等你兩個孩子都滿了18周歲，他不離也得離。”柳正成分析著，

        “現在重點是你必須盡快離開這里。包括爸媽那里都不安全，指不定哪天他就找過來了。”

        柳春華點了點頭，隨后充滿期待的問：“哥，您那里有沒有熟人，幫我們介紹工作？”

        柳正成一聽這話，立即開始踢球：“我啊，就一當老師的，上哪去認識什么人去，這事你得找你大姐，她認識的人比較多，特別是出外面打工的人。她肯定能想出辦法幫你找一個好去處的。”

        柳春華欲言又止，隨后才順從地點了點頭。

        被拒絕早已在柳春華意料之內，但她還是莫名的感到悲哀。

        劉正成見妹妹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心里有數的皺了皺眉頭。

        隨后便沒話找話的開始關切許雪云近況來。

        “雪云最近怎么樣了，聽說你中考沒有發揮好？”

        “是…失敗了。”一提起這個問題，許雪云心情不好。

        兩個長輩打啞迷似的聊天，許雪云只聽懂了一半。

        這會兒舅舅忽然跟自己說話，她倒有些受寵若驚。可這問的問題——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舅舅耐心的幫她分析現在的處境：“你現在的情況呢，讀書是不可能讀書了，只能去打工，其實打工也不是完全沒有出路，我身邊很多人都是靠打工闖出來的。”

        許雪云不住的點了點頭，又看了看旁邊的媽媽。

        甥舅倆的聊天是在比較愉快的氛圍中結束的。

        聊完后，柳春華便拉著許雪云準備告辭：“哥，那就不打擾您了，我們就先回去了。”

        柳正成卻在這時忽然站起了身，對她們說：“天都黑了，還急著回去，弄得好像我這個當哥哥的多么的苛刻一樣。我這里房間多的是。你們今天在這里住上一晚，明天再回去吧！”

        柳春華馬上借坡下驢道：“好啊！我今天也正好住一住哥哥家的新房子。”

        說著她又重新坐回到沙發上，許雪云也跟著坐在旁邊。

        兄妹倆又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尬聊著家常。

        許雪云覺得聊天內容實在無聊，便悄悄起身到處逛了一圈。

        舅舅家可真大啊，四層樓都是他家，一樓租給人家做店面。

        舅媽說，小舅舅和兩個表哥住2樓，表姐的房間在三樓，四樓是放雜物的，她本想上去看看，被舅媽一把攔下。

        “不能上去，樓頂上還沒有裝欄桿，不安全。”

        二樓裝修的還挺漂亮的，比較現代化，沙發、凳子、窗簾都是時下流行的款式。

        三樓就沒有怎么裝修，客廳里面連像個樣的家具都沒有，單只是把墻壁涂成了白色，地板卻還是水泥的。

        地面倒是被清理的干干凈凈的，三四個房間里就表姐柳玲英曾經住過的那個房間有一張單人床，里面看起來像是被精心布置過一樣。

        但進去房間后，許雪云一摸床沿才發現，上面已經蒙了一層灰……

        看來表姐已經今年并沒有回來住。

        有一點媽媽說得很對，舅舅的確是小氣。

        可晚飯飯桌上放眼望去確實只有三菜一湯，滿眼綠油油的一片，一點點肉絲都看不見。

        正常人家剛剛過完年，正月里誰家不是大魚大肉的往飯桌上擺，更何況是有工資又有存款的小舅。

        吃飯的時候，何月娥熱情的給許雪云夾了一塊黑乎乎的東西，還洋洋得意的介紹道：“這是豆腐皮，我專門用豬油炒的，特別的香！”

        “好。謝謝舅媽。”許雪云點頭應和，又悄悄的把碗里的豆皮扒到一邊，準備趁大家不注意時把它往地下丟。

        可是，不一會，何月娥又往許雪云碗里夾了快豆腐皮，繼續說：“雪云啊，夾菜吃啊，不要光扒飯，嘗嘗這個豆腐皮。這個蛋白質含量高，多吃點長個！”

        “是啊，雪云，舅舅家條件也不怎么好。沒有什么好菜招待你。”柳正成附和道。

        “……”眾目睽睽之下，許雪云只得勉強的笑了笑，硬著頭皮吃下了舅媽親自夾的那兩塊黑乎乎、油膩膩的豆腐皮……

        飯吃到一半，何月娥又往柳春華的碗里夾了一塊：“春華，你也夾菜吃啊，你看你不夾菜，孩子也不敢夾菜了。”

        “夠了，夠了，嫂子！我自己來。”柳春華陪著笑臉道，

        “嫂子。您也吃，不用這么客氣。其實我比較喜歡吃青菜。”

        柳春華夾了一筷子青菜到自己碗里，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何月娥馬上笑了：“就怕你們客氣了，你看都不敢夾菜。”

        ……

        晚飯在一片其樂融融的氛圍中結束的，飯后，柳春華還是一貫搶著要洗碗。

        “這種事，怎么能讓妹妹你干呢，你今天是客人啊，這種事當然是要留著鍛煉年輕人啊。”何月娥說，

        “雪云，今天的碗你洗。”

        許雪云一臉懵逼，但還是說：“好的，包我身上了。”

        這都什么事啊，她也是客人好嗎。

        晚上母女二人被安排在柳玲英曾經的閨房住下。

        睡覺前，許雪云好奇的問媽媽：“媽媽，既然爸爸扣押了你的身份證，你是怎么拿到戶口本的？我記得戶口本一直藏在爺爺那里，還用兩把鎖鎖了起來。”

        聽到這話，柳春華的思維回到了逃跑的那天晚上。

        年初三的傍晚，她趁著夜色偷偷摸摸的回到許家村。

        她當然不是為了回那個家，而是穿過村口的楓樹林，走進了村書記的家里。

        她這次是帶著任務殺回來的。

        咚咚咚三聲敲門聲后，屋里走出來一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

        男人驚訝的上下打量她一番，才緩緩的開了口道：“是春華啊。這么晚了，找我有事嗎？”

        柳春華站在冷風中的屋檐下，勉強擠出了一個討好的笑，期期艾艾地說：“品林叔您好，我有點事，想請你幫忙。”

        許品林轉身走進了里屋，又回頭說了句：“外面冷，進里屋說吧。”

        柳春華局促的走進了寬敞的客廳，找了一個靠門的位置坐了下來。

        許品林立即給她遞過去一杯茶，說：“喝口茶緩一緩吧。”

        柳春華雙手接過茶杯，象征性的抿了一口。

        她端著杯子猶豫了一會后，開口道：“品林叔，是這樣的，我們家戶口本又被家里那個……給撕了。你能不能幫我開個證明…”

        “怎么又撕了！你們家到底是什么情況啊？這都第幾次了，都叫我開證明。我的證明單好像是為你們家準備的一樣。”

        一聽說開證明，許品林就一肚子的火，關鍵每次還要他簽字。

        上面來問了他好幾次，都懷疑他這個村書記給村民開后門，影響國家計劃生育政策。

        柳春華起身拿起茶壺，把許品林面前的杯子斟滿茶，輕聲細語的說：“我們家那位您又不是不知道，一發起火來，連人都敢撕。”

        許品林無奈的搖了搖頭，他對這個有暴力傾向的侄子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柳春華眼里泛起了淚光，抽抽搭搭了起來：“我們家建青說早些時候買了個保險，必須要拿戶口薄去才能把錢提回來，我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才來找叔叔您的。您就看在咱們是本家的份上，幫幫我吧。”

        許品林嘆了口氣，抬手不輕不重的拍在堅實的紅木茶幾上：“每次都是你們家，我都快煩死了！”

        柳春華擦干眼淚，又從棉衣口袋里摸出300塊錢，塞到了許品林的手里，哀求道：“你就幫幫我吧，我這也是急事，幫忙通融通融…”

        “通融通融也不是不可以…”許品林順手把錢揣進了口袋，湊近柳春華，似笑非笑的說，

        “其實我也不差錢，只要你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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