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穹站了起來，這是他作為王穹第一次展開自己的時空矩陣，停住了這個小空間里時間的流動，他忽然想到威廉教授講的那根線上的螞蟻，當時間停下來，世界對螞蟻來說就是一個點，前后都是虛無。

        “來吧，劉迪，讓我們來看看你是怎么回事。”王穹走到劉迪面前，這副本來就沒什么生氣的軀殼，現在更像是一具木偶了。“嗯，讓我看看，代碼是didi，欸？你怎么就不是一串數字。”

        王穹一邊在意識里過著劉迪的意識信息，一邊不滿自己的代號普通，他用手放在劉迪面前，畫出一個小的藍色三維立方體，這就是天啟編譯的意識鑰匙，當鑰匙觸碰到管理員意識的時候，就可以授權操作者去重啟、閱讀、修改、刪除其他的意識體。

        藍色立方體剛打開，劉迪的頭猛地抬了起來，眼睛死死盯著王穹，雖然王穹現在也處于意識感知形態，并不被三維身體束縛，可他還是感覺到劉迪看著自己的眼神里充滿了兇狠，面前這幅身軀里的意識不再是剛才那種空洞，而是恐懼，還有怨恨。

        說實話，如果不是王穹知道自己在干嘛，他現在的感覺就像是見到了——鬼。

        嘆了口氣，王穹感覺自己有點大驚小怪，他努力忽略劉迪給自己的渾身發麻的感覺，開始繼續操作立方體，輸入劉迪的代碼，選擇清除，系統彈出輸入密碼框。王穹剛準備輸入密碼，就感覺自己被一雙手抓住了，他還沒反應過來，這雙手使勁兒一拉，王穹的整個意識就向劉迪的方向跌落了下去。

        “我靠啊”

        王穹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忽然被牽引，就好像看到自己的手正要輸入密碼，身體就掉了下去一樣，低頭發現劉迪眼睛通紅，一臉邪笑得拖著自己，往深淵處砸落。

        意識感知時間是很奇怪的，在意識維度里，時間的流速并不是恒定的，其實三維世界的時間流速也不是均勻的，只不過差異非常非常非常小，就忽略不計了。

        王穹感覺自己跌落了很久，然后咚的一下就停住了，四周看看，劉迪就站在他的面前，或者說是，劉迪的意識就站在他面前。

        “劉迪，你這是什么意思呢？咱們說到底也是同事，你有什么訴求，你提啊，你拽我進來算什么意思呢？”王穹嘗試跟劉迪交流，一邊尋找著輸入密碼的系統界面。

        劉迪并沒有說話，只是看著王穹，慢慢得走近他。

        “欸？干嘛干嘛？要打架嗎？”王穹躲閃不急，忽悠一下，整個被劉迪的意識包裹了起來，“耶？？？”

        “小迪，小迪！別跑了！前面是水庫，危險的！”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王穹分明聽到孩童的笑聲，還有往前邁步得塔塔聲。

        他明白了，這是劉迪的記憶，屬于劉迪而不是didi的記憶。

        “啊！！！小迪！！！”女人一聲尖叫，接下來就是落水的聲音，王穹看到水在眼前蔓延開來，有一朵花在他面前綻放，他伸手去抓，聽到耳邊傳來一聲：“看，那有一朵花啊。”

        他看到劉迪的手碰到了面前的那朵花，花順便變成了紅色的維度矩陣塊，一陣電流一樣的感覺涌入他的身體里，翻江倒海的瞬間，他感到這具身體里有什么東西不見了。緊接著就是他被拉出水面和女人的哭聲。

        王穹就這樣觀看著劉迪的遭遇，跟他差不多的年紀，掉進水里，他跟著劉迪慢慢長大，眼前總是時不時的浮現出那朵綻放的花，他伸手去夠，希望能夠把被奪走的東西拿回來，可總是夠不到。

        王穹感受著劉迪的傷心，他能聽到父親離去的憤怒，能聽到母親夜夜為自己哭泣，可他無法做出任何反應，他的意識甚至無法哭泣。母親為了治療，帶他做了許多康復，被電，被針刺，劉迪的痛覺神經依舊在，可他無法做出任何回應，他的意識默默承受著一切，事實上，與其說這具三維載體承載了劉迪的意識，不如說是禁錮了他的意識。

        由于跌落到劉迪的意識里，王穹也能感受到這一切，他的意識清醒，所有的疼痛和悲傷都被放大了許多倍，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漸漸被掏空。一切歸于平靜以后，王穹以為劉迪的意識終于離開了他，可猛地他又被拉回到了水底，那朵綻放的花，那個多維度的立方體把他體內的意識撕扯成了兩半，硬生生得吞掉了其中一半，對于意識來說，這跟被腰斬了差不多，如果能流眼淚，王穹這會兒大概已經疼得哭斷氣了。

        意識被撕扯，使王穹感到巨大的痛苦，這時候他忽然感覺有一只手伸進了胸膛，一把攥住了他的心臟，這種疼痛更是讓他無法忍受。

        “啊！！！！”王穹在意識的世界里吶喊，就是不知道誰能聽到。

        “滾出去！”

        先是聽到了低沉的一聲呵斥，接著一個身影忽然出現在王穹面前。

        王穹感覺那個人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兒，劉迪的意識整個就飛了出去，所有的感覺一瞬間全部消失，只留下極度的疲憊。

        王穹定了定神，發現面前依舊立著的只有劉迪。

        劉迪笑了：“你果然跟我不一樣呢，難怪你能活到現在。”

        王穹有些錯愕。

        “墨者之心，果然不同凡響，可是憑什么呢？憑什么我要被清除，你就可以活著，我明明，我明明跟你一樣，不，你明明跟我一樣，憑什么呢？”

        劉迪的語氣十分平靜，甚至沒有一絲怨恨，王穹意識到自己可能被墨者之心救了。

        “劉迪，不是我要清除你，是天啟的命令，你也是老員工了，這規矩是誰定的，你不清楚嗎？”

        “天啟！哼！天啟！我馬上就可以升到6維了，就差這一次，就差這一次，我兢兢業業幾百個地球年！！憑什么！憑什么要清我！！”

        提起天啟，劉迪忽然激動了起來。

        “你別激動，你別激動，這不是你主體意識受創，這么長時間也沒修復，組織上決定讓你休息一下，休息一下，你懂嗎？”

        “受創？！”劉迪的整個意識世界忽然震動了起來，“我是怎么受創的！！天啟不知道嗎？難道不是”

        王穹穩住自己，還想繼續對話，忽然看到面前閃過系統密碼，他條件反射的輸入了密碼。瞬間就看到面前的劉迪逐漸變得稀薄，整個人像是裂開一樣，斑駁起來。

        “誒呀？兄弟，對不住啊，習慣性的就輸了密碼，你你好走！”

        王穹也不知道怎么自己的手這么快，劉迪的表情從猙獰變得平靜又變得模糊，最后消失不見了。

        “你終將與我一樣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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