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雪云胸有成竹的說：“年后我自己去找工作，我就不信了，離了阿蘭，我還就沒法在這個社會上生存了。”

        柳春華：“有志氣，那我就等著。”

        “等著就等著。”

        兩個人正說著，腳步聲便由遠至近的往這邊走了過來，門被人從外面推了開，

        “你們是在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嗎？”燕子撩了撩剛剛做好的頭發問她們。

        “啊……哦……是啊！是啊！”許雪云訕笑的說著，慌忙的把散落一床的東西，一個個從新裝回箱子里。

        柳春華：“燕子你買到車票了嗎？”

        “買好了，28號的車票，正好趕回去過小年。”燕子拉開床簾，躺回了床上說。

        為了裝得更像準備回家的樣子，柳春華把床單被褥全部洗了一遍，又把棉被拿到小陽臺上曬了太陽。

        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了，在外奔波了一年的人們，都陸續準備著回到故鄉過年。

        而像她們這些做制衣的，平時一個月只放一天假，也就只有等到過年，才能有這么長的假期，可以恣意的回家揮霍。

        眼看年關漸漸靠近，許雪云的心里也愈發蒼涼，她突然想起了李白的那句詩：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也不知道她何時才能在自己的海洋里乘風破浪。

        平時人聲鼎沸的菜市場、夜市，各個攤位也稀稀拉拉的，沒有幾個人了。

        路邊少有的幾個人，聚集著也是在討論著買的哪天的車票，什么時候回家，等等之類的話題。

        據說羊城有三分之二的人是外省人，他們只要一回去過年，這座繁華的大都市，瞬間就變得空空蕩蕩了。

        廠里正式放假了，結算完工資后，同事們都陸陸續續的登上了回家的列車。

        母女倆為了避免同事們的追問，和不必要的尷尬。便謊稱去買車票，卻悄悄的繞道躲進了好又多超市的休息區，一呆就是一整天。

        超市的掃地阿姨在經過她們身邊第n次后，終于忍不住問:“你們是有什么事情嗎？”

        母女倆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

        掃地阿姨鄙夷的撇了她們一眼：“你們能讓一下嗎？這個地方我要掃。”

        “哦，好的。”許雪云趕緊站了起來。

        柳春華也干咳了兩聲，慢條斯文的說:“……那個我們在等人，人到了我們就走。”

        那阿姨聽了柳春華的話，又用懷疑的眼神打量了一番母女二人。然后才拿起旁邊的拖把埋頭繼續認真拖地了。

        母女倆松了一口氣，重新又坐回原來的位置。

        一直等到天完全擦黑了，她們才慢慢悠悠走出了超市。

        咚！咚！咚！

        柳春華用力的敲著宿舍的門，嘴里喊道著：“開門……！”

        “有沒有人啊？”

        沒有人答復，也沒有人開門。

        于是，許雪云輕手輕腳的爬上樓梯口的窗臺上，用一只手抓住窗戶的木頭欄桿。踮起腳朝屋子飄窗望過去。

        確認里面真的空無一人后，她們才拿出宿舍的鑰匙，小心翼翼的打開門。

        “他們都回去了吧？”

        “應該是吧。”

        “媽媽，為什么我覺得我們兩個有點像在做賊？”

        “寡婦門前是非多，我們這樣也是為了以防萬一。”

        就連老天爺好像也在響應著年的味道，一整個冬天都溫暖如春的羊城，這幾天也開始北風呼呼的吹了。

        她們昨天還穿t恤，披一件薄外套，今天就要穿棉衣了，套長筒靴了。

        許雪云瑟瑟的把自己裹在去年的舊棉衣里，開始和媽媽一起細細的打掃宿舍各處的衛生。

        要過年了，就算什么都沒有，最基本的衛生還是要搞好的。干干凈凈的宿舍，才稍微會有一點點迎接新年的感覺。

        年三十那天太陽也出來了。

        雖然外面還是冷風呼呼的吹著，但有暖陽輕輕的灑在身上，無論多么冷，都會讓人莫名的心生歡喜。

        樓下的所有的快餐店都關門放假回家過年了。眼下她們吃飯的問題必須要自己解決了。

        母女倆一致決定，去附近菜市場買點菜回來，自己煮。

        可她們到了菜市場才發現，平時大開的大鐵門，今天卻上了一把銹跡斑斑的大鎖。

        沿街的店鋪大多也是關了門的，路上行人更是寥寥無幾。

        她們只好繞過長長的護城河，準備去遠一點的好又多購物超市碰碰運氣。

        一路上走來，根本沒有幾個行人，平時熙熙攘攘的好又多購物中心，如今也沒有幾個人逛了。

        好不容易來了幾個逛超市的，卻都是操著一口標準羊城話的本地人。

        她們路過生鮮柜臺的時候，柳春華打算買些魚回去，可是魚已經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個魚尾巴。

        柳春華直說：“魚尾兆頭不好。”

        許雪云也不懂這些，不知道如何搭腔，只傻傻圍著生鮮柜看著。

        一旁系著墨藍色圍裙的賣魚大叔，一聽柳春華這話，馬上笑瞇瞇的說：這還有烏龜呢，剛好打特價，才二十元一只，可大了，足足半斤多呢！”

        柳春華猶疑了一會，又伸長脖子看了看原本平時應該放肉的位置，如今空空如也的。

        這才說:“那就它了，麻煩幫我挑條最大的。”

        待賣魚師傅處理好烏龜后，她們提著袋子又買了一些面條、青菜、米、姜，和一箱牛奶就去柜臺付款了。

        她們今天可以說滿載而歸。

        但很快，新的問題出現，她們居然沒有鍋。平時她們都是吃快餐的，從來都不開火。

        偶爾嘴饞了，就直接買好食材，去附近的快餐店自己加工。

        柳春華和那快餐店老板娘熟，每次只要出一點柴火費就可以了。

        可現在快餐店也關門回家過年了，這下可沒有地方開伙了。

        宿舍里只有一個平時用做燒水喝的電熱水壺。

        今天是大年夜，天已經黑了一大半了，大部分的超市此時都已經關門了，只有好又多有這些東西，可來回要半個多小時呢。

        重新買一個的念頭被許雪云生生打消。她坐在空床邊托著腮發愁呢。

        突然，從同事阿蓮的床底下爬出來一只蟑螂。

        看著它慢慢的向自己腳邊爬來，許雪云突然有了主意。

        不由喃喃道:“我怎么沒有想到呢。”

        她抬腳把那只蟑螂用力的踩了踩。

        然后走到阿蓮的床邊，蹲下身用手一探床底。

        果然！

        她高興的把東西從床底下拉了出來。

        細細的擦拭著表面上的灰塵，再慢慢的打開蓋。一開蓋里面立即竄出來兩只拇指大的蟑螂。

        許雪云毫不在意的把他們拂到一邊的地上，用腳踩死。

        她興奮的大叫：“媽媽，你快過來看，這里有電飯煲！”

        回復她的只有水龍頭嘩啦啦放水的聲音。

        許雪云以為媽媽因為放水太大聲沒有聽到。于是獻寶似的走到她面前，把電飯煲呈到了媽媽的眼前。

        “媽媽，您看，我找到了一個電飯煲。”

        柳春華正認真的在水龍頭下清洗食材，她連眼皮都沒有抬，只臉上一沉，悶聲的命令女兒:“趕緊放回去吧。”

        “可是……”許雪云遲疑著。

        “這是別人的東西，都沒有經過人家的同意，等同于偷。”

        “那我們用什么煮東西？”許雪云反問她。

        “用電水壺吧，今天是你十七歲的生日，我們煮面條吃，就當是為你慶生了。”柳春華邊說邊走到自己床邊，伸手把藏到床底下的燒水壺拿了出來，開始往里面盛水。

        許雪云一臉失望的把電飯煲塞回了原處，不敢再和她犟。

        媽媽老說她犟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其實許雪云更加明白，媽媽如果犟起來，一百頭牛都不一定能拉回來。

        她就是那種認定了的事，就算是明知道錯的，也死活不回頭的人。

        許雪云皺著眉頭沮喪的看著窗外，作出一副不被理解的委屈樣。

        可無奈外面太冷了，北風呼呼的吹，吹得許雪云瑟瑟發抖，她只好又把窗戶關緊，拉好窗簾，重新又坐回媽媽的旁邊。

        柳春華依次把處理好的烏龜、少許姜和面條依次下進沸騰的水里。

        看著水壺里冒著裊裊的白煙，許雪云想不明白為什么媽媽不用電飯煲。

        人家又不在這里，用完后洗干凈，誰知道呢？

        面條的味道和烏龜的味道，漸漸的彌漫了整個屋子。

        許雪云卻沒有感覺不到任何的食欲，只一肚子的怨氣無處宣泄。

        柳春華把面條盛到碗里，輕輕的推到女兒面前:“雪云，今天是你的生日，開心一點嘛！你看我們現在至少自由了呀！沒有了惡魔的打擾，平平靜靜的的生活，就算窮點也沒有關系的。”

        許雪云看了看碗里的面條，偏過頭去，還是不說話。

        “你看面條代表著長命百歲，烏龜代表著活一萬歲，這樣加起來你可以活一萬一百歲呢。”柳春華打趣的說。

        “噗……我才不要那么命長呢！活一萬多歲不成了超級老妖精了。”許雪云忍俊不禁了。

        “那就不要不高興了嘛，這人活在這個世上就只有一輩子而已，不開心也是一輩子，開心也是一輩子，為什么不開開心心的過呢？”柳春華趁機灌雞湯。

        “我知道了，我們趕緊吃東西吧，要不然涼了就很腥哦！”許雪云立馬恢復了笑容。

        其實熱的也很腥，雖然加了姜進去，但那味道還是一言難盡。

        可那天晚上，母女倆還是就著醬油，津津有味的把面條全部都吃光了，誰也沒有半句抱怨難吃的話。

        因為她們都清楚，平平靜靜的生活遠比山珍海味來的重要的多。

        年后，柳春華開始神神秘秘的打電話、悄悄出門，每天到很晚才回來……

        許雪云正疑惑媽媽是不是有什么情況了，心想著等她回來必須得好好盤問一番才行。

        現在是關鍵時候，她可不能自己先亂了陣腳啊。

        不料第二天媽媽卻主動找來，眼眸里都是掩不住的喜色，興沖沖就告訴女兒，

        “有一個親戚在大塘那邊上班，她那邊剛好要人，只是離這里有點遠，你敢不敢去？”

        “當然敢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樣的廠？”

        許雪云心里雖然有些忐忑，但一想到有工作，便覺得去哪里都無所謂，人總是要是學會自立的嘛。

        媽媽說那是一家做精品褲子的公司，專業做褲子的。

        廠房特別大，有四個車間呢，工價也特別高，質量要求特別的嚴格。

        許雪云一聽是做精品，不由的擔憂：“做精品？我沒有做過哦，而且就我這技術，真的可以嗎？我不會被他們趕出來吧？”

        “不會，那邊有專人接應你，”柳春華說，“而且他們那邊剛進廠的新員工，都是有組長手把手教的！”

        “我就怕我學不會。”

        “我女兒這么優秀，別說是學做精品了。”柳春華一臉自信的鼓勵女兒，

        “就是學做服裝設計師，也是學的會的。”

        “別給我灌迷湯了。”許雪云垮下臉來，悻悻的說，

        “我不想去離你那么遠的地方。”

        柳春華大驚：“這可是難得的機會。你怎么能不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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