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吸了一口涼氣，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她心里暗罵道：原來真是個老色鬼。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桶和扁擔碰撞的聲音突然響起，許品林剛伸出的手又馬上縮了回去。

        接著院子里便是一陣趕雞鴨進窩的聲音。

        柳春華心道：有救了。

        許品林一聽這熟悉的聲音，僵在半空中的手自然的端起杯子上的茶抿了一口，然后端端正正的坐回到位置上去。

        果然，不一會功夫院子里便嘮叨開來：“許品林，我說你個大干部譜也擺太大了吧，怎么又沒有喂雞啊，我們家的雞都跑人家田里偷菜吃了，我要再晚點回來，雞都被人家燉熟了…”

        “糟糕，我今天事忙，又忘記了。”許品林懊惱的說。

        危機在頃刻間解除，柳春華調整了一下座位，思考著接下來要怎么說服眼前的人幫自己辦事。

        “你再忙也要吃飯，每次叫你做點事就一堆借口…真是…”張珍珍邊說邊推門走了進來，一見柳春華也在，馬上堆起了笑臉：

        “是春華來了，吃過晚飯了嗎？聽說你和我大侄子又吵架了，你沒事吧？”

        柳春華站起來說：“嬸，我倒是沒有什么事，就是家里那位又把戶口本給撕了，想讓品林叔幫忙開個證明。”

        張珍珍一聽，也跟著著急了起來：“許品林，你還愣著干嘛，人家這么晚了來找你開證明肯定是有急事的啊，趕緊幫人家開好。”

        許品林仿佛才反應過來，他故作鎮定的起身走進了里間，開始翻箱倒柜的找材料。

        “春華，你坐啊，不要站著，站著多累啊，他開證明不需要多久的，你稍等一下就好。”張珍珍一臉的和藹，緊接著又關切的問她，

        “我侄子又打你了吧，看看這臉上的傷，這手上…怎么還腫了呢，真是個孽障，實在是…實在是…唉！”

        張珍珍嘆了口氣，終是沒有敢說出那幾個字，因為她明白許建青畢竟是本家，罵他就等于罵自己家的。

        她挪了個板凳子坐在柳春華旁邊，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們女人吶，天生就是當牛做馬的命，給他生兒育女還要挨打……”

        柳春華默默點了點頭，沖她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

        “不過呢，這再苦再難都會過去，只要把孩子拉扯大了，一切就會慢慢好起來的。”張珍珍又說。

        “對了，你孩子的成績還好吧？”

        “也就那樣，上個中專應該沒有問題。”

        ………

        許雪云見媽媽半天不答話，開始著急：“媽，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柳春華：“我去品林叔那里重新辦了一份。”

        許雪云不信：“他一貫最小氣最摳門了，怎么可能會幫你。”

        “傻孩子，難道你沒聽說過一句話嗎？”

        “什么話？”

        “有錢能使鬼推磨。”

        “那，花了多少錢？”

        “500塊。”

        “他也太黑了吧，好歹我們家跟他也是本房的呀。”

        “什么本房不本房的，都隔了好幾代了。錢才是親爹，這是人的本性。”

        許雪云似有所悟的點了點，隨后又搖了搖頭，

        “這個世界到底怎么了，怎么每個人都那么勢利眼。”

        “你個小屁孩，想那么多做什么。”

        許雪云搖頭，接著又問她：“媽，舅舅一個老師，怎么有那么多錢買地皮，蓋房子呢？是不是他…貪污了？”

        “不要胡說八道，你舅舅當了十幾年的校長，最注重的就是名聲了。”柳春華說，

        “至于他的錢嘛，當然是你大外公給的啦，你忘了，你二舅在名義上已經過繼給了你大外公。你大外公前幾年從寶島回家探親，見他滿腹才華卻一身簡樸、兩袖清風。這才給了他一筆錢安家的。”

        “這事你說過，好像大外公當時還給了你一對金戒指。”

        柳春華長長的嘆了口氣：“別提那金戒指了，一說起這事我就氣。”

        許雪云小心猜測道：“難道…那金戒指丟了？”

        “比丟了更讓人難受。”柳春華控訴般的說，

        “是賣了，被你爸賣掉了！”

        “啊！”

        “他說放著這對金戒指是個禍害，搞不好哪天我用它換成錢就跑了，所以他就先下手為強，把它們都賣了。”

        許雪云：“這也太毒了吧，不過也對，他根本就不是人。”

        柳春華把房間的燈關了，說：“好了，不提傷心的事情了。早點睡吧，明天還要趕回去。”

        整個房間陷入到了一片黑暗中。

        許雪云看著窗外昏暗的光，有些茫然：現在的世界不美好，但明天應該會更好的吧？！

        翌日一早，母女就準備啟程回外婆家，一下到二樓，便看見何月娥正在客廳里面打掃衛生。

        她一聽說母女二人要即刻回去后，也沒有多挽留，只低著頭掃地，嘴里客客氣氣的說：“要不，在這里吃好早飯再回去吧。”

        她嘴上這么說著，手上的掃把卻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許雪云腹誹道：裝模作樣。

        柳春華幫她把垃圾桶拿了過去，說：“不用了……樓下就有早餐賣，很方便的，您忙您的吧。”

        “嗯。”

        母女倆下樓后，在旁邊的早餐店簡單的吃完早餐，便匆匆回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頭天認床沒有睡好的原因，在回去的路上許雪云一直暈暈沉沉的，幾次差點撞上前面的媽媽。

        最后只好在媽媽的攙扶下踩著棉花回去。

        一回到家，許雪云就昏睡了過去，緊接著開始發高燒、說胡話。

        夢里，奶奶一直追著她大罵：【讀什么書，女人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人了，讀再多的書也是給別人讀，明天我就叫劉媒婆給你找婆家去！】

        【你說你，好吃懶做，又那么會頂嘴，送給人家都沒有人要！你個短命女！】

        “不要……”

        “不行……”

        ”你敢！”許雪云不斷的說著胡話。

        柳春華嚇壞了，連夜請了村里的赤腳醫生。

        經過初步診斷，赤腳醫生說這是水痘，而且是特別容易傳染的那種。

        幸好發現及時，打兩天的退燒針，配合著消炎藥一起吃，應該就沒有什么大問題了。

        赤腳醫生給開好藥，又打了退燒針后，便叮囑柳春華：“最近不要讓小孩子上你們家了，以免被感染，特別是有血緣關系的。”

        說完，他就急匆匆的準備要走，王金芳想挽留他在家里吃早飯，他卻推脫說：“家里還有一堆的病人等著。”

        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他已經大步流星的走出去好遠了。

        ———

        許雪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中午了。

        窗外嘈雜的雞鴨的的鳴叫聲連成一片，嚇得她一激靈坐連起來。

        媽媽憔悴的樣子便映入了許雪云的眼簾，此刻她正疲憊的靠在旁邊的椅子上歪著頭打瞌睡。

        聽到了床上人起身的聲音，柳春華蹭的一下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緊接著快速的湊上前，用手探了探女兒的額間。

        “燒終于退了。”她如釋重負的松了一口氣。

        然后高興的對著空氣就是一陣亂拜:“謝天謝地，謝謝各位大神，保佑我的寶貝能醒來！”

        看媽媽滑稽的樣子，許雪云不禁想笑。可是一牽動嘴皮，才發現口干舌燥的，肚子也咕嚕咕嚕的叫了起來。

        于是一開口便成了：“媽……我要喝水。”

        柳春華馬上遞過來早已經晾好的涼白開，看著女兒咕咚咕咚的一飲而盡后，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就知道你醒來要喝水，我今天一早就晾好了。”

        王金芳也聽到房里的動靜，她快步的走進房間，仔細的看外孫女神色如常，立即面露喜色，興沖沖的問：“雪云想吃什么？”

        許雪云脫口而出:“我想喝雞湯。”

        “鍋里呀正燉著雞湯，你這是狗鼻子吧。”王金芳笑著說。

        許雪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這個動作有些滑稽，柳春華和王勝花都禁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媽，外面怎么那么多雞鴨啊？”

        “來了個賣雞鴨的，一車的雞鴨就停在屋后的禾場上，價格還特別便宜。”

        柳春華一聽，趕忙穿往外面跑。

        “你去哪里？”

        “我去多買幾只雞，給雪云補補。”

        “回來。”

        “哎呀，媽，再晚就該搶完了。”

        “你先去看門口的雞籠。”

        不一會，柳春華走了進來：“媽，謝謝您，替我想的太周到了。這…多少錢啊，我這就給你。”

        “你都說什么呢，我是你親媽，是雪云的親外婆。”

        “大哥哥那邊不會說什么吧？”

        “你大哥是那么小氣的人嗎？”

        “這事應該我問您吶。”

        “那…他要是萬一問起來，就說是我們兩個老的吃掉的。”

        ……

        聽著外婆和媽媽的對話，許雪云心中滿滿的都暖意：有家人真好。

        “媽，外公呢？”吃飯的時候，許雪云疑惑的問媽媽。

        王金芳說：“你外公上山采藥去了。”

        許雪云：“采什么藥，外公不是有高血壓，不能上山嗎？”

        “也不算很高，就是一早一晚要注意，放心吧，去的地方也不遠，很快就回來了。”

        接著，柳春華便把許雪云拉到了家里唯一的一面鏡子前。

        “呀！這是……”許雪云驚恐的看著鏡子上的自己，臉和脖子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紅色小疙瘩，有些疙瘩上面還有一個透亮的膿包。

        許雪云舉起手，準備把這個已經熟了的痘痘擠了。

        柳春趕緊阻攔:“你不能動！動了它，就會變成灰黑色的麻子。”

        “那怎么辦？我不會因此毀容吧？”

        “不會的，等你外公采到藥回來，把藥熬成藥湯給你洗澡洗臉，洗了就會好的。”

        聽媽媽這么一說，許雪云才稍微松了一口氣，

        “可是媽媽，真的很癢，而且我感覺全身上下都很癢呀！”

        “你可千萬不能抓！這個就是水痘，只要洗了藥草熬的水就會好的，不會留疤，但是你抓了的話就難說了！”柳春華一臉神秘的說，

        “你知道嗎，以前我聽說，有些小孩子很小就做水痘，大人怕他們抓，都是直接把他們的手捆起來的！”

        許雪云下意識的把手藏在后面，說：“那…外公什么時候回來？”

        “他出去也兩個鐘了，估計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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